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想著今日祭祀場景,開始著自己浪漫的想象:大司命既然掌管人的生死,就好像閻王身邊的判官一樣,大筆一揮,生死便成定局,自然令人敬畏。所以大司命入裏這位神一出場,派頭、氣氛都不一樣,一派肅穆莊嚴的調調:天宮之門廣開,腳踏青雲,旋風開道,暴雨淨街,大司命就這樣飄然降落在主持祭祀的女巫們中間。


    這樣一位神,形態也自然端莊威嚴,對自己掌管眾生的生死感到權力巨大,甚至似乎還帶著幾分得意之色:芸芸眾生啊,為什麽生老病死啊全掌握在我手中!一陰啊一陽,一死啊一生,人們不知道啊都由我來掌握。


    這首傳唱至今的祭祀詞在屈原筆下慢慢顯露全貌: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


    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


    君迴翔兮?下,逾空桑兮從女。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禦陰陽。


    吾與君兮齊速,導帝之兮九坑。


    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


    壹陰兮壹陽,眾莫知兮餘所為。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


    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


    乘龍兮轔轔,高馳兮衝天。


    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


    完成了大司命部分,緊接著趁靈感迸發之際文思如泉湧。


    仔細想想,大司命的話中暗藏著很多玄機:壽天掌握在他的手中,為何要用反問句?他所不確定,或者又言欲止的東西是什麽?而且,眾人都知道生死由他老人家來掌握,否則也不會大張旗鼓地祭祀他了,但為何他又說眾人不知道是他所為呢?讓我們時按下這些疑問不表,先看看代表人類與神對話的主做何想法


    大司命神氣地視察一圈後,準備起駕迴天宮了,主巫恭敬地送別,但也流露出祭神的真實想法:我已經漸入年,再不親近神靈就來不及啦,神靈就會疏遠於我。這麽做的後果當然可想而知了:得罪了掌管生死的神,你想幹嘛?這麽一來,便透露出人們與這位神之間真實而隱秘的關係:人非打心眼裏喜歡這位神,隻是出於功利的目的,得罪不起,就像麽理想國裏說老年人對神的虔敬多不可靠,隻是怕死後遭到懲罰而己,再說了,開罪於這位神固然沒有什麽好果子吃,那麽親近他了就一定會有善果,可以延壽嗎?倒也未必,主巫最後一段目送大司命離去後的複雜心理就折射出這種懷疑與無奈。祭完了,神送走了,按說應該歡天喜地,鬆口氣才對,可是這位主巫卻越想越憂,可是愁卻有什麽


    與此同時,如果大司命不足以支撐人們的信念,那麽支撐他們的這另外一套東西是什麽呢?這時,該另一位神一一少司命出場了少司命裏,整個調完全不同,充滿了喜


    樂、溫情。


    一開始反倒是祭祀少司命的主巫開始安慰這位神了:世間的人們都會有美好的子女,您又擔憂些什麽呢?而且,人們對這位神的情完全超出了敬的地步,而到了愛的程度。


    不過,最有深意的恐怕還要算少司命的這兩句話:人生最悲之事莫過於生生別離,人生最樂之事莫過於結識新的相知之。


    表麵看來,這位神是為新結識的人類朋友而感歎,實則一語道破人類為什麽喜歡她而不喜歡大司命,因為人們對生離死別總到痛苦,對迎接新的生命來到世上總是欣喜,但人之死往往神秘而不可琢磨,就像一言不發而辭別的朋友趨生避死、趨樂避苦是人的本性,正是這本性決定了人們對她少司命的親近,對大司命的疏遠。如此看來,少司命所愁的反倒不是人們想像的那樣擔心人沒有美好的子嗣,而是人類這種有選擇的對神的親疏才是他們痛苦的真正根源。


    一首少司命完成:


    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


    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


    夫人自有兮美子,蓀何?兮愁苦?


    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


    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辭,乘迴風兮載雲旗。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帶,儵而來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誰須兮雲之際?


    與女沐兮鹹池,晞女發兮陽之阿。


    望美人兮未來,臨風怳兮浩歌。


    孔蓋兮翠旍,登九天兮撫彗星。


    竦長劍兮擁幼艾,蓀獨宜兮為民正


    秋蘭芎藭滿庭院,綠葉素華香撲麵。


    人各有子汝何愁,秋蘭青青紫莖幽。


    美人滿堂傳我情,出入無語乘風雲。


    悲莫生離樂莫新,荷衣蕙帶倏忽逝。


    夕宿帝郊雲之際,與沐鹹池晾發幹。


    美人未來臨風歌,孔蓋翠旍撫彗星。


    祭祀完畢,少司命也要迴去了,愛她的人們戀戀不舍,失魂落魄,與大司命走後的狡黠中夾雜著無奈的複雜心情完全不同,他們甚至高唿著:隻有少司命您才配做人類的主宰!這時,我們便可以明白,為什麽人們要將兩位神分開祭祀,而不在一起。


    在人們心裏,這兩位完全不是一路神仙啊。一個是不喜歡卻又得罪不起,另一個是真心喜歡,恨不得日日得兄,這背後可以窺兄中國人對待生死、不嗣的一貫態度:生死這種事情太虛幻,即便重視,也是高懸著冷落與置:隻有延續子嗣來得最實在,這才是人對抗死亡,得以延續生命的最終法寶。


    而對人類的這一態度,最終的謎底可以從少司命的“愁”中略窺一斑,而在大司命不經意間的一句“壹兮壹陽,眾莫知餘所為“中得到,這位神歎著:一陰啊便有一陽,一死啊便有一生,我掌管著這一切,無偏無向,天衣無縫,這些人類又豈能知道!


    換句話說,神那裏的生死定數,並非人類喜好中的生越長越好,死越晚越好,而是自有其運行軌跡,人隻依著自己好惡選擇自己與神的親疏,時而無限惆,時而又是無限愛態,這些情,全是自尋煩惱,從這裏我們也可以突然悟到:被人類強行分為掌管生死和子嗣的兩位神,原本無差別,本來生中有死,死中有生,一迴事罷了


    (先民對自然的崇拜,主要表現在對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風雨雷電的崇拜。《九歌》所祭祀的神袛可分“天神”、“地袛”和“人鬼”。天神五位:東皇太一、雲中君、東君、太司命和少司命;地袛四位:湘君、湘夫人、河伯和山鬼,人鬼即《國殤》中為國戰死的將士。


    男的叫覡,女的叫巫,但通稱巫。巫不僅僅從事宗教活動,還擁有豐富的科學文化知識,參與政治活動,有的本身就是朝廷的大夫。楚昭王時最大的巫是觀射父,同時也是一位參與政事的大夫。他對楚國的祭祀進行了很多很好的規範,作了許多有利於社會發展的祭祀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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