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你妹妹!太醫說沒事難道就沒事嗎?人沒死,他們都說沒事!”來人語氣很不滿,“你不是都進去了嗎?怎麽沒見到她?”燈下的青衣男子皺眉。


    雁足燈將他的輪廓一點一點描摹,後者生得翩翩俊秀,可不就是京城裏鼎鼎有名的榮國公府大房的三公子紀德生?


    榮國公夫人王氏膝下有三子,大兒和二兒早就已經娶妻生子,在朝中也有一官半職。


    紀德生算是國公爺和國公夫人的老來子,跟上麵的兩個哥哥相差十幾歲,倒是跟紀青靄的年歲差不多。


    往年紀德生還小時,每年都會隨王氏一同下江南。


    在國公府這一輩中,就屬他跟紀青靄相處的時間最多,也最為熟悉。


    榮國公府裏沒有小姑娘,全都是人高馬大硬邦邦的公子哥,紀德生在看見自家小妹妹的第一眼時,就喜歡得很。


    人家家裏都有妹妹,他也有,就是妹妹離他太遠,每年就隻能見那麽一兩次。但這並不妨礙他喜歡紀青靄,尤其是在聽見別人吹噓自家妹妹的時候,他特別想紀青靄。年幼的紀德生想,如果他的妹妹在京城,這京城裏的什麽第一美人什麽第一才女怎麽可能輪得到旁人?肯定全都被他妹妹輕而易舉收入囊中。


    這一次秋獵,紀德生也是跟著國公爺和國公夫人一塊兒來的立榮山。


    原本紀德生還想要找個時間看看能不能約自己的妹妹見一麵,算起來,他們都已經有好長時間不曾見麵。


    可沒想到,他都還沒有見到紀青靄,就先一步聽說了她受驚暈厥的消息。


    紀德生身上沒有一官半職,平日裏也見不到紀青靄,哪怕現在聽說了紀青靄受傷,他哪怕是紀青靄的堂兄,也是外男,沒道理能隨著母親一同去探望紀青靄。


    找不到人詢問,紀德生就將主意打到了胥蕤光身上。


    他跟胥蕤光是同窗。


    胥蕤光中進士那年,他也上了榜。


    隻不過,因為這些年皇上並不待見榮國公府,他已經有兩位兄長在朝中任職,紀德生便也想得開,大不了在家裏做一輩子的富貴閑散人,像是當年他四叔那樣,到處遊曆,便也不錯。


    大約從一開始就無心官場,他性子又爽利,沒高門世家子那麽多權衡利弊,倒是跟寒門出身的胥蕤光在學堂時,就處得不錯。


    胥蕤光聽著紀德生的話,頗為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皇上守在青婕妤身旁,你說我有幾個腦袋,還敢當著皇上的麵,去看你妹妹?我看你是不想我要命了。”


    紀德生:“……”


    雖然知道自家好友這沒什麽問題,但他還是沒忍住,嘀咕了一句,“偷偷看一眼,也不是不行。”


    胥蕤光差點就要氣笑了,敢情他這條命還真不是命啊!


    他還真是交友不慎。


    “就算是我有那個膽子,但宮裏貴人我想見就能見嗎?我進去的時候,皇上就在帳子裏放了屏風,我等連皇上都沒見著,皇上在那屏風後麵一直陪著青婕妤。”胥蕤光沒好氣開口。


    紀德生愣了愣。


    胥蕤光見狀,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在都已經快要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還要來勸慰眼前的男人。


    “我看你也不用太擔心,今日依我之見,皇上對你妹妹還挺在意。所以,她不可能有什麽事。”胥蕤光說。


    紀德生垂下眼眸,他想,如果紀青靄現在還在餘杭的話,定然不會遭遇這樣的事。


    “你們查出來什麽了嗎?”


    紀青靄這晚上睡得不是太好。


    她白日裏昏睡的時間太長,晚上反而有點睡不著。


    大理寺的人離開後,她原本還想見一見百裏桐。今日之事,紀青靄想,肯定牽連到了百裏桐。


    可是李同顯壓根就沒想過要離開自己半步,自打她醒來後,就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


    紀青靄都快有些無奈,推著李同顯的手臂,說讓他去做自己的事,不用擔心自己。


    結果誰知道,李同顯反駁得振振有詞。


    “這是朕的營帳,朕自然是在此處。令娘想要趕朕走?朕能去哪兒?”


    李同顯明知道紀青靄不是那個意思,但偏偏就要誤會她的話。


    紀青靄被這話說得羞惱極了,幹脆轉過身,不看對方的臉色,也假裝沒看見李同顯那充滿戲謔的眼神。


    李同顯在床邊大笑。


    紀青靄:“……”


    她想,這又有什麽好笑的?她發現李同顯此人的喜好還真是讓人難以琢磨,就說每次這男人莫名地高興時,她都找不出來原因。


    不過李同顯的確有公務要處理,他叫人撤了屏風,還叫人將原本辦公那一塊的案幾挪到了床榻旁,跟紀青靄就隻有一步之遙。


    李同顯坐在案幾旁處理公務,也就在紀青靄身邊。


    紀青靄的每個小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也不讓春麥夏菽進來伺候,紀青靄渴了餓了,都是他親手伺候。


    紀青靄哭笑不得,李同顯又沒做過這些事,哪裏做得慣?但他就是在很笨拙地侍弄自己。


    紀青靄也不會那麽沒有眼色一直打攪李同顯,後者在看文書時,她也在安靜想著事。


    今日發生的事,她從頭到尾好生梳理了一遍。然後在大理寺的官員們離開後不久,她吩咐夏菽將自己今日換下來的衣服送到百裏桐手中。


    紀青靄思來想去,覺得今日唯一可能踩進了旁人的陷阱的,估計就隻有早上她跟在百裏桐身邊出門時,去馬廄被一小內侍衝撞了一下。


    她沒注意那小內侍的模樣,想來即便現在去尋,也尋不到人。


    現在紀青靄躺在床上,倒是想起來另一件事。


    若是沒有今日的意外,那麽現在她大伯母應該已經將陳洛書的消息送過來了。


    隻不過因為她暈厥,而李同顯又一直在帳子裏陪著自己,即便是大伯母想送消息過來,現在也隻能作罷。


    紀青靄不由咬了咬唇,因為想到陳洛書,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宮裏的太後。


    那日她怕是將太後氣狠了,迴來後,聽聞慈寧宮又宣了太醫。


    李同顯也去看了好幾次,想來太後可能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但即便是這樣,李同顯還是來了秋獵。紀青靄知道慈寧宮現在恐怕都在李同顯的掌控之下,所以越是到了這種時候,她越是要趕緊將陳洛書抓在自己手中。不然,萬一有一天,李同顯知道太後居然還在宮內有一條線能安排宮外的事,必然會順著查下去。


    那麽到時候她進宮最重要的那個原因,就瞞不住了。


    估計這世上,沒有哪一個男人能夠忍受自己枕邊的人,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而來。


    年輕的帝王,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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