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安樂侯府的三小姐的營帳內,安樂侯夫人眼睛紅紅的。


    她現在在胥蕤光麵前哭著說要謀害自家閨女的人償命的樣子不是裝出來的,楊寶珠在被送迴營地時,安樂侯夫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她膝下雖然有三個孩子,但是隻有楊寶珠這麽一個女兒,還是小女兒,當然是從小就疼愛得很。


    出去時,楊寶珠都還是好好的,這迴來後幾乎奄奄一息,她這個做娘親的,怎麽可能不痛心?何況太醫診斷,女兒日後這腿可能不能再像是常人一般行走,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身有缺陷的男子不得入朝為官,身有缺陷的女子,又如何能入得了後宮?


    得知在獵場邊緣,楊寶珠的座駕驚擾了青婕妤後,甚至現在還害得那位青婕妤昏迷不醒,安樂侯夫人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不能自亂陣腳。


    趁著太醫去給楊寶珠開藥方的空檔,她已經聽女兒將今日發生的事簡要說了一遍。


    所以,當大理寺的人來了又離開後,安樂侯夫人便有些坐不住。


    “到這種時候,你還替那小賤人遮掩做什麽?”安樂侯夫人顯然不太讚同楊寶珠剛才的做法,“宮裏那位青婕妤受傷暈厥,哪怕皇上這不做點表示,榮國公府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這事兒全都是因為那小賤蹄子鬧出來的幺蛾子,你是蠢的嗎?現在還在為她開脫?”


    安樂侯夫人覺得眼下就是能摁死姝美人的最好時機,甚至都不需要她們動手。


    楊寶珠現在躺在床上,麵無人色。


    她是瘋了才會替姝美人遮掩。


    “母親覺得,若是女兒告發了長姐,皇上會怎麽做?”楊寶珠冷汗涔涔問,那些冷汗都是痛出來的。


    “打入冷宮。”安樂侯夫人冷聲說,聲音裏不乏厭惡。


    楊寶珠:“但女兒也入不了宮了。”


    李同顯不會喜歡一個對自己嫡姐都出手的世家女,或者說,這世間大多數男子都不會喜歡。在這些男人眼中,女子就合該溫柔,賢惠,聽話,懂事,可是嬌蠻,這是情趣,但決不能惡毒,這是底線。


    所以,她絕不能給李同顯留下這麽個不堪的印象。


    更何況……


    楊寶珠低頭看了眼自己那條在被褥下的已經被包紮起來的腿,她很想要用力挪動,但那腿已經不大聽自己的使喚。


    太醫跟她母親的對話,她不是沒聽見,雖然很模糊,但她也知道眼下的情況怕是不大好。


    日後她還能站起來嗎?楊寶珠狠狠地摳著自己的掌心,剛才大理寺的大人們來問話時,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她的那隻手已經血肉模糊。


    為了進宮,哪怕,現在她打落牙齒和血吞,也要忍。


    “姝美人那邊是什麽情況?人怎麽沒帶過來?”李同顯問。


    他不管彩霞有沒有在其中動什麽手腳,但區區一宮女,說背後沒人指使的話,誰都不會相信。


    胥蕤光:“姝美人今日也在獵場中受傷,從馬背上跌了下來,現在還下不得床。”


    李同顯冷笑了一聲,也不知道相信還是沒相信。


    胥蕤光也是覺得這宮裏的女子們,沒一個省心的,也夠狠心。


    “瘋馬又是怎麽迴事?”李同顯問。


    胥蕤光看了眼身邊的百裏桐,迴道:“那匹瘋馬被人喂了帶毒的幹草,這是百裏美人去馬廄查驗出來。剩餘的那些幹草已經被微臣派人看守起來,那毒喚為狂夢,是一種能令畜牲發狂,在短時間裏擁有無窮精力,透支性命的一種毒。所以,今日楊三小姐的座駕才會忽然狂奔不止,並且在被百裏美人用匕首擊中馬腿後,仍舊狂奔。中了這種毒的馬匹,將會跑到死,力竭而亡,才會停下來。”


    “下毒的人呢?”


    胥蕤光腦門上有些冷汗。


    他先前也是跟在李同顯身後進去獵場的朝臣之一,李同顯下令讓大理寺徹查此案時,他人就在現場。


    所以,他也是第一時間就安排了人控製了馬廄一幹人等,但很離譜的是,他的人居然還是晚了一步。


    胥蕤光確認過的姝美人迴來的時間,也確認過在姝美人迴來之前,她身邊的宮女都在做什麽。馬廄少了一個小內侍,人找到的時候,已經掉落懸崖,人是沒了,而且案發現場,做得也很幹淨。


    跟著小內侍一起墜崖的,還有一匹禦馬。


    從馬腹內提取殘渣,送去太醫院的人那邊後,胥蕤光確定那小內侍騎著的馬,也是被喂了帶有“狂夢”這一味毒藥的幹草。


    “所以你們現在連個有嫌疑的人都找不到?”李同顯從屏風另一頭傳來的聲音,不由變得森冷了幾分。


    誰都能聽出來他現在很不滿意。


    胥蕤光也很頭疼,今日出營帳內的人太多,誰靠近過馬廄,就連巡邏的侍衛都能說出來一連串的名字。


    大理寺的人審問到現在,也沒有發現特別可疑的人。


    幕後之人顯然是預料到今日的情況,來了一手渾水摸魚。


    “微臣有罪,還請皇上恕罪。雖然臣等還未曾查到具體的人,但能在短時間裏,將宮中的內侍引開,還能處理掉所有證據的,想來在營地內,有不少人手,並且跟宮中的人相熟。”胥蕤光說。


    不論是巡邏的侍衛,還是宮中的內侍,都不會隨隨便便將朝臣家的下人當迴事兒,能在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事的,顯然都應該是他們的“熟人”。


    胥蕤光這話幾乎都直指這一次來立榮山的後妃。


    在他身後的那些大理寺的官員,一個個冷汗涔涔。


    胥蕤光是敢說,他們佩服,但跟他們也怕沒命這一點並不衝突。


    誰不知道此番皇上帶來的幾位後妃是什麽人?一個在皇上潛邸時就備受寵愛的胡姬菱修容,一個是安樂侯的大女兒,皇上的表妹,一個是太後的娘家侄女,現在皇上都還守在她身邊,今日他們想來問兩句這位青婕妤案發時的場景,都被皇上撅了迴去。


    還有一位,算了,這位看起來腦子不是太聰明的樣子,不像是有顆九轉玲瓏心,在他們大理寺這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還能分出心神去幹點毀屍滅跡的事。


    李同顯聽完這話後,沒吭聲,隻是低著頭,將紀青靄那雙放在被褥外麵的那雙手,放進了自己的手心裏,好像這樣就能驅散她指尖的冰冷一樣。


    紀青靄覺察到李同顯的動作,她自然也聽見了大理寺的人的迴稟。


    她沒有多說什麽,甚至都沒有開口讓李同顯好好再調查調查菱修容和姝美人身邊的人,隻是低聲問:“皇上會不會很為難?”


    紀青靄心裏已經有人選,大理寺究竟能不能找到證據,查個水落石出,她並不在意。


    既然如此,不如給李同顯遞個梯子。


    但紀青靄有點錯估了李同顯的想法,或者說,她有點低估了自己對李同顯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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