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無力承擔他的醫藥費,想辦法籌錢、募捐,勉強讓他撐了幾個月。


    有人直言,說他的年齡已到離開孤兒院的時候,說他的病情拖累孤兒院。


    他知道那都是實話。他心中羞愧難當,因為自己成了無用的廢人。


    程宜說,不是所有的實話,都是正確的。不合時宜,不合情景,實話也會變成傷人的話語。


    程宜還說:“你是我弟弟,你得聽我的,我說你不是,你就不是。”


    不久後,剛上大一的程宜說,自己來負責他的醫藥費。然後就休學了。


    程安不想讓程宜因為他放棄學業。


    程宜笑著說:“沒有放棄,等你身體好了,我還要繼續上學呢。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


    接著籌錢、募捐,還去做兼職、找工作,發傳單、跑外賣、做銷售等等,總之能賺錢的方法,她都會去嚐試。


    從景明沒課的時候,就來探望他,給他補課。


    程宜對從景明的看法,也是從這時候開始轉變。她又說起小時候說過的話,說從景明是個好人。


    程安從小聽程宜說的,知識改變命運。


    他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命運是什麽,又會改向何處。他隻是不甘心就這樣將大把的時間,耗在醫院裏,不甘心程宜每天東奔西跑,就為了他的治療費。


    有時候狀態好一些,他會跟著到學校去。他渴望得到知識,渴望得到改變。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被人幫助的。他想做點什麽,可每日的困意太盛,導致他很難集中精神去做某件事。


    他的精神越來越差,昏迷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


    每次醒來,他總要第一時間確認日期和時間。


    離程宜休學,已經過去了三年。從景明也升入本市的一所大學。


    他依然沒離開醫院。


    有時候半夜醒來,病房裏一片安靜。他躺一會兒,又能快速進入睡眠狀態。


    若醒來時候是白天,那麽就能聽到外麵走廊裏的匆忙腳步聲。當隔壁床有家人來探望時,病房裏就會熱鬧一會兒。


    從景明總是沉默地坐一會兒,說幾句日常問候的話語,沒一會兒就離開。


    程安覺得,升入大學後的從景明,和平時不太一樣了。


    從景明雖然不屬於活潑健談的那類人,但往常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還是能聊上幾句話的。


    可程安自己連走路都力不從心,也沒精力硬拉著人閑聊。後來從景明來的頻次漸少,更讓他覺得沒必要了。


    而程宜一有時間到醫院來,會陪他聊天解悶。雖然不能經常來,但隻要來了,就會推他去樓下散心。


    輪椅出了病房門口,向左行進十多米,出鐵門,就能看到標著“16”的電梯。


    然後乘坐電梯下樓。


    樓下其實沒什麽好看的。除了來往的病人不同,一樓大廳那裏的桌椅、服務台、取號機等等,他閉著眼都能清晰記得位置。


    樓外的小花壇、餐廳區、停車場,他也看過很多次。馬路上每天都有車輛來往,不論白天還是夜晚。


    但程宜說,要多看看外麵的世界,多接觸外麵的世界,這樣心情才會好。


    如果他實在不想下樓,程宜就會摸著他的腦袋,對他溫柔地笑,告訴他,一切都很好。


    還會溫柔地講外麵的事情,說工作多麽有趣,同事們多麽友好。


    直到有一天,程安醒來,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來的程宜,拿著一張照片在默默流淚。


    那上麵的人,是之前程宜和他提過很多次的新同事。先前程宜說,對方在追求她,每天都幫她帶早飯,還熱心幫她解決工作上的難題。


    程宜不明白,對方為了一份策劃案就能和她翻臉。那個男人偷了她的方案,反而誣陷是她偷盜。公司裏的氣氛,每天都在逼迫她離職。


    程安也不明白。他隻能默默用沒在輸液的右手,握住程宜的手,告訴她:“姐很厲害,一定能找到更好的男朋友。工作也是!”。


    程宜破涕為笑,抬手摸了摸他腦袋,輕聲說著,讓他不要擔心。


    沒過幾天,程宜辭職了。


    那段時間,因為費用緊缺,醫院多次催促。


    程安不知道程宜有沒有找到新工作,隻知道程宜每次來看他,都要在門口停頓一下,然後才開門進來。


    程宜在笑,可程安能察覺得到,她眼底越來越深的疲憊。


    每次望到程宜那幾乎看不出來破綻的笑意,程安總是想到小時候,在孤兒院裏,程宜勸他接受新的家人時,曾說過的那段話。


    “小安,我才知道,原來我名字裏的‘宜’,是宜室宜家的意思。我希望小安能有一個家,我也能有一個家。”


    “那我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小時候的程安問。


    “程安,一程平安,爸媽是希望小安的人生,能一直順遂安好。”程宜解釋道。


    程安不想再連累姐姐了。他可以沒有家,但姐姐要有家。


    幾天後,程宜離開後的當天夜裏,他一個人偷跑到洗手間,自殺了。


    被搶救迴來後,他看到程宜小心翼翼隔空撫摸著他手腕上的紗布。


    聽到一向溫柔又堅韌的姐姐,輕聲呢喃的那句話,他又後悔衝動了。


    “哥,你說過,要保護我的。你不能這樣……”


    是啊,小時候,他曾說過,要保護程宜。


    可他不想看到程宜難過,他也確實無法幫到程宜……


    他看到一個多月沒來的從景明,麵色憔悴地站在門口,沉默地望著他。


    隨後從景明沒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


    程宜說,從景明想辦法在網上募捐到了救急數額的錢。


    程安很內疚,覺得自己很對不起程宜和從景明。


    幾天後的早晨,黑雨落下。


    世界在混亂,一切在重新洗牌。


    程宜對他說:“當你退無可退時,不要去想會不會失敗,或者失敗後會怎樣。隻管往前去,隻管去做。”


    混亂的末世,他和程宜,與從景明再度重聚。


    一次,幾個陌生人因為他們三人路過卻見死不救,從懇切哀求轉而大聲謾罵,最後引來喪屍群葬身其中。


    他們三人都尚且勉強過活,如何顧得上其他人?


    程安眺望遠處的喪屍群。他想,還是因為自己不夠強大,救不了那些人,才會得到那樣的罵聲。


    “當你足夠強大後,你所見到的,都是善良可愛的人。”從景明說了一句不知是打趣,還是安慰的話語。


    程宜沒有說話,隻是點頭表示讚同。


    程安雖然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末世之中,實力的重要性,他很清楚。


    於是,他跟著程宜,跟著從景明,一路艱難求生,也一路在成長。


    程宜有了水係異能,後續變異為攻擊性水係異能。


    程安有了木係異能,後續變異為療愈性水係異能。


    而從景明似乎一直未曾覺醒異能,但他依靠過人的頭腦,讓三人避過很多次生死危難。


    在一次規模性喪屍潮中,逃亡時,從景明一時落後,被困在後方。


    程宜鄭重地說,不能忘恩負義,就算從景明沒有異能,也不能扔下他。程安很讚同。


    於是他們二人又折迴去,想辦法將喪屍引開,然後帶走了摔斷腿的從景明。


    後來從景明的傷好了,也覺醒了異能。雖然是奇怪的異能類型,但在逃路方麵,簡直是‘神算’。


    程安覺得,從那之後,從景明有了一點點改變。程宜也說,他們三人算得上是相依為命。


    末世五年,從景明的異能,終於被確定為精神係特殊異能。


    三人投奔了旭日基地,後旭日基地並入官方勢力。


    他和程宜成為夏國聯盟的主力戰隊成員。


    而從景明則進入聯盟指揮部,一路高升。


    ……


    後來,程宜作為唯一的超十階異能者,被推上舞台。她被宣揚為,帶領人類結束末世狀態的英雄。


    以往,程宜總是安靜的。


    好似在他住院的時候,程宜把這輩子的話,都講完了。


    末世前,在他住院前,她喜歡一個人安靜待著看書。


    末世之中,她也總是沉默而安靜,和其他人的相處,簡單而直接,有事說事,沒事閉嘴。


    可是英雄是受人矚目的,是需要被人瞻仰的。喪屍末世狀態結束後,慕名而來的人,每天都有很多,他們想要一睹活著的英雄。


    程安能看出,程宜並不喜歡被人恭維為英雄。


    他去問程宜,為什麽不喜歡還要應下。


    “或許,這就是力量越大,責任越大吧。”程宜笑著說。


    程安心想,這算什麽責任。


    他去找一向聰明的從景明,可從景明說,那是程宜自己的選擇。


    程安覺得,也許自己想錯了,程宜是喜歡當英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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