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一路都無機會逃脫,梧台哪哪都站著人。


    很快就到了主事大殿,鳳梧宮。


    洛川看著高台之上坐著一位正在喝茶的仙上,他輕輕吹開茶葉,抿了一小口。待洛川靠近便放下茶盞,整整袖袍。


    他不是那日見著的拂寒大神,洛川以為今天是要問罪來著。


    台上的仙僚突然嚴厲斥喝:“大膽,見到思玨仙君還不行禮。”說話的是歎妙,洛川可算認出來了,身旁的妙歎也點頭相勸。


    雖然不識什麽思玨仙君,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洛川隻是作揖:“仙君有禮。”


    歎妙顯然是不滿意洛川的禮節,剛想開口思玨便揮手,示意無妨。


    思玨是很久沒有來仙界了,他在神啟收到拂寒受傷的消息頗為詫異,也沒等天君有什麽說法就先行來探望。


    “是你打傷的拂寒?”思玨問。


    歎妙側身在其耳畔說了什麽,估摸著是在講逃脫的離影,思玨忽得皺眉。


    他看向洛川:“你是誰?”


    洛川早已想好說詞,她不能暴露身份,便道:“我隻是一個散仙,無意闖入仙地,還望仙君恕罪。”


    思玨端著笑,起身離開坐塌,一步步走向洛川。


    洛川被瞧得有些緊張,忍不住後挪兩小步。


    思玨又問:“你怕是有意闖來偷仙器吧?既是散仙,為何不敢露出真容?”


    洛川定了定神,挑著迴:“讓仙君笑話了,我自小生得醜,怕嚇著仙君。”


    “哦?我這活了那麽久,還真沒見過醜陋的模樣,倒是想瞧上一瞧。”說罷,思玨伸手徑直去摘洛川的麵紗,上麵竟施了法,他輕巧閃身遠離幾步。


    就在這一刹那,洛川當即飛身離開殿中,仙僚們顯然沒有想到她竟敢在仙君大人跟前耍小聰明,皆沒反應過來。


    洛川剛落地就在門前遇到了一個人,簡直悲慘到家。


    拂寒單手背後,洛川暗暗運轉自身仙器之力朝他擊去。


    同樣是對離影那招,拂寒隻是輕手一揮洛川瞬感口鼻窒息,被迫旋落。


    他的袖子灌了大風不成!


    洛川好不容易站穩,麵紗竟然鬆了,她連忙抓住施了法重新係住。此時顧不得想太多,整理後她怒轉迴頭,因為此人竟還從她身上奪走一物。


    拂寒清風而立,掌中浮起仙器,悠悠道:“轉生冊。”


    他迴眸望向洛川,麵上含著笑,很冷。


    思玨看到那轉生冊同樣詫異,問出口來:“她是幽冥之人?”


    洛川看事已至此,強行狡辯也無用了,倒不如痛快承認。


    偏偏有人作怪。


    拂寒輕扯唇角:“我倒看她是,慣,偷。”


    “你胡說!”洛川直言,“我乃幽冥宋帝王座下執筆官,我叫洛川。”


    自報家門,攤牌了。


    拂寒不言,上了高台軟塌便將轉生冊交給歎妙,歎妙行禮退下。


    思玨也想再坐下喝口茶,拂寒側眸一瞧,他幹咳兩聲:“我還是站著吧,消化消化。”


    “你幹什麽將我東西拿走?”洛川急那被歎妙拿走的轉生冊。


    拂寒不迴,反開口問:“靈焱樽在何處?”


    “借,借用一下。”


    洛川很是誠然,她說很快就會原封不動地歸還迴來,屆時一定賠罪。


    歎妙此時歸來,又附在拂寒耳畔嘀咕兩句。


    拂寒抬抬手指,洛川的雙腳就猶如千斤之重,隻消一會兒就輕快了。


    洛川低頭看著雙腳問:“什麽東西?”


    歎妙迴答:“那是降妖鎖,一旦束縛,你就離不開這梧台半步,隻要拂寒大神在的地方,你都跑不掉。”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當我是妖怪?我是幽冥的執筆官,你可去打聽打聽,當今各界,哪個不曉得?”


    鬼仙不發威,當她是死人呐。


    洛川費力想掙脫降妖鎖禁錮,歎妙嗤笑:“如果你不是妖,這降妖鎖又怎麽會將你製衡住。我剛查了幽冥仙級冊,那上頭根本就沒有你的名字。”


    思玨似乎也沒有想到,看了看洛川,又瞧下不言半分的拂寒:“還有這等事?”


    “不可能,幽冥的仙級冊豈是你們能查看的,”洛川甚是覺得這幫人故意在胡攪蠻纏,她抬頭挺胸,傲然說道,“反正我不是妖魔,你們愛信不信。”


    歎妙又道:“那我倒是想問你,轉生冊與來兮筆向來不可分離,你既是執筆官,就拿出來兮筆讓我們瞧瞧。”


    “那筆……”


    洛川開了口就沒氣勢,瞪了歎妙一眼不再吭聲。


    殿上一時都無話,思玨哎呀呀道:“想來這事疑點重重,拂寒,不如就讓我將她帶走,讓神啟來處理。”


    沉默如玉的拂寒終是抬眸,深深看著思玨:“仙君真是閑得很。”說罷起身,他對著下方還在跟降妖鎖鬥爭的洛川道,“我梧台再不濟,對付這種小妖還綽綽有餘,不必勞煩你們神啟了。”


    洛川欲想據理力爭一番,歎妙直接讓人把她給駕出去了。


    思玨用餘光探了探拂寒,臉色不好不壞,他說:“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告辭了。”


    想再問些什麽也不可能了,他還是識趣點先撤為好。


    神啟,一方蓮池邊上。


    思玨看著池中錦鯉出神,身後多聲問候沒聽入耳。


    “思玨仙君?”身後那人又耐心喊一聲。


    思玨這才迴過神來,原來是百花仙宮的司花女。


    阿茶緋色輕紗,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思玨。


    思玨這才行禮:“原來是阿茶仙子,多日不見,我聽七星君說你下凡渡劫要一十九日才可歸。”


    “我幾日前便迴來了,隻是在凡界遇到一些事情要跟天君稟報,現在已經無事。”


    “那甚好,本君在此恭賀阿茶仙子成功渡劫。”


    阿茶淺淺笑著,眉眼猶如和風吹開的那疊疊山茶,素雅怡人。她上前道:“隻是十九日不見,你我就生疏了,不是說好不喚那些品階名號嗎?思玨仙君,你還是叫我阿茶吧。”


    “好,阿茶。”


    思玨又問候了阿茶近況,二人閑聊之後後者眼波流轉,輕聲探問:“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廣寒宮一切可好?”


    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到那人。


    思玨故作不解姿態,非要皮那一下:“你問嫦娥?玉兔?還是那些禿了皮的桂花樹。”


    阿茶頰邊浮出紅暈,她垂眸不語。


    思玨樂了,原本在梧台受的悶氣頓時消散,他道:“我正要走一趟廣寒宮,阿茶你去否?”


    阿茶眼中盡是欣喜,連忙點點頭:“去,我去。”


    通往廣寒宮的路上本是瑤草琪花,可靠近宮門時,卻是一片銀色素裹。


    瓊樓玉宇威風凜然,高不可攀。


    到底是廣寒宮的主人,思玨與阿茶要探望的那人,就坐在禿了皮的桂花樹下淺酌,一身月牙白衣,青絲如瀑,長長及腰,清冷得讓人疏離。


    “吃好酒賞美景,月神,你這日子過得倒是舒坦。”


    思玨示意阿茶,一同在白玉砌的圓桌邊坐下。


    阿茶一開始還擔心月神不待見自己,當他看到自己的時候反而頷首,阿茶激動地站起身迴禮。思玨瞧這兩人還這般客套,對月神惺惺作態的本領由衷地欽佩。


    “你怎麽來了?”月神問思玨。


    思玨這才將酒盞一擲,好氣道:“我以後再也不去那梧台了,鳳梧宮的那位又犯抽,動輒拿神啟仙界來激我,意思我這神啟之人跟他仙界沒那麽近乎。”


    神啟主宰天地,仙、妖、魔、人四界都以其奉命惟謹,唯獨那幽冥不受管轄。


    但其實在十萬年前,六界統一,山海幽冥也隻是神啟的下級。


    現在各界分崩離析,往事不堪迴首,思玨暗暗歎了口氣。


    這邊,月神問:“他的傷勢如何?”


    “傷勢倒無大礙,不似仙童報得那般嚴重,倒是打傷他的那個人,身份很是奇怪。”


    月神與思玨談話,阿茶隻是靜靜地坐著。她向來不是長舌之人,不該聽的不聽,不該問的也從不多言,這上善若水性子天庭真是少有。故而思玨說起話來也不用刻意避開她。


    “不過事情還沒弄清楚,我也不敢輕易下定論,等有了明確結果,我再同你講講吧。”


    聽思玨這樣說,月神倒是沒有意見,而是說:“他都這樣嫌你了,還腆著臉去。”


    “欸,你這話講的。我不腆著臉去你去嗎?自那事情之後,你整天在這宮裏逍遙快活,這都十萬年了,你也不怕憋得慌。”


    “不怕。”月神淡淡道。


    “嘶,我這燥脾氣,感情我活該在他那受氣,在你這也不討好。我們三個當年可是縱橫六界、翻天覆地也再找不出來的,集才華與神貌於一身的神啟聯盟啊。”


    接著,思玨轉臉朝阿茶噗呲噗呲發聲,意思讓她附和幾句。


    阿茶神遊迴來,看著二人點頭:“對,月神的才華與神貌六界罕有。”


    思玨:“……”


    廣寒宮這一行,簡直是給自己找虐。


    思玨鬱悶地拂袖而去,離遠了還迴頭,望那冰塊臉能客套喊上一喊。誰知人老仙眼皮都不抬,阿茶還殷勤地起身給斟了一盞清酒。


    唉,作孽,阿茶啊,你別的缺點沒有,這癡心絕對的毛病得改一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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