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月圓,是個清冷的夜。


    洛川聽到人間青州死了很多人,心裏一咯噔。


    她尋了處小溪清洗櫻桃,就聽蹲在那洗菜的中年女人說道九尾妖狐吃了很多精元,以後不在那青丘山而是要來弱水之淵生活。


    洛川豎著耳朵聽,其中一人歎了口氣:“我聽說這妖狐可不單單吸取凡人精元,它還食同類,食妖魔的星魂。如若來了妖荒,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不怕,有三將在,這些外族人哪能欺負的了我們。”


    “你說得有理。我現在就等三將把那些叫囂的小軍隊給整頓整頓,我二舅家的小兒子媳婦的外甥,打小就沒什麽本事,修為更是差勁,被一個狗狗還是貓貓的軍隊擼了去,再也沒有迴來。”


    “聽著有點慘。”


    “那可不!”


    “可是話又說迴來,三將迴歸也意味著又要打仗,我們與天上的那些神仙們勢不兩立,不共戴天,這恩怨是解不清的。”


    “跟旁人打仗我不樂意,跟神啟我倒是樂意得很!要不是我沒什麽本事,我就參軍去了!那幫仙人們高坐天宮,一肚子壞水,就該把他們拉下來放到麵糊中滾一滾,再給他炸了!”


    噫。


    嚇得洛川趕忙洗了櫻桃,也不敢再多聽了。


    她提起籃子跑得飛快,溪邊兩人還看了眼,說著誰啊,不認識,那炸了吧,繼而發出暢快的笑聲。


    拂寒立於懸崖邊上,上有圓月,下有銀河。


    他本就天人之姿,此刻美景在前,襯得人更是豐神俊朗。


    洛川拎著那洗好的櫻桃在拂寒身畔坐下,她拿下麵紗,撿了兩顆塞進嘴裏,還念叨著:“妖人還是兇的。”


    拂寒見她取下了麵紗,正吃得歡快,便取出了暖嬌蓮,對她說:“臉。”


    洛川轉過去,仰著臉說道:“大神我剛才聽到妖荒族人在罵你們。”


    “罵什麽。”


    “大抵是一些沒神德的話,主要還是想把你們炸了佐酒。”


    拂寒極其認真細致地將藥膏抹在洛川的臉上,靈力氳化了白色膏體,將藥效融進體內。洛川聽阿茶說過這藥膏的塗法後,就挺享受的。


    她微微仰頭,凝視拂寒。


    拂寒輕輕迴了眸子,二人月下雙瞳無暇,搖曳清明。


    “大神,那個妄想複生的妖帝,比你還厲害?”


    “此話何意。”


    “妖帝這樣的人物跟羽化的神仙一樣,是不進幽冥的。能統領妖荒又能跟神啟對抗,是個人才啊,我欣賞這樣的人才。”


    拂寒突然按了下她的臉頰,洛川疼的嘶了聲,伸手想捂又被他打落。


    “怎麽,幽冥是要造反?”


    “大神說得哪裏話,我們幽冥又不是誰的屬地,何來造反一說,再者這是我個人之言。”


    “那就是你要造反。”


    洛川更要辯解了:“我也不是誰的!”


    話間,洛川的腳上降妖鎖一緊,她擰眉低頭,繼而又看向拂寒。


    這是在提醒自己,依舊是拴在他身邊的……某種小動物?


    有點侮辱。


    洛川內心實在豐富,拂寒大抵想不到姑娘家的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麽,他就見洛川莫名來了脾氣,把那櫻桃抓了一把囫圇塞進嘴裏。


    鮮豔的汁水溢出唇角,拂寒隨後拈來帕子,替她擦了擦,可不能浪費沾到那暖嬌蓮。


    拂寒手中的藥瓶,也已經見底。


    洛川耿直的小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將櫻桃籃遞給拂寒,說道:“大神嚐嚐,可甜了。”


    拂寒不為所動,洛川捏了一個遞到他的嘴邊:“保你吃了還想吃。”那顆紅潤香甜的櫻桃硬被塞進口中。


    他的牙齒咬破果皮,同時,拉住了洛川縮迴去的手。


    洛川不解,就見拂寒口中動了動,將那櫻桃核緩緩吐在她的手心。


    “守護環境,大神有責,可真好得很呢……”


    拂寒懶懶迴道:“學著點。”


    “櫻桃好吃嗎?”


    “不好吃。”


    “那不吃了?”


    “再來一顆。”


    洛川眯起眼眸,看著這月下仙人,袖藏清風,一副悠閑自得又理所應當的樣子。他沒伸手,不正是等著她親自將果子送入口,可遞了果子,還不消停。


    洛川將手心向上,接住他吐出的果核。


    這是個懶惰的神仙。


    拂寒吃起了櫻桃,數量陡然減少,洛川一瞧,這哪能行,她不能輸。隨後她就與大神統一步調,你一顆我一顆,誰都不許吃得多。


    二人在崖上落腳,住進了拂寒變出的寢殿中。


    他說明日要去尋旱魃的下落,叫洛川留守住處,不能亂跑。洛川估摸著是自己修為不夠,尊貴的大神覺得絆手絆腳,她就翌日再問上一問,誰知醒來就不見人影了。


    她站在高崖之上,看著遠處片片火紅。


    “我真的這麽差勁嗎?”


    洛川無聊之至的來迴遊蕩,伸胳膊揉腿,又扭了扭脖子,將自己所有熟悉的招式都練了一遍,繼而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


    這雙手生得好,其形如柔荑,堪比冰清白雪,節骨又分明有力,光去拿個筆杆子倒真是可惜了。洛川嘖嘖兩聲,說道:“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沒能舞刀弄劍。”


    文官隻是暫時的,粗壯的練家子才是她的終極目標。


    洛川背著手,學著拂寒迎風而立,俯視眾生的姿態,剛要丹田聚氣就看遠處浮光一閃。那光來自紅林處,她頓然想起離影和百裏說過旱魃偏愛豔麗的東西,故而用紅石布下幽冥詭陣,為的就是引它出來。


    “難道那林子就是旱魃的藏身之處?”


    洛川不知大神一人能否拿下妖獸,師兄他們是不是也入了妖荒。如若師兄安然無恙應該會給自己神識傳音才對。想到神識傳音,好似這法術不好使了?


    洛川當即出了劍指,凝聚靈力,在空中畫出符紋,置在麵前。


    她對著劍指說道:“師兄,如果你能收到速給我迴複。去!”


    符紋化成光飛快地消失在空中。


    如洛川所料,傳音毫無反應。


    “一定是這降妖鎖封住了我的傳音。”


    洛川挫敗的一聲歎息,往旁邊的石頭上一坐。她越想越擔心,越擔心越焦躁,耐著性子在地上畫了無數個圈圈之後,謔得下站起來。


    “我要去看看。”


    拂寒的叮囑早已拋在耳後,洛川招來一朵雲,縱身跳了上去,便往那紅林子飄去。


    洛川在林子中站住腳,這裏竟然種滿了櫻桃。


    原來這裏就是昨晚老婦人說的綠源,果樹繁茂不知鋪滿了幾裏,林中還長滿了奇花異草,有幾隻小白兔頗是有趣地追逐著,耳畔還能聽見活水流淌的聲音。


    “喂——”


    洛川小心翼翼地喊了聲。


    沒有聽到有其他異象。


    “失策,看來旱魃並不在這裏。”


    洛川開始在林中行走,壓枝的櫻桃橫在眼前,被她撥開了。


    結在樹上的果子可比昨晚的大多了,看著汁水飽滿,香甜誘人。她撇過臉去,不看那果子,但是肚子要誠實的多,很合時宜地叫了幾聲。


    也不是餓,就是想嚐嚐。


    “不問自取即為盜……”洛川還義憤填膺地握拳,走了幾步突然扭頭迴來,抓住樹幹一抬腳就爬到了分杈之處,她齜牙咧嘴地朝上麵夠著,“偷來的才最香!我要這上頭最紅最大的!”


    洛川腳下的這棵櫻桃樹結得真好,每一顆果子都在發著光,她想要采摘最上頭的那幾個,想來吃著更香甜。可那果子像是成了精,總能從她手心擠出去。


    “給我下來!入了本仙的腹是你們的福氣!”


    洛川正要用力去拽那果子,就聽見腰間的元清鈴叮鈴作響。她還未有時間反應,腳下驀地如海浪翻滾,她試圖抓住那枝條,卻見一顆櫻桃瞬間化為眼睛,緊接著一股強力將自己直接頂飛。


    洛川堪堪站穩,就見櫻桃樹慢慢成了獸形,張牙舞爪,兇惡猙獰。


    “旱魃!”


    先前頂端那又紅又大的櫻桃正是旱魃頭頂的雙目,旱魃晃動了幾下身子,甩去了髒汙的泥土,它抬起腳,十分精準地踩下,有一隻倒黴的兔子就這麽被踩得稀巴爛。


    洛川驚得急忙往後退了退。


    旱魃既然隱藏在此,那麽拂寒也該在。


    洛川飛躍而起到半空,剛喊了聲大神,就被旱魃一爪子拍了下來。洛川在地上滾了滾,吐了滿口的血,她這個半吊子連百裏餘生都打不過,怎麽可能跟上古兇獸去對抗。


    “大神!大神!”


    洛川扯著嗓子在喊,有些失了分寸。


    她四處躲著旱魃的攻擊,此刻心中還想著,拂寒一定是設了陣等著旱魃入網的,隻要她堅持,說不定馬上法陣就開啟了。


    但是拂寒沒有任何動靜。


    洛川被旱魃追得急了,慌亂躲閃間還不忘自報家門:“我乃幽冥執筆官,你若再敢動我一下,小心輪迴拔了你的腦袋!”


    她的威脅起不到絲毫效果。


    旱魃反而因為獵物的反抗而激發了內心的獸欲,它抓起洛川先是高高揚起,隨後用力摔在地上。劇烈的碰撞痛擊四骸,洛川蜷縮成一團,臉色煞白。


    她觸碰到了元清玲。


    這才想起拂寒給了自己使用靈訣。


    洛川一把扯下,將元淸靈升起,神器在空中旋轉,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是你逼我的。”


    天光忽地變得昏暗,櫻桃林籠罩在黑夜中,旱魃因為空間異顯而晃了片刻,隨後它頗為憤怒地嘶吼出聲,似乎為了自己壯膽。


    洛川掌中聚力掀起了狂風,她不知道九重天的神器究竟有多大力量,眼下隻覺得心有怒火,有一股強大的氣息想要破身而出。


    旱魃瞧出端倪,縱身一躍就要去招唿那元清鈴,卻被其散發出的強光擋了迴去。


    洛川適時取了一道光,當即化為無數鋒利的寒冰,寒冰無柄且棱角分明,仿佛帶著怨氣,直逼妖獸。


    寒冰匯聚成了兩把利劍,突破旱魃的設防狠狠紮入頭頂的雙目之中。


    旱魃作痛,哀嚎一聲倒地打了個幾個滾,它雙手捂著眼睛,粗壯的兩足便胡亂踹著。周遭彌漫起了刺鼻的血腥味,鮮血從那兩個空洞之處急速往外湧動。


    洛川將元清鈴收了迴來,先前心中的怒氣漸去,她發現自己竟然挖了旱魃的眼睛,霎那間懵在原地不知所措。


    旱魃生於上古,從未受如此對待,它赫然淩空跳起,朝著洛川的反向做最後的反撲。


    那是同歸於盡的生死之際。


    洛川大驚,卻隻是怔在那。


    腦海中閃過拂寒,稍縱即逝。


    她在這般危急關頭,能想的,就隻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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