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祚餘半點都不敢說話,但是李同顯已經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


    “說。”李同顯開口。


    常祚餘現在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不是,皇上不是就隻喜歡現在在紫宸殿的那位嗎?怎麽,怎麽現在賢妃娘娘肚子裏也懷了皇子?


    難道皇上就不擔心紫宸殿的那位心裏有什麽想法嗎?


    常祚餘跟紀青靄打了那麽多次交道,尤其是這一次,那位令主子跟他們家皇上鬧別扭,最後低頭的人,還不是他們家皇上?


    試問這後宮之中,有誰像是這位令主子這般,能讓帝王低頭的人物?


    可是現在……


    這算是什麽?


    常祚餘知道自己心裏不應該有什麽風月小說裏的不切實際的念頭,但他都跟著皇上和那位令主子一塊兒南下了這麽長時間,難免忍不住心裏多了幾分憧憬。


    萬一,萬一這皇宮之中,真有可能出現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不過,很快,常祚餘就愣了愣。


    對啊!南下!


    他都跟著皇上南下了好幾個月,這賢妃肚子裏怎麽來的孩子?!


    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不能……隔空播種吧?!


    常祚餘腦子裏一想明白這一點後,忽然覺得後背的汗水好像流得更暢快了。


    沒有一點放鬆,他反而覺得現在的自己,跟踩在了懸崖上的鋼絲上都沒什麽差別!


    常祚餘欲哭無淚。


    當頭頂傳來李同顯的聲音時,常祚餘咽了咽口水。


    因為他現在自己的緊張,也沒有發現在他身邊的賢妃,麵如白紙。


    “迴,迴皇上,賢妃娘娘現在身子並無大礙,隻不過……”常祚餘很想抬手擦一擦自己額頭上的冷汗,但是又覺得這時候抬手的動作看起來實在是太突兀,隻能生生忍住。


    “隻不過,賢妃娘娘已經有兩月,快三月的身孕……”


    常祚餘終於將心頭的話講了出來,講出來後,他整個人就已經直接跪在了地上,額頭碰著還算是冰涼的地板,不敢抬頭,巴不得現在全場所有人都將自己當做個透明人。


    常祚餘低著頭,所以沒有看見在他說完這話後,在場有多少人瞬間變了臉色。


    除了賢妃之外,變化最大的就是劉尋。


    劉尋被堵住了嘴,身邊有禦林軍看守,他一直都在瘋狂掙紮,即便是知道徒勞,也不曾停下來。但是在聽見常祚餘的話時,他整個人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僵在原地,頓時就不動了。


    而大殿內的其餘的禦林軍,哪怕是訓練有素,但冷不丁地聽見這樣的消息,尤其是腦子反應很快的,幾乎立馬聯想到三個月之前,皇上都還不在京城,如何能讓宮裏的娘娘有孕,頓時臉色就變得精彩極了。


    可能在這裏,最掩飾不住自己的神色的,就屬於在鍾粹宮的一群宮人。


    這些人大多數是不知道賢妃跟劉尋的私情的,而除了靜香之外,更是沒有一個人知道。


    宮人們私下裏有自己的猜測,隻以為他們這位主子膽大包天,竟然敢趁著皇上不在宮裏的時候,勾結外男,但是萬萬沒想到,他們家這位主子,竟然還暗結珠胎!


    一時間,鍾粹宮的一眾人,都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張義德站在李同顯身邊,在聽見常祚餘這話後,眼皮猛然抽了兩下。


    饒是張義德見多識廣,也被這一出給整懵了。


    知道賢妃不安分,要惹出亂子來。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賢妃竟然能惹出這麽大的亂子來。


    張義德甚至都不敢朝自家主子臉上多看一眼,這種事關男人尊嚴和麵子問題的事,他恨不得把自己腦袋都垂到胸口,最好也沒人注意到他才是。


    就是在眾人都不敢朝著李同顯臉上看一眼的時候,李同顯在聽見常祚餘的話時,臉上卻是露出了一抹輕笑。


    還真是這樣啊。


    李同顯沒覺得太驚詫,反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先前劉尋拚了命地要護住賢妃,按理說,一個在宮裏的人,就算是從前愚鈍,但是進了宮也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做什麽事是最重要的。當時那時候,劉尋真想要保住賢妃,他最好就是安靜,不要添亂。他越是在正殿裏表現得對賢妃的忠誠,對賢妃的愛慕,這不是擺明了把帝王的臉麵踩在了地上嗎?


    很顯然,劉尋不應該不明白。


    而他那時候還是跟得了失心瘋一樣瘋狂想要掙紮,這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他是失控了。


    在賢妃身上,肯定還有什麽別的讓他恐懼的事。


    李同顯想不出來,所以幹脆讓劉尋就待在原地,讓他好生看著。而自己,也正好看看戲。


    整個正殿內,都一片死寂。


    沒人敢在這時候說話,李同顯則是在思索如何處置這一對男女。


    說一點也不生氣,當然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李同顯在聽見太醫院給出的具體的結果後,再聯想到鍾粹宮的宮人說賢妃最近都在熬藥,還不是太醫院給的藥。


    那是什麽藥?


    現在顯然都不需要讓常祚餘去驗藥渣,李同顯也能猜出來。


    安胎藥。


    賢妃懷了野種,不想著要怎麽打掉,卻是讓身邊的大宮女一反常態地求見自己,還一個勁兒朝著自己身上撲,她想做什麽?


    現在李同顯想明白,那張臉上掛著的表情就著實很耐人尋味了。


    賢妃在最開始的驚恐,到了麻木,在常祚餘一語道破自己懷有身孕後,她就等著李同顯的宣判。


    如今,她說什麽都晚了。


    她就是給李同顯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可是賢妃也沒想到李同顯居然這麽沉得住氣,哪怕聽見了太醫院的人的話後,好似也沒有動怒的樣子,甚至都沒開口。


    但也是因為李同顯的這份沉著冷靜,讓賢妃心裏的那團火,在不知不覺間,燒得更旺了。


    李同顯他憑什麽不生氣!?


    他憑什麽還能這麽冷靜?!


    憑什麽還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賢妃不明白,如果對方對自己稍微有那麽一丁點的感情的話,也是絕對不能忍受旁人碰自己一下的,更何況,她還懷了別人的孩子。


    除非,對方是一點都沒有將自己放在心上。


    當這個念頭一出現在賢妃心裏,賢妃心裏的怨恨就像是沸水一樣,沸騰起來,咕咕冒個不停。


    沒坐住的人成了賢妃。


    “沒錯。”賢妃在這檔口,忽然抬頭,看向了坐在位置上的李同顯。後者哪怕是在大半夜的時候出現在鍾粹宮,那模樣看起來也一絲不苟,俊美異常。但是這樣的男人,卻沒有一點真心,賢妃怨,賢妃也恨。“妃妾是有孕了,但不是您的孩子。皇上,您高興了嗎?”


    賢妃說完這話,李同顯還沒什麽反應,倒是在正殿裏的其餘人,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太醫都能診斷出來賢妃具體受孕的時間,那段日子,皇上都不在宮裏,賢妃肚子裏就是野種,這件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如今聽著賢妃這話,倒像是一點都不怕,竟然還敢挑釁皇上,這不就是不要命了嗎?


    李同顯聽見這話,挑了挑眉。


    “嗯?朕應該高興?”李同顯看著殿內跪向自己的女子,“你跟外男苟合,朕應當高興?”


    他差點沒氣笑,從前倒是不知道後宮中還有如此膽量之人。


    也不知道是李同顯這話的那個字刺激到賢妃,後者在聽見這話後,忽然尖叫一聲,“這都是你逼我的!”


    李同顯:“朕逼你跟人苟合?”


    賢妃的手指甲這時候已經掐進了掌心裏,她怨恨到了現在,李同顯竟然還是這麽冷靜平淡。對方每一份從容,都是在朝著她心頭紮刀子。


    “若不是因為皇上隻能看見旁人,冷落妃妾,妃妾難道還能去找別人嗎?這都是因為皇上,皇上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妃妾如今這一切,都是因為皇上啊!”


    賢妃說完這話後,像是還覺得不解氣,她知道麵前這位年輕的皇上從前是個多冷血的人,也知道他現在恐怕一顆心都拴在了紫宸殿的那位身上,所以,她更加明白要說什麽能狠狠地刺痛李同顯。


    她大約已經是難逃一死,還不如幹脆說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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