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北美某國莊園內,一位戴著金銀邊眼鏡,滿頭銀發的耄耋老頭顫巍巍地撥出一個電話。


    歐洲某國大廈內,一位兩鬢微白的男人接通電話,“請問您是?”


    “我是謝一安,請問崔書嵐在嗎?”銀發老頭嘶啞著聲音,小心問道。


    “崔書嵐是我姑姑,她已經去世幾年。請問,您是誰?您怎麽知道我的電話?” 男人有教養地問道。


    “你是崔若新?我是謝一安,與你姑姑認識,我找你找地好苦!大陸已對外開放,你得迴去看望你的親生母親。否則,再晚,就來不及了!”銀發老頭嘴角蠕動,一行老淚已經落下。


    “我沒有親生母親。”男子淡漠地說道。


    “若新,你母親一直在找你。你母親一輩子活地很苦,她有太多的無奈,你一定要理解她。”銀發老頭聲音哽咽。


    “我……”男子未再做聲。


    “你還有個自出生就丟失的大哥崔若飛,他如今跟我在一起。我已將往事說與若飛聽,他痛悔不已,已將他母親故事寫成初稿。請你務必看看,我相信你會理解你的母親。”銀發老頭遲疑一會,再次小心說道。


    “您將初稿寄來,我會看。”男子已是淚花點點,畢竟,記憶深處,他的母親一直是個溫柔可親的女人。隻是,不知為何,他再也沒有見到母親。然後,是陸續地從姑姑耳邊聽聞母親的一些不好的傳聞。


    放下電話,銀發老人已是泣不成聲。


    半月後,崔若飛與崔若新相聚於香港機場,時隔四十餘年,已是花甲之年的兩兄弟初次相逢,擁抱相看淚眼,已無語凝噎。


    馬不停蹄,兩兄弟迴到國內,才知親生母親早已逝去。兩個堂堂八尺男兒,長跪於魯家村親生母親呂香兒的墳前,嚎啕大哭。崔若飛顫抖著,將書稿複印本焚燒於母親墳前,表達自己的哀思與痛悔。


    “母親——”崔若飛跪在墳前,喊出從未喊出的母親兩字。


    “姆媽——”崔若新喊出久違的姆媽兩字。


    當晚,在蘆安鎮,在母親最後生活的地方,他們靜臥於母親生前睡過的床榻,感受那無聲而永遠的母愛。


    未幾,兩兄弟看見年輕時如花似玉的母親呂香兒,她淚眼婆娑,久久地凝望著他們,然後緩緩說道:“我的兒子,謝謝你們迴來看我。我想說,我對魯山子並不是感恩,他的愛與包容如一束光,照亮我苦難的人生,將我從陰霾中救贖出來……”


    呂香兒輕輕揮手,將她與魯山子相識、相知、相戀、相愛、相伴的一幕幕展示給兩個兒子看。


    窗外一聲雞鳴。


    “我的兒子,我要走了,保重!”呂香兒倚在木門口,戀戀不舍地迴頭看了他們一眼,眼中有不舍、更有欣慰。


    “母親——”“姆媽——”崔若飛與崔若新狂喊,始知是一場夢。夢中醒來,兩人已是大汗淋漓,淚流滿麵,久久不能自已……


    上午,蘆安鎮居委會讓崔若飛接一個緊急越洋電話,崔若飛心裏一沉,連忙趕至居委會。接過電話,他神色黯然極了,“謝一安叔叔走了,那邊讓我們晚點迴,他們送叔叔與嬸嬸的骨灰盒迴來。”


    兩周後,兩對母子來到蘆安鎮,將一個木匣交與崔若飛。崔若飛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封未開啟的信、一把裝飾精美的匕首、兩張照片,一本泛黃的小本。


    “這是爺爺讓我務必交給你,請你一定親啟。”謝家男孩說道。


    崔若飛急不可耐地打開信,字已寫地歪歪扭扭,上麵有淚水濺濕痕跡,想是聽聞母親呂香兒早逝,謝叔叔在病榻上完成。未及看完,崔若飛已情不自禁,掩麵痛哭。


    “若飛吾兒:


    聞香兒已逝,終了吾牽掛,遂安心而去。


    少時失香兒,命不由己。再失香兒,母以子為重。今永失香兒,雖慟更無奈。生不同衾,死亦不同穴。痛哉!哀哉!


    你自幼丟失,香兒於你常懷愧疚之情。常思你,念你,尋你,夜不成寐。 待尋到你,而不能認,更是痛極。你離故土之時,你母雖不舍亦無奈。你母交我兩筆巨資,囑我尋你弟若新,以保你兩人一世無憂。


    稱你為吾兒,臨終首稱。你母托你於吾,吾常恐負其信。吾視你為己出,躬親力行。你母所托資財,你份已予你。若新份,分文未動,皆以你名存於銀行,近四十載,你可予若新。


    今吾隨你母而去,諸事已交於律師,可詢之。


    此照片二,吾已令人燒,與我骨灰俱在,請將匕首與小本與我同葬。恐香兒忘吾,念吾顧你之情,將二照乞燒於香兒墳前。抱我骨灰再望香兒一眼,下世希相遇。


    謝一安絕筆 ”


    崔若飛將信交與崔若新,然後,將兩張照片攤開。這曾是謝一飛在桐城擔任市長一年,掛在書房內的照片。他感歎無論是謝叔叔還是母親,是天作人合的一對。特別是深情相望的那一張,令人心生美好之情。


    泛黃的小本子,上麵密密麻麻地寫著一些數字、 文字,是謝一安少年時教呂香兒所用的小本子。那把匕首是呂香兒在小洋樓裏以血償情時用的匕首。


    崔若新看完信後,已是淚水縱橫。又看看照片,的確是他印象中的母親模樣。


    他的腦海中至今還停留在幾歲時母親在崔家大院時的溫柔形象。他幼年時光,天天與母親呆在一起,母親給他講故事,給他洗澡,陪他玩耍。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相依相伴的母親不見了。他大聲哭著在崔家大院到處找母親,父親恨恨地告訴他,母親拋下他們父子,跟野男人跑了。他不信,不停地哭著,問遍了大院的每一人。可他們要麽如父親所說,要麽搖搖頭。


    後來,父親將他帶到姑姑身邊,讓他跟著姑姑讀書。雖然父親有時會來姑姑家看望他,但他仍然思念母親。特別是他常遭受姑父的白眼與嗬斥時,更思念待他溫柔如水的母親。再過了幾年,他姑姑常常在他麵前念叨他母親是個壞女人,害得崔家家破人亡,害死了父親。再後來,姑姑離婚,帶著他到了國外。


    母親害死了父親,讓他少的可憐的父愛也沒有了。他以為母親真地是個壞女人,於是,他將母親塵封於心底,羞於拿出來。


    如今,他才知一切,母親一直在尋找自己。他去國外時,父親並沒有被害死,他痛悔不已……


    “先生未迴,他知婆婆是呂婆婆的替代品,對他父親是有怨言,但他也理解,委托我和孩子迴來,代看呂婆婆一眼。”謝家長兒媳輕擦淚水歎道。


    “先生臨時有事迴不來,但他常常感謝未曾謀麵的呂婆婆。因為呂婆婆,我婆婆收獲到公公一輩子的關心與嗬護,她甚是滿足。”謝家小兒媳眼中含淚,繼續說道,“公公自知呂婆婆已有人陪伴,他會與我婆婆葬於一起。”


    “爺爺一代人的愛情挺淒苦,也挺美好,我也好想擁有這樣美好的愛情。”謝家兩個孫子羨慕道。


    一行十幾人,抱著謝一安骨灰盒來到呂香兒墳前,並將那兩張照片化於墳前,似蝴蝶般飛舞。


    “是梁祝化蝶吧!”謝家孫子拍手笑道,大半個世紀前的事,即使,再沉重,已與他們無關。他們在盛世,安享美好、太平。


    蘆安鎮斬龍橋上,他們十幾人一起慢慢走著,走在當年他們母親少年時走過的橋,也是謝叔叔走過的橋上。


    “若鴻、思琳,沒想著改迴崔姓?”崔若飛笑著問道。


    “魯山子永遠是我爸爸,在我們與媽媽最艱難的時候,是他給了我們家的溫暖。”身為星都領導的魯若鴻說道。幼時,他突然發現自己躺於偏遠農村的土坑上時,他惶惑極了,他腦海裏隻有溫柔仁慈的媽媽。當媽媽接迴他時,他迷戀上了爸爸。後來,他參加工作後,偶爾,他才知,他並不是爸爸的親生孩子。然而,他與爸爸已情深如親生父子。


    “我記事起,看到的就是我爸爸。他將所有的愛給了媽媽和我們。“長得頗像呂香兒的魯思琳說道,她也在星都擔任人民教師。


    “媽媽一直是我們心中偶像!如果媽媽生於現在這個時代,媽媽定是商界精英。”分別在分區司令部擔任司令,桐安市公安局擔任領導的魯愛呂、魯思香感慨道。


    “媽媽拚命地讀書、做生意,她想改變她及她的後輩的命運,她想讓自己及身邊人都有尊嚴地活著……”既為星都領導又是烈士遺孤的張小貝歎道。直至政府尋找烈士遺孤,她才知道自己與母親並無血緣關係,可魯爸爸與母親給了自己家庭的愛與溫暖。


    “母親一直思念著父親,最後的幾年尤甚,常常說父親太孤單了,父親盼望她過去。如今,他們在一起,母親也了結遺憾了。”呂子悅說道。


    “不管怎樣,呂奶奶永遠是你們心中的好媽媽。”謝家孫子笑道。


    蘆安鎮的石拱橋下,有龍舟劃過的聲音,又是一年端午節。劃龍舟、賞龍舟的人已變,河依然是那河,斬龍橋曆經滄桑千餘年,仍然是那斬龍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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