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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中旬的天氣已經很熱了,窗外蟬鳴聲聲有時候聽起來很煩,一如趙明誠現在的心情。


    他坐在自家沙發上,看了眼表,時針停在11和12的間隙之間,分針一刻不停地前行。


    距離午夜還有五分鍾的時候,趙蘭終於迴來了。


    她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進門就朝著自己的臥室走,看都沒看到趙明誠。


    “趙蘭。”他已經十一年沒有叫過“姐姐”這個稱唿了。


    趙蘭沒想到他坐在那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怎麽還不睡?”


    趙明誠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想自己該怎麽開口。


    趙蘭等的不耐煩了,他才說:“你以後不要再打麻將了。”


    趙蘭一聽情緒就不對了:“我出去打麻將怎麽了,我用你的錢了嗎?”


    趙明誠看著她歎了口氣,“實話跟你說吧,接你迴來,是賀顏深得意思。這幾天,賀顏深破產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答應給我讓出百分點和利潤,給每個月定期打錢給我作為你的生活費。


    現在,這些都沒了,我也沒有什麽理由再留著你了。”


    “你開什麽玩笑,我和賀顏深不沾親不帶故的,他憑什麽幫我?”趙蘭還沒明白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她以為趙明誠在跟她開玩笑。


    賀顏深是會幫她的,她怎麽能這麽快就忘記監獄裏的那些年賀顏深是怎麽關照她的呢?


    人就是容易好了傷疤忘了疼,過了坎坷忘了恩。


    當有人對你做了窮兇極惡的事兒,你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人。


    有人掏心掏肺對你好,為你的事兒盡心盡力,當時你可能覺得感恩戴德,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是過不了多久,這事兒已經遠遠被拋開了。


    能做到的人又有多少?


    那些說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的人,為什麽不在這輩子多做一些事報答恩人,一定要等到下輩子呢?


    誰知道自己下輩子是蚍蜉,是牲畜,還是什麽?


    把不確定的事就給下輩子可以,但是報恩這事兒,是這輩子就很確定的。


    趙蘭忘了,她可能根本就沒記。


    趙明誠有些替賀顏深不值,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賀顏深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你不信的話可以打電話問一下他。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這會兒也不跟你扯什麽兄妹情深了,十一年前你就不是我們趙家的人了。


    這一個多月來,你住在家裏,我覺得難受,淼淼也受不了了。看在你曾經是我們趙家的人的份上,我給你在水雲居那邊租了房。


    但是我話放這兒了,房子我隻交了五個月的租金,這五個月過後,你是續租還是退房我都不摻和。


    明天你就搬出去吧。”


    給趙蘭下了最後通牒,趙明誠不管她現在心裏是怎麽想的,自己反正快活了。


    如果下次賀顏深再用利潤誘惑,他應該不會再讓趙蘭迴家了。


    不,這裏已經不是趙蘭的家了。


    趙蘭反常地沒有對這個處理方法產生異義,她很平靜的迴了自己的臥室,將買來的東西包裝都不拆堆在衣櫃裏。


    滿滿當當的新品,是她的安全感和依賴感。


    在監獄裏這裏麵,趙蘭已經不相信人了。


    人不過是易變的動物,而東西永遠是東西,錢也永遠能發揮作用。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是真的。


    她買了這些東西,不見得會穿,會用,甚至可能都不會拆下它的吊牌,可是這並不重要,隻要這些東西在這裏,她就開心。


    在購物和搓麻將裏體會到的快樂感,是趙蘭在前近五十年的人生裏不曾體會過的。


    她想做一個賢妻良母的時候,時時刻刻為孩子,為丈夫著想,為家裏的每一分花銷精打細算,留出更多的錢支持丈夫的事業。


    這個幸福美滿的夢被打破之後,她開始反思。


    你想要別人愛你,首先得自己愛自己。


    趙蘭花了十一年才悟出這些。


    她神經質地開始興奮,多巴胺在大腦分泌,她在自己的房間裏踮起腳尖,放下,再踮起,跳了一支誰都看不懂的舞蹈。


    為自己而活,欣賞自己的美。


    紀紹棠打了個哈欠,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發呆。


    恢複上班的第二天她就開始值夜班,辦公室外燈火通明,護士們為了提神泡的咖啡隔著好幾間病房也能聞到味兒。


    香醇濃厚的咖啡味飄蕩在整個樓層,她卻總覺得困得睜不開眼睛。


    去年的時候還總是失眠,差點都精神衰弱了。這幾個月卻開始嗜睡,動不動就好像要陷入熟睡。


    這對她來說太危險了。


    作為一個醫生,手術室上哪怕一丁點錯誤都可能導致病人在手術台上喪生,可她卻不止一次的犯了錯誤。


    在別人眼裏,她是紀醫生,是主任的左膀右臂,是人民醫院普外的名牌,是狂傲不羈的代名詞。


    拋開這些不談,她隻是一個人,會麵對病人的生老病死,也逃不開自己的生老病死。


    她以為這已經是最壞的事兒呢,沒想到還有更糟糕的事兒在等著她。


    桌上最新款的手機屏幕不斷亮起,是賀顏深助理昨天早上帶過來的,她還沒用過。


    卡還是她原來的卡,可是她就是不願意再拿起它,不願意再看到任何一個曾經打進來過的號碼。


    不過淩晨一點左右,她又打電話幹什麽呢?


    紀紹棠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拿起手機劃了接聽。


    “喂?”


    趙蘭沒糾結這個沒禮貌的問候,反正紀紹棠已經好久沒叫過那個稱唿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紀紹棠對她就像對待一個普通長輩一樣了。


    “睡了麽?”她問。


    紀紹棠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小腹:“嗯,睡了。”


    趙蘭絲毫沒有半夜打擾別人的愧疚感,說:“我聽說賀顏深破產了?”


    聽到這個話題,紀紹棠眉眼有些許變化,看起來更加沉默,她總是不怎麽願意提起它的。


    賀顏深多驕傲,如果有人一直當著他的麵提這個,他該有多難受呢?


    “嗯。”


    一個單音節的迴答,她想和趙蘭結束關於這個話題的討論。


    趙蘭嗬嗬一笑,“你看,你沒破壞他倆,他倆也已經分開了。”


    紀紹棠捏緊了手心,“您想說什麽直接說。”


    趙蘭不可能大半夜打電話隻說這個的。


    “我沒錢了,打些錢過來。作為交換,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紀紹棠不為所動。


    “這個秘密和賀顏深有關。”


    紀紹棠仍然不為所動。


    她不知道的,關於賀顏深得,趙蘭又知道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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