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意看著他彎下的腰,閉著眼睛暗自深吸了口氣。


    別看了別看了,這種男人再看下去也隻是徒惹傷悲罷了。


    而站在七葉樹下的人顯然感覺到了什麽,猝不及防迴頭向她看來。


    蘇清意讀書的時候,不是沒喜歡過人,可是這種看了兩眼就這麽喜歡的還是前所未有。


    蘇清意故作鎮定的移開目光。


    拿著請燈時送她的線香往殿前的石雕香爐走去。


    香爐旁邊是插放蠟燭的燭台,蘇清意在線香上沾了油,正在蠟燭上點得時候,忽然感覺一道陰影從身後投了下來,穿著黑色盤扣襯衫的男人麵無表情的站在她的身後,手裏拿著和她一樣的線香。


    他依舊是沒有那張表情的臉。


    濃密的睫毛自然垂下,寬薄的眼瞼遮住些許瞳仁,鼻梁高挺自然,宛如雕塑般俊美分明。


    他也在打量著她。


    隻是不同於她的心碎,他深邃的眼睛裏多了一絲審視的意味,蘇清意心跳的賊快,但麵上不動聲色,見自己的香半天點不著,默默移到一旁,“你先來吧。”


    “不用,你慢慢來。”他的聲音像他的人一樣,清冷,溫和,像是佛殿裏的磬聲,讓人不自覺就放下了心底了浮躁。


    蘇清意掃過他手裏的線香。


    和她一樣,似乎也是寺廟贈送的。


    蘇清意嘴唇微動,正要說話的時候,一個小孩突然笑著從大殿裏跑了出來,結果沒注意到前麵的燭台,一頭撞在了上麵的鋼架上,小孩當即被撞得坐在了地上,而插滿蠟燭的三角燭台也開始搖搖晃晃,向著蘇清意站得方向傾斜。


    蘇清意迴神迅速意識到了不對勁,但是為時已晚,隻能直直望著燭台倒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結實用力的手臂抓住燭台的中間,將倒塌的燭台撐在距離她一臂之外的地方。


    蘇清意清晰的看著燭台上的火燭跌落墜毀。


    紅色融化的蠟油也悉數滴落在那人黑色的衣衫和冷白的手背上,形成一個個鮮明圓點。


    蘇清意詫異的看著眼前替她撐著燭台的男人,男人眉頭微蹙,意識到這個燭台比他想象中還要沉,徑直收迴撐著燭台的手,用肩背擋撐著傾塌的燭台,將她護在了自己懷裏。


    這一刻,雪鬆夾雜著鈴蘭的味道撲麵向她湧來,宛如一場北國的初雪。


    蘇清意眉眼發怔,久久沒有迴過神來。


    “啊——”周遭傳來驚唿的聲音,迴過神的廟裏的僧人和香客紛紛上前將鐵製的燭台抬起,籠罩在蘇清意頭頂的陰影也隨之一淡。


    蘇清意看到他寬厚的肩頭全是殘留的鐵漬,不由擔憂的問道:“你沒事吧?”


    他鬆開緊促的眉頭,輕輕搖了搖頭。


    似乎真的沒什麽事。


    蘇清意沒忍住抓著他胸前的衣襟道:“哥哥,你這家就一定非出不可嗎?”


    別的不說,就他這張臉她是真喜歡。


    看一眼就淪陷一次的程度。


    男人似乎也被她的話驚到了,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解的困惑。


    而讓他更困惑的時候,顯然是她拉著自己的手,他低頭看了一眼,隨即又抬起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說出“女施主,請你自重”的話。


    蘇清意舍了又舍,才念念不舍的鬆開了手。


    他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唇,最終無奈的倒吸了口氣,越過她徑直往一旁的小孩走去。


    詢問而來的小沙彌心急如焚,脫口而出道:“這燭台在廟裏幾十年了,從來沒有晃過,今天這是怎麽迴事?”


    其實有過工作經驗的人都能看出原因,就是年久失修,平時沒出事的時候就覺得沒事,等出事了才知道著急。


    蘇清意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唇,而未等她多言,隻聽單手抱起小孩往外走去的男人神色嚴肅的開口道:“出問題就解決問題,不要一上來就想著怎麽推卸責任。”


    小沙彌被說的臉紅,隻是連連點頭。


    蘇清意頓時又心碎了一遍,難怪世界上沒好男人呢,好男人都出家普度眾生了,但是他就算出家,以後也一定是一個優秀的住持。


    年輕男人淡淡掃過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加快著步伐離開了。


    小孩的家長也隨之跟了出去。


    蘇清意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正是心碎的時候,王珍鳳忽然拉著江月竄了出來,對著蘇清意狠狠啐了一個:“你不是說你年紀大,受不了那種酷刑嗎?那你拉著江哥幹什麽?”


    “什麽江哥?”蘇清意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你剛才拉著的不就是江哥嗎?”王珍鳳一想到摯友剛才的表情,頓時著急白臉的吼了起來,“你知道小藍姐姐都要被你氣哭了嗎?她暗戀江哥都要一年了,連話都沒和他說過,結果你倒好,上來就……你個心機婊,死綠茶!”


    蘇清意對她所有的形容詞都不在意,隻抓著問題的核心道:“你說剛才那個人是江景野?”


    “不然呢?”


    “怎麽可能?”蘇清意不是沒見過江景野,就算長大以後再怎麽基因突變,也不可能會是那種級別的帥哥。


    她在看著他的時候,真的能感覺到那種“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的悲憫,整個人會不自覺平靜下來,仿佛走到了平蕪盡處,處處都是象征著美好和新生的春山。


    豈止江景野那個非主流的裝逼犯能比的?


    “那他不是江景野,還能誰是?”王珍鳳都要被她氣死了,“你的意思是我們所有人都認錯了,就你看出他不是?”


    蘇清意:“……”


    短暫的沉默後,蘇清意漸漸冷靜了下來,不得不說,在剛剛得知那個帥哥是江景野的時候,她的確有點兒破防了。


    難怪他剛才一直看她呢


    曾經對他不屑一顧的女同學,而今對著他各種犯花癡,可不得給他爽死?而這對蘇清意而言,就跟社會性死亡差不多了。


    “可他和以前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好嗎?”蘇清意依舊不肯接受江景野變成超級大帥哥的事實,努力做著最後的掙紮。


    “就允許女大十八變,不允許我們江哥長大十八變啊?我告訴你,你給我離江哥遠點兒,你要是再敢把小藍姐姐惹哭,我饒不了你!”


    “王珍鳳。”蘇清意對她少有這麽嚴肅的時候。


    “王朝顏!”王珍鳳也給她一聲“王珍鳳”給幹破防了,著急白臉喊了迴去。


    蘇清意此刻也沒心情慣著她,“你信不信我把你剛才說的話告你媽?”


    一聽要告訴蘇玉,王珍鳳頓時老實了一半,沒敢和她吼了,但依舊一臉不服氣。


    “還有你想改名字的事,要不要我告訴你爸?”


    王珍鳳這才徹底老實了,鬆開牽著江月的手,好聲好氣道:“怎麽了,表姐?”


    “找個地方吃飯,然後把你江哥的情況仔細和我說說。”


    ……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王珍鳳知道的一點都不比她多,江景野之前一直跟著父母在國外生活,近兩年才迴古城的,而且每天不知道在忙什麽,經常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人,隻有在菩薩誕辰的時候,偶爾能在寺廟裏見到他。


    可是就算見到了,他依舊是端正清冷的眉眼,讓人覺得和他搭話,都是一種冒犯。


    蘇清意迴想起初見他時的驚鴻一瞥。


    差不多也是這個感覺,可是這些都不是蘇清意想問的。


    見王珍鳳沉默下來,蘇清意不禁追問道:“然後就沒了?”


    王珍鳳點了點頭。


    “你們就沒好奇過他怎麽從那樣長成了這樣?”蘇清意看著麵前的三個小女生問道。


    王珍鳳和江月以及旁邊的小藍麵麵相覷。


    小藍抱著古箏率先迴答道:“我們也不知道他那樣是哪樣啊?而且大家都叫他江景野,他不是江景野還能是誰?”


    “我和你們形容一下,他初中是什麽樣的,首先是那個劉海,”蘇清意用掌側在自己鼻梁劃了一下,“是一定要遮住左眼的,那個背是一定打不直的,那個眼睛是一定不能拿正眼看人的,然後誰跟他說話,他都晃,跟得了那個帕金森似的,當然我這裏也沒有說話帕金森患者不好的意思,就是……他不配長成現在這樣,你們明白嗎?”


    她們不明白。


    但是小藍率先被她逗笑了,“小顏,你姐姐說話好有趣,不像你說的……”


    小藍忽然意識到這句話不對,就不就等於告訴蘇清意,王珍鳳在背後說她壞話嗎?


    立馬閉上了嘴。


    所幸兩個人都沒有注意。


    王珍鳳不明白蘇清意為什麽要在這件事情上死嗑,江景野長成什麽樣重要嗎?不由皺著眉頭反問道:“不是,姐,你是覺得假扮成江景野有什麽好處嗎?”


    蘇清意:“……”


    不得不說,王珍鳳這句話點醒她了。


    江家在解放前的確算是鎮上的大戶,近幾年窮得祖宅都翻修不起,而他父母雖然在國外,卻是久居越南和柬埔寨,實在沒有值得其他人冒充圖謀的。


    可是她不能接受自己對曾經嗤之以鼻的男人犯花癡。


    “就是你們不覺得他長得太帥了嗎?”


    帥到和周圍都格格不入的那種。


    “不然呢?”王珍鳳覺得她這句話挺廢的,“他要是不這麽帥,就他那要求,我小藍姐還能考慮?”


    蘇清意:“……”


    不得不說,王珍鳳這句話說服她了。


    她也終於死心了,接受那個大帥哥就是江景野的事實。


    頓時覺得更心痛了。


    就這還不如出家呢。


    **


    短暫的心碎以後,蘇清意很快恢複了元氣。


    反正也沒人知道她對江景野短暫心動過的事情,而且以江景野現在的性格,應該也不會拿出去當作談資。


    那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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