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崇敬的思緒上一秒還在考慮曹崇浩的事情,下一秒就被拉迴到了麵前之人的身上。


    “阿娘怎麽說?”


    陳安邦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大娘說她不管……”


    曹崇敬哼笑一聲,“她說不管是意思你倆的事情她沒意見,但別讓她出錢出力,但宜秀要是在村裏招贅,以後也要給她養老。”


    陳安邦點頭,“我知道。”


    頓了一下,他突然站起身。


    “對了小哥,我給你準備了一點東西。”


    說著他就往東屋走去。


    不過片刻,就拿個了小盒子出來,打開,推到他麵前。


    曹崇敬垂眸往盒子裏看去,等看清是什麽的時候,也愣了一下。


    “哪兒來的?”


    “我…我這段時間淘換的。”


    盒子裏不是別的,而是幾張票據。


    曹崇敬目光從票據上轉移到陳安邦臉上,目光帶著審視,一言不發。


    陳安邦咽了咽口水。


    “我…我沒去那地方……”


    曹崇敬笑了,他對陳安邦去不去黑市沒什麽想法。


    他沉默的是,有些人的光芒注定要綻放。


    沉思的時候,陳安邦再度開口。


    “我是想著你不是快結婚了嗎?你又一直在忙著,東西肯定都沒準備,我就找人淘換了這幾張布票糖票,也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


    說不稀奇是胡扯。


    在實行票據以前,這些東西雖然不限製購買,可根本就不是他們這種普通底層能買的起的。


    特別是糖果這類東西,他們有很多人一輩子都沒吃過商店裏的水果糖是什麽味道。


    最多就是年景好的時候,家裏熬紅薯糖,才能嚐個甜味。


    在實行票據以後,更是少有人家會買布。


    他們手裏根本就沒有布票。


    曹崇敬把盒子往他跟前推了推,“我不缺這些,你收迴去吧。”


    見陳安邦還要說什麽,他抬手製止了他。


    “你後悔嗎?”


    “啊?”


    陳安邦一臉茫然,顯然是沒明白曹崇敬問的是什麽。


    “我是說,你是個有能耐的人,夏收前那會兒其實就算沒有我,你也不會餓死,以你的能耐,哪裏都能活的很好。讓你入贅給宜秀,你甘心嗎?”


    他說的是上輩子陳安邦去北邊邊境的事情。


    可陳安邦顯然不知道他的想法。


    他搖頭苦笑,“小哥,事情不是這麽算的。”


    “我那時候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不是我真的會餓死,而是我看不到希望。”


    “那時候我但凡願意,小姑不會看我餓死,我至少能撐到夏收的。”


    “可是之後呢?上工,掙工分,還債……”


    “無窮無盡……”


    他苦笑了一下,“在那個家裏,我掙來的所有東西都不是我的……”


    想想也是可悲。


    就那麽十幾二十天的時間。


    他險些遠走他鄉,不知道下一步是死是活。


    氣氛一時之間沉默了下來,隻有兩人的影子在煤油燈下搖曳不定。


    曹崇敬懂了,不迴答最後一句,就代表他可能沒那麽心甘情願,但也沒那麽抵觸。


    心性堅定的人從來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他覺得這一刻陳安邦和宜秀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都是三分的喜歡和七分的無奈。


    他們對彼此感觀都尚可,但之所以同意這門婚事,更多的是無奈的選擇,而不是喜歡。


    想想也就釋然了,這不是生活富足的21世紀,結婚講究個兩情相悅。


    如今能有三分歡喜,便已經是幸運了。


    若是換一個人,曹崇敬肯能都不放心讓他入贅給宜秀。


    可這個人是陳安邦。


    上輩子遠走幾十年,還能交代後輩子孫念著老家,就算是沒見過的,老家下一輩的姑娘出嫁所生的孩子,都能得到他們的好意。


    沒有利益往來,僅僅因為幾千裏之外,老家的一通電話。


    “家裏的孩子考大學考到你們那裏了,能不能給帶著熟悉熟悉路。”


    人家孩子就把他家老二一家三口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不說別的,就說上輩子他家老二吧。


    那是個跟親兄弟都要算計的明明白白的主兒。


    向來隻有他占別人便宜的,別人根本就見不到他一分一毫。


    這麽一對比的話,自家孩子該扔了。


    說實話,他那時候都快90了。


    孫子去上大學的時候陳安邦都不在了。


    可老二兩口子把孩子送到那邊迴來之後,說起被接待的點點滴滴,他還是會感慨。


    幾十歲了,活的不如人家大氣。


    憑著這一點,他願意相信,就算不喜歡,陳安邦也不會對不起宜秀,也能教好他未來和宜秀的孩子,不至於讓宜秀像上輩子一樣老無所依。


    何況,他妹妹又不是什麽作精。


    兩人都有意要經營好這段婚姻的情況下,曹崇敬想不到還有什麽能讓他們過的不順心。


    收拾了心情,曹崇敬站起身。


    “收起來吧,你要是不急著休息的話,跟我出去一下吧,還有些事要安排。”


    “這都天黑了,還有什麽事?”


    曹崇敬一把撈起四眼抱在懷裏,嘴裏隨意的迴道:“約了人來打壓井,先去把明兒要幫忙的人找好。”


    二人鎖了門往村裏走去。


    此時村裏比剛才曹崇敬迴來的時候安靜了許多。


    “先去大叔家,然後從大路繞道三叔家,順便看看麻老家有沒有燈,迴來再去老宅一趟。”


    曹崇敬說了一下等下的路線,陳安邦自然沒意見。


    “對了,村裏對耗子是怎麽個說法?”


    總不能就這麽聽之任之,任由他在村裏霍霍。


    “沒辦法。”陳安邦迴道。


    曹崇敬一臉疑惑的看向他。


    “就是沒辦法處理,逮到了就隻能說教幾句,他又不在乎,人也沒犯法,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就純純的癩蛤蟆跳腳背,不咬人他膈應人。


    明麵上不能處理,曹崇敬不信背地裏也不能處理了,不過想想小叔才出事不到兩個月,村裏人對曹崇浩的容忍度正是最高的時候,也就釋然了。


    隨他去,隻要別惹到自己身上……


    不過想到臭小子能往井裏撒尿,就惡心的不行。


    就算那井必然已經被村裏人洗過一遍了,他也決定堅決不碰村裏兩口井裏的水了。


    好在自家明兒就要開始打井了,這麽想著心裏才舒服一些。


    真是,服氣了,到底是誰給曹崇浩出的這麽個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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