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


    江湖被金色蟾蜍撈上岸後不久,一隻獨木舟從遠處浮遊而來,金色蟾蜍吐出兩枚黃澄澄的銅錢,便與公孫不智坐在了獨木舟中。


    “光陰之海的時間之船,不收世俗之物,你要過河,需要拿你珍貴的東西來交換。”


    江湖聽到這話,打開乾坤袋,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麽珍貴之物。


    公孫不智提醒江湖,他所掌握的意誌很多,隨便交出某一種意誌,便可作數。


    江湖猶豫了一會,將纏繞在心髒上的那一萬功德引出,交給了時間之船。


    時間之船微微一晃,便收下了這份“價值不菲”的船資。


    公孫不智眼底閃過一道光芒:“你為何不拿意誌交換?”


    江湖臉上閃過一道迷茫:“你說出這個條件時,我的確心動,可一想到他們被丟棄的心情,我便寧可不坐這船了。”


    星河深處,似乎有光芒閃過。


    一切既定的節點,都在這一刻發生了轉換。


    兩人一獸飄至光陰之海深處,看到了那塊倒插在水中的石碑——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一直沒將這句話放在心上的江湖,驟而福至心靈,從船上站起,徑直跳入了湖水之中!


    黃金蟾蜍麵露不解,看向公孫不智。


    公孫不智撚著手中的一塊玉佩,淡淡道:“看來此人已經來過這裏一次了。”


    “不錯,我們現在的確身處另一條時間軌跡之中,這是光陰之海給他的第二個機會。”


    “如此珍貴的機會啊,不知道是他的哪種意誌主動獻祭,才換來的。”


    ……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原來那塊石碑一直在給自己提示,頭頂的天並非肉眼中的天,真正的天在水底,天空才是湖水的反射。


    換言之,他們自從坐上了獨木舟的那一刻起,便一直漂浮在天上!


    揮開一道道星辰光影,江湖溯流而上,在光陰之河的盡頭,看到了一隻即將漏完的沙漏。


    這就是……光陰之海的力量來源嗎?


    江湖伸出手,觸摸到沙漏的那一刻,四周星辰光芒大亮,最終齊齊遁入沙漏之中,化作了一粒粒星沙。


    長河之沙,不可細數。


    原來這些星辰,都是時間沙漏衍化的異象!


    這一刹那,快慢意誌從體內飛出,覆蓋在了沙漏之上。


    沙漏迅速縮小,最後化作一圈淡金色的光暈,落在了江湖的額間。


    江湖閉目,抬手唿吸之間,似乎已經可以影響時間的流速。


    這種獨特的力量,不是毅力,不是意誌……


    是這片世界絕不可能出現的至偉之力——奧義!!


    “原來這就是時間的力量。”


    江湖輕聲一歎。


    快慢意誌為引,自己才收服了時間奧義。


    可為什麽?


    他總感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一些東西?


    事情進行的太順利,他到底遺忘了什麽?


    “哢嚓。”


    時間奧義從光陰之海消失,這片區域即將崩潰。


    江湖下意識召喚出守護意誌,卻發現守護意誌不知所蹤,來不及多想,又召喚出了沉舟意誌,卻發現對方十分高傲,似乎不想搭理自己。


    接連遇到兩件奇怪的事情,搞得江湖一臉懵逼。


    九竅一閃,江湖快速離開。


    光陰之海的力量消散,獨木船的存在也沒了意義。


    金色蟾蜍跳入水中,馱著江湖與公孫不智潛入水底。


    離開時,江湖才發現那塊巨大的石碑已經消失不見了。


    少嗥從江湖的口袋中探出腦袋,十分感動:“沒想到我平日裏對你不怎麽樣,關鍵時候,你居然沒有把我當作船費丟出去,我好感動。”


    過光陰之海需要付出珍貴的東西,當作船費,而江湖在那一刻,之所以沒把少嗥交出去的原因,是因為潛意識裏根本就沒把少嗥當作“珍貴之物”……


    嘶。


    這話不能說,不能說,說了太傷感情了!


    看著少嗥眼淚汪汪的樣子,江湖也頗為感動道:“怎麽會呢?我把你當兄弟,當然舍不得拋棄你!”


    但如果下次有機會,我一定第一個想到你!


    南海深處。


    薑族族長看向各位族老:“各位,百年期滿,我們也可以迴到翡翠城了。”


    一位白須長老擔憂道:“我們看守時間沙漏,現在時間奧義被收服,迴去後難免受到責罰。”


    “緣哉?命哉?”薑族族長笑了笑,“本來那群家夥在逐我們來到此地時,便放出話來——時間奧義一日不被收服,我們便要生生世世留在此地,若非那公孫不智的長輩出麵,替我們一脈說了些好話,將遙遙無期的時限縮短至一百年,不知還要留在此地多久,現如今百年期滿,時間奧義也被收服,再無留在此地的理由了,今日此舉,也算是還了那公孫不智的人情了。”


    眾人拱手跪拜。


    下方,薑染染拉了拉薑持的袖子:“喂,你說我們迴到翡翠城,以後還能不能遇到江湖呀?”


    薑持麵色冷然:“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東海碧螺島乃是八大部落東海之主,區區小世界力武者,如何有資格踏入?小姐莫要異想天開。”


    薑染染撅了撅嘴,撫摸著手裏的箜篌帝女琴,眼底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


    她可是看出來了,江湖對這箜篌帝女琴很感興趣,她有此琴,釣著江湖,不怕那小子不來自投羅網,等他到了南海,自己就讓薑持把他打趴下,收他當侍衛,從此自己就可以縱橫八大部落,高枕無憂了……


    ……


    從水底出來的時候,伽藍古佛還坐在岸邊誦經。


    公孫不智站在黃金蟾蜍的背上,道:“一報還一報,從此以後,我公孫不智與拈花寺的禿驢,便再無關係了,休得擾我!”


    伽藍雙手合十,道了句“多謝”。


    待那伽藍古佛走後,江湖才走到伽藍古佛身旁:“小子不明白,公孫前輩也曾是拈花寺弟子,為何對拈花寺有如此惡意?”


    伽藍悠悠道:“因為他的第一任妻子,亦正亦邪,與北淵有莫大的幹係,後來更是墮落成為了鬼塚四將之一的魅,被地藏斬殺。”


    原來如此。


    江湖若有所悟。


    伽藍笑著道:“此番南海之行,如何?”


    江湖張開右手,展現出一道淡淡的沙漏虛影。


    伽藍古佛眼前一亮,喟然道:“時間奧義!”


    江湖好奇:“您怎會知曉?”


    伽藍撥動念珠:“對於力武者來說,世間的一切毅力都可掌握,唯獨本源,它看不見,摸不著,最為接近天道,是所有力武者的畢生追求。”


    “世界上的每一個本源,都有自己的印記,你的世間奧義也是如此。”


    江湖微微點頭:從光陰之海出來的時候,少嗥便已經告訴他,這時間奧義乃是本源之一了。


    據說世間的本源有限,可到底有多少本源,誰也不知。


    或許關於意誌、奧義如何進化,還有史可稽,但關於本源,世人卻知之甚少。


    其實按照道理,以江湖如今的實力,是絕不可能收服時間本源的,若非此前他已經領悟出了快慢意誌,以此為引,使得時間本源在他靠近時,沒有產生敵意,否則他早就迷失在時間長河中,不能自拔了。


    可少嗥也說了,快慢意誌隻能當引子,起不到決定作用。


    真正影響了時間本源的,應該還有其他的因素,可時間線被更改,這一切都無跡可尋了。


    伽藍道:“除此之外,此行可還有收獲?”


    江湖怔怔的看著遠方,悵然若失道:“我感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若是沒有它,此次我一定不會這麽順利,可是我卻連它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茫茫西漠,落日餘暉。


    兩道身影就這樣彳亍在沙漠的一隅,看著太陽緩緩落下。


    不遠處,幾匹駱駝從黃沙的背脊上踏過,留下蜿蜒的腳印。


    許久之後,一匹駱駝匍匐跌倒,身旁的幾隻駱駝停下腳步,不斷的用舌頭舔舐著它的臉,而那匹駱駝再也爬不起來了。


    須臾,耳邊似有蛋殼破碎的聲音。


    但見從那匹跪倒在地的駱駝腹下,爬出來一隻新生的駝羔,微弱的鳴叫,其餘幾匹駱駝見狀,連忙將它圍起。


    “阿彌陀佛。”


    “你懂了嗎?”


    “失去的東西,會以另一種形式出現,而你所遺忘的,未來也會在某個節點,浮現在你的眼前。”


    伽藍念了一句佛偈,盤腿而坐。


    不遠處,殘陽如血。


    紅色的夕陽投射在了江湖身上,蓋下一片巨大的餘蔭。


    盤坐在地的伽藍古佛,卻在夕陽的餘暉中,緩緩虛化成無數粒光煙,隨風消逝。


    “江施主,你與我佛有緣,貧僧祝你一路順遂,萬事通達。”


    “今夜北淵萬鬼出巢,邪修橫行,但願你能竭你之力,多護我拈花寺一二弟子,伽藍——拜謝。”


    江湖眼角濕潤,紋絲不動。


    終於學會走路的駝羔站直身體,跟在了同伴身後,向著遠方走去。


    而孕育它體魄的母親,卻被黃沙掩埋,多年之後,此地便長出了一片綠蔭。


    肉身在塵世中腐敗,靈魂在萬物中生長。


    伽藍古佛。


    一路……順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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