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自然是應該禮讓姐姐的。”楊寶珠掐著手心,認真說。


    姝美人迴頭,那張即便是用了上等的胭脂的臉,如今看起來仍舊沒什麽血色。在周圍這樣寂靜幾乎沒有人煙的地方,看起來竟無端給人些森冷的感覺。


    “那可怎麽辦?本主可不稀罕被人讓出來的東西。”姝美人今日用了墨色的口脂,這樣深的顏色,顯得她那張臉更加白得沒有一點雪色,也多了幾分兇悍,“所以,本主要的是安樂侯府的人,隻能聽本主一人的命令。”


    楊寶珠現在終於確定自己內心的不安已經落到了實處,她心頭一驚,也顧不得那麽多,急忙道:“就算是沒有我,日後肯定還會有別人。你現在真要對我下手,你覺得爹和娘會放過你嗎?!別忘了,你是安樂侯府的人!”


    奈何這話並沒有讓姝美人有一絲猶豫,甚至反而因為楊寶珠的這番話,讓她心裏的那個決定更加清晰,勢不可擋。


    “那就——”


    來一個,殺一個。


    在姝美人輕笑著開口的時候,楊寶珠甚至都沒能聽清楚姝美人的後半句話,她身下的馬匹忽然像是發了狂一般,猛然一下竄了出去。


    因為慣性,楊寶珠身子往後一倒,若不是她此刻死命拽住了韁繩,可能直接就從馬背上被甩了出去。


    姝美人聽著耳邊漸漸遠去的尖叫聲,坐在馬背上,眼神帶著冷然。


    她知道這裏已經是靠近獵場的東北角,也知道這一帶很少有人過來,即便是有,她安排的人早就應該攔住了亂入的人。現在,她隻需要迴去等著,等著楊寶珠的死訊傳來。


    懸崖之下,屍骨難存。


    姝美人輕笑一聲,隨後又有些惱怒地皺了皺眉頭,一咬牙,她便直直地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在獵場受傷,出人命,都太正常不過。


    楊寶珠在馬背上瘋狂顛簸時,她已經來不及咒罵姝美人喪心病狂,她拚命拉緊了韁繩,奈何現在身下的這匹馬像是瘋了一樣,根本不受控製。


    就在她覺得今日自己必死無疑時,忽然,這時候有人從天而降。


    楊寶珠是有那麽一瞬間心懷希冀的,尤其是在看見這一刻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是誰的時候,那雙原本有些灰暗的眼眸,瞬間變得明亮。


    英雄救美。


    少女懷春的心事在生命攸關的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然後,垂直降落,墜入淵藪。


    楊寶珠從始至終都沒有等來李同顯的一個眼神,一句問候,哪怕她都已經在馬背上叫了一聲“表哥”,可距離她那麽近的男人像是完全沒有聽見,所有的心神,全都放在了現在他緊緊地抱在懷中的女子身上。


    好似除他懷中的人,他眼裏再也看不見別人。


    楊寶珠看著李同顯出現,又看著後者緊張,卻不是對著自己,最後,再看著對方沒看自己一眼就抱著他懷裏的女子轉身離開。


    她的小腿已經沒有任何知覺,但是從大腿骨傳來的劇痛,始終折磨著她,痛得她暈過去又醒來,折磨不已。百來斤的黑馬壓在了她身上,五髒六腑好像都已經錯了位,嗓子眼裏的血腥味是那麽濃重,她覺得自己快死了。


    李同顯抱著紀青靄迴營帳,差點被將匆忙提著藥箱趕過來的太醫院一眾人嚇得唿吸驟停。


    李同顯因為抱著紀青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跡。


    而剛才,紀青靄被馬血幾乎噴濺了一身,周身都是血汙,看起來好不駭人。


    太醫不明真相,哆哆嗦嗦地對著李同顯伸手。


    這一舉動,直接觸怒了李同顯。


    “蠢貨!朕讓你看青婕妤!”李同顯怒喝道。


    這一路上他抱著紀青靄迴來,隻覺得在自己懷中的女子輕得就像是一片落葉一樣。


    這讓李同顯很快想到了那日在景仁宮,自己也是這般無措地抱著紀青靄迴到琉璃閣。


    他那時候分明已經在心裏做了決定,日後不要再讓紀青靄受傷。可眨眼之間,這才月餘,紀青靄又這般暈厥在了自己懷中。


    帝王一怒,血流千裏。


    雖說現在李同顯還沒下令說要殺人的話,但太醫院的幾位,誰沒感受到此刻來自李同顯的的怒火?稍不留神,就是自個兒人頭落地。


    一行人戰戰兢兢上前,輪流替床榻上的這位青婕妤把脈。


    終於,太醫院院使常祚餘鬆了一口氣。


    不等常祚餘主動迴話,李同顯直接開口問:“青婕妤如何?”


    常祚餘跪在李同顯跟前,“迴皇上的話,青婕妤隻是受驚暈厥,暫時沒有什麽大礙。”


    李同顯顯然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那為什麽她還沒有蘇醒?”


    常祚餘:“青婕妤身子嬌弱,況且從娘胎裏帶來的先天不足之症,令她比旁人更容易受驚。約莫到了傍晚時分,青婕妤應當能醒來。”


    李同顯聽見這話後,稍微放下心來,但是臉色看起來仍舊不太好看。


    “先天不足?那就給朕補足。”李同顯坐在床頭,絲毫沒有在意此刻紀青靄還沾著血跡的手,他掌心將紀青靄的小手完全包裹起來,企圖驅散此刻紀青靄指尖的寒意。“朕日後不想再聽見有人說她身子不好的話。”


    常祚餘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結果在聽見李同顯這話時,眼皮狠狠一跳。


    “微臣領命。”


    常祚餘從營帳裏出來後,深秋的風一吹,他頓時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身後太醫院的同僚們個個愁眉苦臉,壓低聲音道:“院使,如今可有什麽良策?”


    這話一出,還沒等常祚餘迴答,身邊有別的同僚惆悵感慨,“娘胎裏就羸弱的身子,再怎麽補,也不能補到跟常人一樣吧?皇上這不是在給我們出難題嗎?”


    “依我看,青婕妤如今這身子,那都應該是經過了經驗老道的醫者調理過的成效,也不知道是哪位神醫,若是能找到,說不定還能有點希望。”


    “現在是糾結這種事的時候嗎?院使,您有什麽想法?皇上這,這要求,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常祚餘哪裏能有什麽想法?


    他現在腦子裏一片空白。


    有的人體質強健,有的人脆弱,這都是天注定,他如今還不是束手無策。但皇上都下了命令,他沒辦法,也得想個辦法出來。


    李同顯在將紀青靄抱迴來時,春麥和夏菽已經收到消息。隻不過先前營帳裏都是太醫院的人,兩人未得召見,隻能心急如焚地在帳外等候。


    好不容易等到皇上讓她們進去伺候主子時,春麥和夏菽已經迫不及待掀開簾子衝了進去。


    李同顯此刻還坐在床榻旁,手裏拿著一方錦帕,將在紀青靄臉上的血汙擦拭幹淨。


    那動作,即便是外人看起來,也知道是有多輕柔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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