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除妖司內一處小院還亮著燈。


    透過淡黃色的窗戶紙,能看到裏麵燭火照映下,一個年輕的人影正在伏案書寫。


    屋內,司徒問風將絹紙鋪好,手持狼毫小筆,深吸一口氣,在紙上寫下了第一行字。


    【問風敬上,家父親啟。


    我與小妹已經平安抵達臨水縣,一切安好,路上未曾出現意外,勿要擔心。


    另外,我們與廖大人接頭,順利加入臨水縣除妖司,並被分配到了一名校尉手下當親隨,一切如父親您設想的那般順利無虞……】


    司徒問風奮筆疾書,在家書上寫下了自己與小妹的近況,簡單寒暄了數百字。


    但在一旁司徒亦雲的催促下,司徒問風不得不盡快進入正題。


    【……按照您的安排,我與小妹執行除妖司任務,各自從一名小小親隨做起,若不出意外的話,趕在兩縣考核之際,皇朝巡使來臨之前,能積累下不少功績。


    不得不說,父親您的安排十分完善。


    但,話又說迴來了,以上是未曾出現意外的情況。


    是的,您看到這裏,應該知道,那個未曾料想的意外出現了。


    在不久前,廖大人安排了我與小妹,以及另一名校尉親隨執行任務,路上,我們遇見了一名化氣境界的稷山縣校尉……】


    緊接著,司徒問風詳細描述了一番惡血山一行的事情始末,話語間平鋪直敘,娓娓道來。


    從山腳惡戰講起,講到洞穴前兩人臨陣退縮,王守庸毅然決然踏出挪移法陣,執意救人,再講到他們返迴洞穴……


    然而無論他如何平鋪直敘,講到關鍵處,整個事件中危險的部分仍舊聽起來兇險至極。


    【……稷山縣校尉識破我與小妹的偽裝,並用毒暗算,使得我與小妹力道全無,不能反抗半分,問風慚愧,擋其一刀,險些被開膛破肚,如今正是在床榻之上寫的這封信……】


    【……不過幸好,校尉正欲痛下殺手時,與我們同行的王親隨現身,並以雷霆手段轟殺化氣校尉——說到這裏,需要讓您知曉,這名親隨不過煉體境圓滿,未至化氣,此人此前疑似一日煉體圓滿。


    問風在京都之內也未曾見此等絕世天才,故此驚歎驚奇之處,必須告知您老。


    話說迴來,王親隨救下我與小妹,找來解藥,一切安定過後,我們這才得知王親隨已然將那豬妖除去——又是如您所想,越境而戰,且觀其外形,未有太過狼狽之處。


    區區煉體,連斬化形豬妖,殺化氣校尉,還是問風與小妹的救命恩人,其心性更是純良真善,嫉惡如仇,問風斷定此人絕非池中之物。


    故此希望家中盡快來人。


    其一,報答救命之恩。


    其二,以手段籠絡其心,未來招其入司徒門牆。


    至於稷山縣一事,倒在其次了,任憑家父定奪。】


    洋洋灑灑,絹紙換了一張又一張,司徒問風終於寫下最後一行字,停下了筆。


    【除此事外,一切安好,勿念。】


    一旁的司徒亦雲微微點頭,添了添燭芯。


    “等到京都來人,看到大哥你的傷勢,自然怒發衝冠,大哥你切記,這幾日莫要吃丹藥養傷,否則到時沒有半點說服力。”


    “我知道。”


    司徒問風點頭,將絹紙一張張擺放整齊,塞入信紙。


    緊接著他將兩指放在口中,輕輕一唿,發出了一聲尖銳鳴叫。


    不多時,窗外傳來一陣撲棱翅膀的聲音。


    司徒問風打開窗戶,窗戶外便鑽進了一隻如鷹似隼的鳥類生物,額角長滿紅色羽毛,眼睛靈動,通體羽毛光亮豐滿。


    這是司徒家特有的養殖靈寵,名叫斷鴻鷹,處在開智境之前但永遠開不了智,從臨水縣去往京都最多不過兩日,最適合用來做一些傳達書信的事。


    司徒問風將書信綁在斷鴻鷹的背部,繩子纏繞幾圈,確信紮穩不會掉落後,便拍了拍它的腦袋。


    於是又是一陣撲棱,這隻斷鴻鷹便如同出弦的利箭一般直衝天際。


    “希望家裏盡快來人。”


    窗邊,兩人在心中默默想著。


    ……


    ……


    兩天後。


    京都,天啟鎮國右將軍司徒府。


    高牆紅瓦,鱗次櫛比已然不夠形容司徒府邸的豪華,其內建築高低錯落,傍山而建,四通八達,光是銘刻法陣的小院都數不勝數。


    在京都坊間流傳著這樣一句玩笑話。


    倘若有一路人隨意從府前路過,隨意一眼看到了一隨意之物,將它從司徒家門前撿起來帶迴家,後半輩子就衣食無憂了。


    雖然誇張,卻是司徒家在京都之內地位顯著的明證。


    這一日正午,高空中劃過一道黑色的影子,徑直落在了司徒府門牆之上,看其外形,正是司徒問風放飛的那隻斷鴻鷹。


    斷鴻鷹落在院牆上,也不鳴叫,也不動彈,宛若一個筆挺的雕塑,眼神銳利靈動,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府內一處廳堂中,司徒瑞澤和司徒天元正端坐在桌案兩側,在他們的身邊,擺放了一副棋具。


    兩個青年的中間,黑白兩色縱橫交錯,圍吃打殺,每一顆子無不殺氣凜然。


    “二哥還不認輸?此局我已算過了,我勝一又四分之一子,請二哥莫要糾纏了。”


    “哦?可我分明算出官子結束,天元你差我半子,這是怎麽迴事?”


    “嗬嗬嗬,二哥,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臭棋簍子。”


    “嗬嗬嗬,天元,我看你也不賴。”


    兩人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可手指都緊緊攥著棋子,眼睛死盯著棋局,誰都不想認輸。


    棋局已然到了廝殺最激烈的時候,黑白棋子大龍交錯,足足有八條之多,如此局麵下,他們已然沒法通過目算算清楚官子結束後最後的結果。


    但司徒天元卻冷笑著催促道:“二哥,怎得還不下,莫非是也算清最後輸慘了的結果?”


    司徒瑞澤則答道:“觀棋不語,天元你還是太急躁了。”


    說著,司徒瑞澤手指還一邊敲擊棋盤,腦中瘋狂轉動。


    然而足足過了一刻鍾後,他才終於發現,落後的人竟然還真是自己。


    抬起頭來,司徒瑞澤就對上了司徒天元似笑非笑的眼神。


    “二哥算清了?”


    “嗬……”司徒瑞澤臉上擺出不屑的笑容,心裏卻徹底涼了下來。


    莫非這局又要輸?


    就在這時,一聲似有似無的尖銳鳴聲忽然響了起來。


    “是斷鴻鷹!出什麽事了?”


    司徒瑞澤臉色一喜,當即起身向外走去,手若有似無地撐在了棋局之上。


    “天元你先下著,我去去就迴!”


    說罷,步履匆忙,人已出了廳堂。


    司徒天元冷笑著搖了搖頭,視線重新落在棋局上,臉色陡然凝固。


    隻見棋局一角,一個碩大的掌印印在上方,縱橫線路已然被破壞,棋子也悄無聲息碎成了齏粉。


    幾息之後,一聲怒喝從廳內響起。


    “膽小匹夫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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