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年後,神啟有位小帝君入主了天齊仁聖府。


    這位小帝君正是澹兮,小家夥才一萬歲就已資曆豐富,修為高超。要說這孩子一萬年是怎麽過來的,那真是眾仙嘮個十來年的嗑都講不完的。


    澹兮在南海鮫族出世的很晚,又因身份特殊而備受寵愛,尤其是義母容玉將他捧在心間都怕化了,義父知情與義兄頌淵更是半點責備都未有過。


    從而養出了澹兮暴戾恣意的壞性子。


    澹兮千歲那年把南海北島的岩漿河抽幹引入了北海,將那些沒有神識的海貨全烤了。北海神君前來討要說法,被澹兮擰去犄角,打的險些星魂潰散。


    他並非是對外人這般兇狠,就連自家堂兄表弟都不待見。


    澹兮為了不讓其他兄弟吃鮮筍,就把南海所有筍子斬草除根,再也無法生長。


    他的行為在鮫族中引起不良影響,族人多次進言要知情懲罰二世子,但最終都不了了之。因為大家都知道,澹兮的身份很是微妙。


    後來,容玉還是把澹兮送走了。


    澹兮走的那天南海狂風暴雨,小家夥撐著傘,肩背巨大包袱可憐兮兮的一步一迴頭。容玉在身後哭得撕心裂肺,知情與頌淵也是紅了眼睛。


    澹兮隨後去了妖荒。


    那時候的長歌已經不是百妖王了,他苦心修煉晉升成了神界仙君,與雨神蒲若再次喜結連理。思玨聽聞澹兮的惡行,心想孩子再不好好教養便真的長歪了,於是給長歌發去昭命,叫他好好給澹兮上課。


    長歌就等在弱水之淵,右側上空盤旋著黑龍一族,左側蹲滿了九尾妖狐。


    那一天,弱水之淵上方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妖荒與魔域族人皆可聽見打鬥之聲。澹兮與妖魔一戰以失敗告終,更因為薅了把柔骨草扔長歌臉上而被吊掛在岸足足三日,後來更是月餘沒有吃過肉。


    妖荒的教養法則就是打,將澹兮在南海沒挨上的揍都全補迴來了。


    澹兮以為跑到魔域尋到娘親的好友軒轅一氏,便能得救,豈料被打得更慘。


    他髒著一張小臉,蓬頭垢麵地坐在弱水之淵,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親爹娘。


    在南海的時候,澹兮總是能聽見別人在背後非議自己,那種獨在異鄉、寄人籬下之感是容玉給再多的愛都無法填補的。


    他雖年幼,卻也懂得義父一家對自己的好,要不然也不會將言語調戲過容玉的北海神君打那般慘。堂兄表弟們也總是搶義兄頌淵的東西,因為他們愛吃筍,澹兮便把筍子除得一幹二淨。


    他脆弱又敏感,根本不懂自己所言所行究竟是對還是錯。


    他隻想對自己好的人好。


    妖荒教會了澹兮不可恃強淩弱、要大度容人的道理。


    他變得多少有些老實。


    後來神啟要將澹兮接走,軒轅慕來弱水送他,抱了一隻虎斑狸奴做離別禮物。雖然平時與長歌硬著心腸教訓他,但也是為了孩子今後能在天族更好的生存。


    畢竟澹兮生而為神,總要迴到九重天。


    澹兮摸著毛茸茸的小狸奴甚是歡喜,狸奴叫得奶聲奶氣,不停地舔著他的手掌心。


    澹兮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極了某人。


    小家夥到底還是個孩子,簡直愛不釋手:“好可愛!我喜歡它!”


    軒轅慕蹲下身來摸摸澹兮的小腦袋,溫柔說道:“那你一定要照顧好它,每日按時喂它吃食,它就會慢慢長大。”


    “會長得跟我一樣大嗎?”


    “應該會的,隻要你好好待它。”


    “謝謝舅舅!”


    軒轅慕一愣,他說:“你叫我什麽?”


    澹兮咧嘴笑道,像個小大人一般拍拍軒轅慕的肩膀:“舅舅,你是我娘親最喜愛的人。”


    雖是童言無忌,但軒轅慕還是倍感溫暖。


    軒轅慕拉拉他的小手,看著遙遠的西處:“我們都是她最喜愛的人。”


    澹兮來到神啟後,結交了年紀相仿的星月神女。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澹兮追著狸奴來到廣寒宮,便看見美麗的桂花樹下站著一位紫衣仙子。天上所有的仙女穿紫衣都不美,唯獨她欺霜賽雪,溫婉動人。


    星月神女看他樣貌氣質便知道是誰,淡淡說了句:“就是你把南海的筍子都挖光了的。”


    澹兮抱著小狸奴,煞是可愛的點點頭:“嗯,因為我很損。”


    後來澹兮才知道,原來神啟的筍子都是從南海運來的,他把筍子都拔了天族自然也吃不上。澹兮喜歡這個眉眼清淡的小姐姐,在偌大的神啟中,也隻有星月對自己最好。


    星月正是月神與阿茶的女兒。


    月神歸來的那些年靈力薄弱,不能離開本命樹的領域,但廣寒宮神位需要有人繼承,便隻能將年幼的星月送迴神啟。她與澹兮生活大抵相同,都是與父母分離。


    隻是星月可以同父母時常團聚,澹兮除了守著空蕩的仁聖府還有從南海飛來的那三隻大丹鳥,便再也沒有其他與父母有關的物件了。


    澹兮迴到神啟多少還是受了些欺負。


    一些仙君家的小弟子們隔三差五往仁聖府扔石頭,他們對橫空出現的小帝君很有意見,憑什麽一來便是高高在上的神君,自己修行苦練個幾十萬年,也不一定能司個半職。


    澹兮那日蹲在院中逗貓,被丟進來石子打破了腦袋。


    他時刻謹記妖荒的教誨,沉著氣站起了身。


    澹兮沒有去找那些頑皮的小弟子,而是獨自提溜個布袋子前往朝陽殿。


    朝陽殿是七襄公主的冥殿,雖然後來真相公布於世,但當時的天君天後還未來得及把大殿解封。澹兮也是無意間知道,裏麵有一頭鎮魂獸守衛。


    鎮魂獸所在的位置,是無人能靠近的。


    小小的澹兮先爬上桂花樹,隨後從樹枝跳到門楣上,他根本無需大刀闊斧地破除封印,隻是食指一戳,便開了。


    朝陽殿雖然沒有仁聖府那般氣派,但小而精致,因為鎮魂獸的存在所以殿內幹淨整潔,沒有一絲汙濁之氣。


    澹兮幾乎一眼就看到了鎮魂獸,它就被安置在陣法的中央,眨著淚汪汪的大眼睛。


    鎮魂獸長著一雙同小狸奴無二的絨耳朵,背上覆滿了金色鱗片,前足為馬蹄,後肢則是人足。澹兮仰著脖子左看右看,看著鎮魂獸泫然欲泣的模樣,便好心問道:“你難受嗎?”


    鎮魂獸嗚咽著開口:“我不叫難受,我叫鎮魂獸。”


    澹兮:“……”


    於是澹兮就把鎮魂獸抱了下來,入懷即變小,正好裝進布袋子中。


    鎮魂獸自此被移了位置,擺在了仁聖府門口。


    不出意外的,當天那一群小弟子們便被神態怪異,齜牙咧嘴的鎮魂獸給嚇到了。


    有的膽大的朝鎮魂獸頭上扔了石子,隻見怪獸張開血盆大口朝天怒吼,哇嗚一聲把小弟子吞掉了。其餘的一眾先是愣怔在地,隨即慌不擇路地橫衝直撞,甚是狼狽。


    澹兮就抱著小狸奴坐在門前曬天陽,咯咯直笑。


    眾仙將不知傳了多少嘴的謠言告到思玨那去,思玨無奈的傳澹兮進殿。澹兮一來,奶聲奶氣地喊了聲:“舅叔公。”


    思玨握拳佯裝咳嗽,小聲說:“那個,人多就叫我天君。”


    澹兮認真的點點頭:“天君舅叔公。”


    思玨擰著臉,保持著微笑。


    這麽天真無邪的小孩子,別說思玨護短了,就連眾仙也不想當著澹兮的麵說不好的話。後來左扯右扯,突然有人來報,被鎮魂獸吞掉的小弟子完好無損排出來了。


    殿中的大人們麵麵相覷,看了看天真無邪的澹兮,最終選擇閉言。


    澹兮與星月一同坐在廣寒宮的院中。


    思玨遠遠的便瞧見兩個孩子相坐無言,一個修剪著鮮花,另一個逗貓玩樂。他就不免喟歎,若說結局不如人意,可又很知足,唯獨苦了這兩個孩子。


    澹兮趴在桌子上說道:“姐姐,你看我的貓可愛不可愛。”


    “可愛。”


    “跟我一樣可愛嗎?”


    星月認真的對比了一下,說:“你是可惡。”


    澹兮努了努嘴。


    遠處的思玨忍不住大笑起來,眼角還湧出少許淚花來。按理說星月是要比澹兮小的,但出世卻澹兮早,便就是姐姐。


    星月聽見動靜,將手中最後一點鮮花插好,隨後推給澹兮:“放在床頭,你便能睡個好覺。”剛說完,思玨便瞬移至此,捏著花問道:“小星月,有沒有我的?”


    星月行禮規規矩矩地喚了聲天君,隨後斂著眸:“沒有。”


    “嗐,你可真是,跟你那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澹兮在旁聽著,此時撒嬌地抱著思玨的胳膊問:“舅叔公,那我跟我爹呢?”


    思玨捏捏他的臉蛋,疼惜說道:“你可比你爹又好看又乖巧又聽話呢,”頓了頓,像想起什麽,眼眸中閃爍著光芒,“有些時候,你是最像你舅舅的。”


    澹兮便伏在思玨的腿上,眨著眼睛問:“舅舅是什麽樣子。”


    思玨抬頭看著天上圓月,麵上難掩悲傷寂寥。星月則默默坐在旁側,將煮好的清茶倒入琉璃盞,思玨嗅著茶香緩解了心中堵塞的情緒。


    他淺抿一口,漏出笑顏。


    “你雲嵐舅舅啊,當真是舉世無雙,六界最純潔之人。他最喜歡像現在這樣,大家坐在一起賞花弄月,談笑風生,他擁有最崇高的理想,最溫柔的心,就像這風……”思玨揚起手來,仿若醉了一般,他閉著眼睛情不自禁流下淚來,“永遠都可以吹進你的心裏。”


    澹兮半懂不懂地看向星月,星月無聲地招了招手,牽過澹兮悄然離去。他們將這繾綣月夜完整地留給了思玨。


    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另一個人。


    不管歲月如何蹉跎,那場離合,終究會永遠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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