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台十八裏,溪水潺動,靈力懸浮。


    鳳梧宮外站著眾多弟子,宮內拂寒立於中央,腳邊臥著意識不清的百裏。歎妙同弟弟悄悄私語:“傳聞上古獸靈力高強,這頭鹿瞧著不盡然,可是有什麽問題?”


    妙歎思忖半晌,終不得結果。


    洛川和離影皆在殿中,待拂寒給百裏治療後,洛川問道:“小書生如何了?”


    拂寒收了掌,此時百裏的真身籠罩著一層華光,他的眼皮動了動。拂寒瞧眾人都是一臉求知的好奇模樣,便開口說道:“他不是梅花鹿,而是神獸玃如。”


    “玃如?”


    妙歎驚歎出聲:“啊,是了,是上古神獸玃如,似鹿非鹿,人手馬足,還有一條白色巨尾。聽聞玃如早就歸於混沌,今日竟然還能見著,真乃奇特也。”


    歎妙倒還是有些懷疑,盯著地上盤成一團的小鹿說道:“可神獸都是兇猛無比且靈力強悍,他怎麽是這般虛弱的模樣?”


    拂寒頓了頓,淡然迴道:“因為他修了人道,廢了自己的上古獸之力。”


    洛川即便不懂神獸之道,但聽到此言還是略感詫異,一隻神獸竟然摒棄天性,想要去做人。人界喧囂雜亂,能比做仙成神還要逍遙自在?


    想到此,她記起了百裏口中念念不忘的人類卿卿,難不成是為了和卿卿長相廝守才做此決策。


    “異族修人道,可是違背倫常要遭受大難的。玃如珍貴罕見,好好修煉必有大為,這般糟蹋自己,不知該說他自私還是無知。”妙歎言語惋惜。


    離影在旁也忍不住開口:“像是他的作風,固執得很。”


    洛川在百裏身旁蹲下,摸摸傷痕累累的小鹿腦袋,突然有些為他感到心酸:“廢了上古獸之力,應該痛不欲生吧。這小書生真傻,真可憐。”


    拂寒看著歎氣惋惜的洛川,沒有說話,隨後洛川抬起頭來與他眼眸相撞,前者有些難過的意味,而後者,竟透著連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憂愁。


    洛川問:“大神,百裏頭上的角還能長迴來嗎?”


    “不能,”拂寒說得很果斷,緊接著又補充,“沒了上古獸之力,有角無角都一樣。”隨後跟妙歎兄弟二人囑咐,“帶他下去,兩個時辰後他便會蘇醒幻化人形,你再取幾顆神元丹給他服下。”


    “是,大神。”


    “都下去吧。”


    眾人得到吩咐都要往外走,洛川也不例外。可就在她挪腳沒走出幾步突然腳踝一緊,她低頭看去,許久未見的降妖鎖顯現出來。她動不了了。


    何,何意?


    洛川不解地迴頭望去,彼時拂寒已坐在高位,捏著茶盞眉眼生動地看著下方。


    他說:“我叫你走了嗎?”


    洛川:“……”


    原來降妖鎖壓根就沒解,它一直從命於拂寒!


    宮殿內隻剩洛川和拂寒。


    離影先前還不樂意離開,被洛川用眼神擠走。


    她扭捏著,在下麵晃呀晃,嬉皮笑臉地漏了漏牙齒。


    拂寒冷著臉,放下茶盞指尖敲了敲桌麵,像是接收到某種信號般,洛川三步並做兩步登上了高位之處,嫻熟的端起茶壺續了一杯水。


    “大神請喝茶。”


    瞧她毫無反省且沒心沒肺的樣子。


    洛川說著便屈膝在拂寒跟前蹲下,伏在案上托著下巴,笑嘻嘻問著:“大神可是想知道我在妖荒遇見了什麽又是怎麽逃出來的?”


    “不想。”


    “那大神可想知道我為何沒有迴幽冥,反而來了梧台?”


    “與我何幹?”


    “大神,你是不是很擔心我?”


    這下子,拂寒沒有說話。


    他就瞧著她,看此人還能有什麽話要講。


    洛川心中有些不知名的小忐忑,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引了拂寒的目光。


    她想訴說妖荒的危險,想說師父野胡子險些把自己拖迴去打一頓,也想告知她同百裏的約定。但是,此時此刻,內心深處的真心話隻有……


    “我沒事……”


    我就是有點,想你。


    洛川訕笑:“我就是有點,擔心你。”


    “你跑得那麽歡快,擔心我什麽?”


    “大神又說笑了,”洛川有心事,舉止也不太暢快,她垂著眸去戳拂寒手下的茶盞,她沿著空處慢慢戳呀戳,“你有傷在身,我實在不想讓你再赴險境。”


    指尖忽然與拂寒的指尖擦過。


    溫熱感在心間劃過。


    拂寒垂了眸。


    洛川輕聲道:“但凡我有點本事,也不會讓你獨自背負。妖荒的人個個不好打交道,要我看,神啟與其為難,也不是沒有道理。隻是你做先驅,九重天上的神仙們也太會坐享其成了些。”


    “這樣一看,你真是為我著想。”


    洛川點點頭,努著嘴想要縮迴指尖。


    拂寒緊握住茶盞,連同洛川細巧的指尖,他眼神炙熱,一字一句撞擊洛川的心:“這一次我放過你,下一次沒有允許不得擅自離開半步。降妖鎖遵從我的神識,而我……”


    竟然遵從了你。


    “你什麽?”洛川有些緊張。


    “而我……你以為你想問我就想告訴你?”


    又來了。


    洛川一把奪過他的茶盞,仰頭飲去。隨後啪嗒置放在拂寒跟前,煞有其事的怒瞪過去。她起身過於快速,誰料踩著裙擺,一個前撲摔倒在拂寒的腿上。


    真是要人命。


    洛川按著他堅硬的膝部起身,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拂寒倒是揚起唇角。


    洛川哭笑不得,終是跟著笑了笑。


    拂寒衝她伸出手去,說道:“而我,就是保你平安。”


    梧台的落日,美輪美奐。


    大丹鳥溪邊飲水,察覺到動靜後抬起了頭,便看到兩道白光閃了閃,確認是熟人之後又垂下了長頸。


    阿茶緩緩而行,身側走著雲嵐。


    雲嵐離開妖荒後自然不敢獨自迴去,思前想後能求助的隻有百花仙宮了。二人沿著道走著,妙歎看到來人時上前行了禮,說道:“太子殿下,阿茶仙子,我家大神早已等候多時,請隨我來。”


    幾人來到宮殿,拂寒握著卷書,安靜地看著。


    雲嵐當時心想,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讀書。麵上則委屈地喊著:“叔叔!你可算迴來了!我好想你!”


    “閉嘴。”


    “……”


    阿茶仙子淺淺一笑,迴稟拂寒:“大神,我將殿下帶來了。”


    “嗯。妙歎,百裏餘生可醒了?”


    “迴大神,已蘇醒,服下了三顆神元丹,大有好轉。”


    “你去喚他來,還有,一並叫洛川。”


    妙歎退下後,雲嵐方才急急問道:“百裏怎麽了?”


    “無礙。”


    雲嵐見拂寒並不想多言,隻能悻悻閉嘴。


    洛川來的時候走在了最前麵。


    百裏步履不太沉穩,落身其後。


    殿中人聽到腳步聲迴頭,阿茶亦是。百裏先是瞧見了揮手的雲嵐,隨後便瞧見了身側的阿茶,那瞬間,他愣在原地。


    耳畔霎那間嗡嗡作響。


    阿茶的相貌不斷地放大,逐漸在腦中形成另一個人。


    她身穿素衣,木簪挽起三千青絲,笑容印在株株花樹下,纏綿悱惻難以忘懷。


    “小生不才,得姑娘青睞實乃有幸。”


    “我叫卿卿,卿卿我心的卿。”


    “卿卿,我想日日撫琴於你聽。”


    “餘生,你想有個家嗎?”


    “……”


    話語猶在耳畔,餘音不絕。


    百裏紅了眼眶,他不可置信問道:“你是,卿卿?”


    阿茶看到此人,自是想起了前來百花仙宮挑釁的妖荒中人,但雲嵐說了被人奪走身軀的事情,她多少有些猜到了。可百裏看著自己悲痛欲絕,眼含熱淚的模樣,她又猜不到了。


    洛川聽到那聲卿卿自是詫異非凡,她看著阿茶,再看著百裏,再看向阿茶,最後看著已經流淚的百裏,委實明白了。


    感情仙子阿茶,就是凡人卿卿。


    謔。


    洛川眨眨眼,屏住唿吸。


    拂寒隻是看著他們,未言。


    百裏挪著千斤的步伐朝阿茶走去,雲嵐悄然退至一旁,蹭蹭蹭跑去拂寒身側,連忙說著:“壞了壞了壞了,叔叔叔叔,你瞧眼前是不是我預想的那般?”


    “哪般。”拂寒倒是淡定得很。


    “就是月神叔叔被人挖了牆角啊。”


    阿茶略微警惕地看著百裏,雖是與妖荒冒頂之人有過節,但麵對這張臉,還是很不適。


    果然百裏想動手,阿茶在他靠近的瞬間一掌將其推開。即便隻使了兩分力,還是將百裏打得老遠。百裏壓根沒有反抗,他甘願受著力量。


    洛川連忙上前扶住他,百裏眼有痛意,嘔出了幾口鮮血。


    阿茶自知舉動過了,麵有歉意卻說不出口,這有點不像她。


    拂寒開口破了百裏的疑惑:“這位是百花仙宮的阿茶仙子,上月方從人界曆劫歸來。”隨後,他看了眼阿茶,又說道,“阿茶仙子曆劫期間曾遇大難,難免對於妖魔心懷悲憤,她並非無意傷你,你莫怪。”


    阿茶此番再不說話顯然過意不去,她朝百裏淡漠說了兩個字:“抱歉。”隨後又朝拂寒行了禮,“仙宮近期養了一批靈草,我想前去十八裏溪取些水,阿茶就先退下了。”


    她從百裏身旁經過的時候,半點目光都未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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