宋老斜是個一條道跑到黑的人,自打他跟小盼兒提出解除婚約以後,那就不管哪個來勸也是白廢的。

    小盼兒沒黑天帶白天地勸,可嘴皮子都磨薄了,也沒瞅出他有迴頭的意思。他不但不迴頭還越鬧越花花,待小盼兒從威海招商迴來,竟煞有介事地把小行李卷一夾,一瘸一拐地到村子裏住去了,把小盼兒氣得沒法沒法的。

    欠舌頭就像個查八戒子式的,他趴在窗戶上瞅著宋老斜夾個行李卷奔村子去就麻溜兒跑出屋來,見李大吵吵也在東院撩高望呢,說道:“哎喲,你說老斜熊包不熊包,沒告倒牛建,反倒叫老婆給攆出來了。”

    李大吵吵聽了,接碴說道:“哎呀媽呀,這事早就擱俺心裏的,那些年隻是傳言姓牛的死在外邊了,小盼兒才掐著鼻子跟老斜軲轆這麽多年的。如今人家那小子迴來了,你說她還甘心守著他這個死木頭疙瘩嗎?

    欠舌頭說:“也合著他老斜是個熊貨,若擱別的老爺們兒才不會管那麽多呢,反正那個騷娘們兒也迴他這個窩來了,就先睡她幾天再說……”

    李大吵吵說:“橫是人家不給他順溜的唄。你忘啦?那年他倆都入洞房了,人家還把身子裹得死死的,毛都不讓他摸著,他不也氣得夾著行李卷走了嘛。”

    欠舌頭說:“那會兒走也就罷了,這會兒你瞅吧,咱們可有熱鬧瞧了……”

    李大吵吵問:“那咋說呢?”

    欠舌頭說:“你瞅你這記性啊,那咱都說姓牛的那小子死在外邊了,還借屍還魂,趁著刮大風飄大雪的夾當兒,五更半夜地鑽進她的家裏偷她來了。”

    李大吵吵說:“哎呀媽呀,俺哪忘啦,那咱她還坐陽陽的月子裏呢,就叫表姐夫給逮著‘對兒’了。”

    欠舌頭說:“這會兒你猜怎麽著?”

    李大吵吵問:“怎麽著?”

    欠舌頭說:“這會兒,那姓牛的小子老擱臥牛山和牧牛地這疙瘩轉轉,你說他能讓她幹熬著?保不起他會夜夜來偷的,宋老斜這綠帽子鐵戴上了。”

    這會兒,李大吵吵聽到“夜夜來偷”這話,渾身便一陣強似一陣地發熱,弄得五饑六受的,話都說不清亮了,嘟囔道:“瞅你說的,能那麽勤嗎……”

    欠舌頭瞧不起她這般賤體性,狠狠地剜她一眼,一拎風便迴自家屋去了。

    至此,不知咋整的,“夜夜來偷”這話就像長了腿一般,一傳倆,倆傳仨……把這個小小的窮窩棚整得像開了鍋似的,差一點翻個個兒!

    論起來,宋老斜是老顧的幹兒子,小盼兒又是老顧老伴的外甥女,你說有這兩方麵關著,老顧老伴能聽了這些閑嗑兒嗎?所以,她便趁早晚人清靜的夾當兒,過到村院子來勸他,說:“你這孩子都這麽大年紀了,咋還是這個體性呢,人家小盼兒對你多誠心實意呀,你咋這麽對待人家?再說,這麽的多不好,叫人家嚼舌根子好說不好聽的……”

    可你聽他咋說?他說:“誰愛說啥就叫他說去吧,反正俺不能叫她再委屈第二迴了。”

    老顧老伴說:“咋的?再不能叫她委屈第二迴了?”

    宋老斜說:“這你也不是不知的,她那咱撒口嫁給俺並不是心甘情願的,俺都委屈她一迴了。”

    老顧老伴聽了,無可奈何地說:“你這孩子咋這般蠻呢?她整天東跑西顛地在外邊跑事,下黑兒迴來連點撲頭都沒有,這你就不委屈她了嗎?”

    老顧聽說了,也特地從敬老院跑迴來,勸道:“你如今不比從前了,你是村書記了,是站在眾人麵前的人了,損害自個兒的名譽事小,損害黨的形象事大啊。你還是搬迴去住吧,別讓大家夥再說三道四的了。”

    可他卻說:“如果因為這事俺不夠格,俺可以找組織辭去俺村書記的職務!”

    反正他是鐵了心的,不管誰,也不管咋勸,他就像啥也沒聽見似的,吭吭哧哧的不吱聲,把老顧老伴在背地直抹眼淚,埋怨老顧當年不該收留他做幹兒子。

    這日,牛建一整天沒瞄著小盼兒的影,便趁吃下晚飯的工夫過來瞧瞧她的。可他一進屋心裏唰一下子涼了半截子,但見小盼兒獨自一個人在家,頭朝下趴在炕上抹眼淚耗子呢。他沒敢大動聲色,四下一瞅竟發現條子櫃上有一張紙,原來是宋老斜寫的離婚協議。

    原來,宋老斜已經同她分居了!

    他的手顫抖了,他的渾身顫抖了,他的心顫抖了……他怎麽總是這樣對待小盼兒?他無法再控製自個兒了,他發了瘋似的將拳頭咣的一聲砸在櫃蓋上。

    小盼兒起身一瞅,驚呆了。她不想讓他知道這事,更不想讓他介入這件事……

    牛建劈頭便問:“他人呢?”

    小盼兒說:“……”

    牛建知她不會說的,急得在屋地上來迴直打轉轉,末了他才忽拉想到,他準在村子裏呢。他二話沒說,衝出門便往村子那邊去了。他一進院子見宋老斜正組織一幫小四輪子司機,要連夜帶他們到縣城一個建築工地幹活去呢。

    他不由分說,上去便揪住宋老斜的脖領子,像樣板戲裏楊子榮揪著小爐匠一般,氣勢洶洶地說:“你……你說,小盼兒人家對你好不好?你憑啥對她這樣……”

    宋老斜被他揪得喘不上氣來,說道:“別別……有話你就好好說唄,這是何苦的呢……”

    那幫小四輪子司機心裏也明鏡似的,也都覺得宋老斜哪樣都好,就是不要老婆這事整得太過了。但這會兒見他吃了虧,咋也不能在旁邊幹瞅著呀,便忽拉一下子圍了上來。

    牛建衝他們說:“都給俺遠點煸著,這是俺哥倆的事,你們你們跟著參乎啥?”

    那幫小四輪子司機一尋思這話也對,好好的一個媳婦就擱家裏幹撂著,也得有牛建這路人治治宋老斜這個怪毛病。他們這麽一尋思也就閃開了。

    牛建迴頭瞅瞅他們覺得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將宋老斜揪到辦公室裏,啪地將那個解除婚約協議摔在桌子上,說:“你小子可夠損的,人家對你十個頭的,你卻疑神疑鬼的,有人一躥弄你就上道,還跑到吳專員那告俺去了。你說,這迴你又受誰的支使,又要跟俺們搞什麽名堂?說!”

    宋老斜仍被他揪得難受,臉漲紅漲紅的,隻是閉著眼睛咋問也不吭聲了。

    牛建也知他老實巴交的不至於那麽壞,可這會兒瞅著小盼兒受氣就啥也不顧了,說道:“啊,你瞅俺們一塊堆兒去威海就又起疑心了是不是?說,是不是?”

    宋老斜嗓子被揪得哪能說出話來,隻搖了搖頭,那意思是說他起疑心太冤枉他了。

    牛建把他搡到椅子上坐了,說:“你沒起疑心,那為啥寫這玩意兒?”

    宋老斜一邊轉著脖子一邊說:“俺也是為你們……”

    牛建說:“你說啥?為俺們?俺們那是多咱的事,如今天各一方,還有什麽俺們俺們的?”

    宋老斜說:“可俺知道,小盼兒她……她心裏一直……一直是裝著你的……”

    牛建指著他的鼻子,說:“你這純粹是扯犢子,俺都跟你說過了,人家對你可是十個頭的啊,你可不能把屎盔子往她腦袋瓜子上扣啊……”

    宋老斜說:“俺說的是真心話……”

    牛建瞅他那模樣,覺得又好笑又無奈,將那解除婚約協議拿過來,一折一撕地說:“那好吧,今兒俺也給你們做把主,一會兒你就給俺迴家,向她解釋清楚,不許再讓她受這樣的委屈。否則可要……”

    宋老斜:“……”

    牛建見他用怪異的眼睛瞅著他,故意提高嗓門兒說:“俺可真要把她掄迴來,叫你打一輩子光棍去!”

    宋老斜聽他這般說,咧了咧嘴,抬起屁股,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塵走出去了。

    牛建一愣,說:“哎,你咋走了?”

    宋老斜連頭都沒迴一迴,走到一台小四輪子旁邊,一蹁腿一躥身子坐上去,一繞劃胳膊就喊一嗓子:“走人!”他喊這麽一嗓子你猜咋的?那司機就跟士兵服從命令一般,卟卟啦啦幾聲將車啟動了,搖搖晃晃地拉著宋老斜當先開出了院子,後尾的也一溜煙似的跟著開跑了。

    牛建趕緊追出院子,那小四輪子若是加大馬力給足油,也跑得賊快的,隻見一陣黑煙就沒影了。待黑煙散盡他才發現小盼兒正站在道邊哭泣呢。

    原來,小盼兒見牛建氣橫橫地來找宋老斜,怕是生出什麽是非來,便也跟了過來。可她見院子裏人車挺多的,沒好冒冒失失地進去,隻是在外邊聽著動靜。誰知,這會兒她見宋老斜坐在頭一個小四輪子上,連勒她都沒勒她,就打她的麵前一溜煙似的走過去了,愈發傷心地哭了。

    這會兒,她見牛建就在對麵站著呢,不知咋的,隻覺身子一軟就要倒下去了。

    牛建急忙跑過來將她扶住了,說:“盼兒,別哭了,咱們還是先迴去吧。”說罷,他便攙扶著她從村東頭到村西頭,整個走了一趟,又一直將她送迴家。

    他想,俺愛小盼兒在窮窩棚已是公開的秘密,還藏著掖著幹啥呢?宋老斜既然對她這般無情無意,俺就一準要把她奪迴自個兒的身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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