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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田達也錯愕地看著林真一。這時,在他的心裏迅速地下定了決心,要幫一幫眼前這個善良的年輕人。


    於是,他笑著往椅子的靠背上一躺,揶揄道:“林警官,你可別逗了,你這話說得,好像自己是個多好的人似的。”


    林真一一臉驚訝地看向鬆田達也,可對方對他投來的眼神絲毫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我鬆田達也活到這一大把年紀,像你這種偽君子,是真的看多了,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卻一點都不幹人事。


    本來你這種職業呢,有這麽多仇家倒也是正常,不過像你這樣,有人恨你恨到想你死,那也是不多見的,可想而知你平時暗地裏是個什麽玩意兒了。”


    說完,他猛地站了起來,朝著門口走去,在經過林真一麵前的時候再次停了下來,扭過頭惡狠狠地看著他說:“林警官,你可得小心了,做人不要太囂張,否則多得是人要你的命。要是他們在暗地裏給你一刀,你都沒地方躲去,好好記住了!”


    話音剛落,獄警就走過來狠狠地給了他一棍,怒斥道:“你這老小子是不是瘋了?在我們麵前都敢這麽囂張,鬼話連篇,怪不得會被人打了,趕緊給我迴去!”說完,便壓著鬆田達也離開了問詢室。


    林真一獨自一人靠在問詢室的牆上,冷汗津津,掛滿了他的臉龐。鬆田達也剛剛對自己說話的時候,嘴裏在大放厥詞,眼睛裏透漏的卻是冷靜。這些話他並不是在瞎說,而是實實在在給自己的警告。


    有人要我的命?是誰,他們在哪裏?林真一環顧四周,可是問詢室裏空無一人,隻聽得見自己沉重的唿吸聲在迴響。


    剛剛有一瞬間,林真一也想過,這會不會是鬆田達也對自己的惡作劇,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雖然鬆田達也是一個殺人犯,但是他和那些沒有人性,窮兇極惡的犯人有本質上的區別,應該不至於會這樣做。另外,如果他要騙自己,完全沒必要說這些沒頭沒尾似是而非的話,而是應該把謊言編造得更全麵一些才顯得真實可信。


    但是鬆田達也說得相當匆忙,也非常隱晦。這裏明明隻有自己和獄警兩個人,但是他仍然不敢多說什麽,這一點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難道說,鬆田達也說的那些要殺自己的人,居然神通廣大到滲透到這個監獄來了嗎?林真一不禁想起了鬆田達也臉上的傷痕,如此看來,這個可能性並不是沒有。


    那麽,給鬆田達也家縱火的人,逼著鬆田大誌和北原夏樹移民避禍的人,以及要殺自己的人,會不會是同一批人?


    林真一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看著問詢室裏那麵寬大的單麵玻璃。此時此刻,是不是有一個自己不知道的敵人,正站在這塊玻璃的背後看著自己呢?


    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逃也逃不開的漩渦之中了。


    迴到警視廳的辦公室後,林真一坐在辦公桌前,仔細迴憶著自己從警之後,處理過的大大小小的案件來。


    他當了五年的刑警,手裏經辦的案子自然不會少。林真一想得頭疼欲裂,可是,自己抓的都是做下兇殺案的犯人,一旦被抓,那就肯定是10年起的牢要坐,上不封頂。不管是犯人也好,他們的家屬也好,會恨自己那是必然的。


    但是不對啊,要恨,難道不應該更恨日暮警部嗎?自己不過是個小嘍囉,日暮警部才是大佬,難道說,鬆田達也嘴裏的那些人,他們的目標並不是林真一一個,而是整個搜查一課1係嗎?


    他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便將這件事告訴了日暮俊介,可對方卻根本不以為意。


    在日暮俊介看來,犯人放點狠話來威脅刑警這種事情,自己遇到的實在是太多了。林真一年紀輕,閱曆少,所以才會將這種小事放在心上。而鬆田達也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想打擊一下這個年輕人的意誌而已。


    這個傻小子,還是太沉不住氣了,日暮俊介在心裏想著。如果每個犯人的威脅到最後都能成真的話,自己早就死了八百迴了。


    但是,之後發生的一件事,馬上就殺了他們兩人一個措手不及。


    就在五天後的一個清晨,鬆田達也居然被巡班的獄警發現,在自己的單人牢房中自殺了。他使用的是床單,將它拴在窗子的鐵欄杆上後再係成了一個圈,簡簡單單地就勒死了自己。


    自從林真一那天來提審過鬆田達也之後,監獄內犯人對他的暴力愈加嚴重。監獄長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一個安分的中年人會成為那些人渣拳打腳踢的活靶子,但是他也害怕再打會真的出人命,於是便把鬆田達也調去了單人牢房。這種牢房存量稀少,一般是表現良好的犯人才有權暫時居住的。


    沒想到才搬去兩天,鬆田達也便決絕地殺死了自己。


    由於這個房間裏沒有別的犯人居住,而且牢門也被鎖住,等於是一個密室,所以鬆田達也的死亡原因沒有任何異議,是一場板上釘釘的自殺事件。


    當他死亡的消息傳到警視廳來時,林真一在震驚之餘,下意識地朝著日暮俊介看了一眼,後者也皺著眉頭在若有所思。見林真一看向了自己,他一扭頭,示意兩人先進辦公室再說。


    剛把辦公室的門關上,林真一就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抓著頭發喃喃自語起來:“他死了,他死了……鬆田達也為什麽要自殺?沒有道理的,不可能的!”


    他猛地站起身來,對著日暮俊介懇求道:“日暮警部,鬆田達也不可能是自殺的,是有人殺了他!我們要求監獄方麵進行屍檢行不行,不能讓一個大活人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


    日暮俊介一把將他壓迴到椅子上,低聲斥道:“冷靜,你給我冷靜下來!像這種非正常死亡,監獄是一定已經做過屍檢了。而且你沒聽見嗎,他住在單人牢房裏,那是一個密閉空間,除了自殺之外,沒人能殺得了他!”


    見林真一總算不再掙紮,日暮俊介走到辦公桌前,抽出一支煙點燃了。但他並沒有抽,隻是拿著任它燃燒殆盡。最後,當大段的煙灰掉在褲腿上,把他燙得一激靈時,日暮俊介終於站了起來,對著林真一開了口。


    “林君,所有的一切我都想通了。


    事件的起因是,鬆田達也和北原夏樹不知為何,惹上了一些不能惹的人。所以鬆田達也進了監獄之後,北原夏樹便帶著自己的父親移民去了蒲國,以躲避那些人。


    然後,那些人找了一群犯人,在監獄裏對著鬆田達也拳打腳踢,其實是在警告他,把嘴閉攏,不該說的話不要說。你沒有發現嗎,每次你提審完鬆田達也,或者和北原夏樹有聯係之後,他們就會受到比之前更厲害的威脅。


    不過你也不用難過,鬆田達也自殺,並不是因為他受不了那些毒打。事實上,那些人大概率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留下他的命。


    鬆田達也住在4人間或者8人間大通鋪的話,他是找不到機會自殺的。所以那些人對他的暴力還有另一層用處,就是可以讓鬆田達也住進單人牢房。一旦住進去了,他想要自殺,就要容易得多了。


    我想,鬆田達也正是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對他們的暴力一直是逆來順受的。因為他在等,等鬆田父女真的離開了蒲國,得到了徹底的安全,他就可以放心得去了。”


    說到這裏,日暮俊介停了下來,皺起了眉頭:“這樣說的話,鬆田達也那天對你的警告,就一定是真的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知道自己在不久之後就會死去,但是又知道了有人會對你不利,所以決定要幫你一次。”


    林真一眼睛都酸澀了起來,是的,一定是這樣。那天,自己因為鬆田達也臉上的傷發了火,還為了他低聲下氣地去求過獄警。這些事本來算不上什麽,但是對於近日來一直被暴力對待的鬆田達也來說,就足夠讓他感激涕零了。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說了之後,有可能會被打得更慘,鬆田達也還是對林真一發出了人生的最後一次警告。


    這時,林真一又像是想起了什麽:“日暮警部,你說,我們要把鬆田達也去世的消息,告訴北原夏樹嗎?我們可以拜托信息科的同事查一查她的電話號碼,提醒她一定不要迴來,這裏很不安全。”


    “千萬不要!”日暮俊介一驚,立刻阻止道:“你個傻小子,你瘋了?北原夏樹什麽性格你還不知道嗎?你這樣做很可能會起到反作用。


    要是知道鬆田達也自殺了,她很有可能會迴國,那些人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到時候她也被幹掉,鬆田達也白死了不說,鬆田大誌還孤零零一個人在蒲國呢,你準備也移民去蒲國,給老先生養老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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