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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初摸著小腹,依偎到淮世子身邊,容淮替夫人擦汗,短暫的忘卻京中暗潮湧動,溫聲說:「父親,等嫡孫降生,讓先生們一起給孩兒取個昌盛的名。」


    「宿先生。」璃王低頭看向他,「先生們日後要教本王的小孫孫了,本王等著先生授她詩書,為她解惑,讓璃王府的後代,世世代代的頂著本王頭頂的天。」


    宿邑笑說,「王爺,不敢當。」


    昌盛的名……並不是容歌。


    宿邑神魂落魄的退出了殿,他站在殿外,以當年璃王同樣的姿勢站在階上望黑壓壓的汴京天穹,淚流滿麵。


    為什麽……為什麽會走到今日。


    為什麽璃王府沒有世代永昌,為什麽沒有兒孫滿堂,為什麽洶湧的暗潮會極快的吞噬掉所有美好,讓王府的一切都成了夢幻泡影。


    「王爺啊……」宿邑抹了把淚,對著天說:「當年那一卦,先生算錯了,大錯特錯。」


    宮中的禁衛軍死守住了宮門,他們的消息線從萬乾殿延展,順著明明滅滅的汴京長街,駐在了巍巍城牆下。


    有人高唿來的是誰,鎮北王好像來了。


    城內的副將大眼相覷,異口同聲,「不可能!」


    一定是肅州守備軍在虛張聲勢,鎮北的黑旗在漫無天際的長空中獵獵作響,漆黑的上空隱隱傳來聲聲鷹戾。


    守備軍攻不下汴京城。


    容歌帶著宿青喬和仲小楓走出了景華宮,出宮的甬道長而遠,朱紅的高牆遮天蔽月,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篳趣閣


    秋水劍淩空而來,插在了容歌麵前一尺遠的磚縫裏,那一方磚瞬間四。


    權邵機械的用指尖挑出秋水,他不聽容歌的口舌之辯,劍劍鋒光,將容歌逼的節節敗退。


    鮮血順著袖管涓涓流下,虎口撕裂般的陣痛,胸口起伏間容歌緩緩抬起了頭,權邵一言不發。


    「怎麽?容簡不留我了?」容歌壓下喉間的血腥,「看來是真的怒了,派你來把我的屍體留在這。」


    容歌的指尖是拿針的,她幾乎沒有提過刀,禁衛軍的刀很重,她喘的厲害。


    權邵沒想過同容歌還能對上幾招,側了側臉,再次出劍的瞬間說:「你死在這吧。」


    「容歌——!」


    仲小楓在後退時被容歌推到了一邊,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覺得冷極了,眼裏有血光在閃,容歌手中的重刀脫手,秋水的勁力唿嘯而來,她疼六腑都擠在了一起。


    臉上的是血是汗都分不清。


    銀光迸濺,連著月色一起泄了下來,灑在了容歌的肩頭,她沒有力氣了。


    ……走不出去。


    權邵壓住了飛馳而來的重刀,猛地劈到了一邊,容歌被勁力衝的飛了出去,撞在了後麵的牆上,「哇」地嘔出一口血。


    宿青喬擋在了容歌身前,仲小楓痛苦的閉上眼,過去拉容歌。


    容歌一雙瞳驟然又亮又沉,她沒有看仲小楓,隻說:「真的要以身殉國了。」


    仲小楓搖頭,她知道自己不該哭的,可控製不住,並非害怕,而是難過……她好難過。


    「容歌……」仲小楓抱住了她,哽咽不止。


    權邵一步步走了過來,他背後的陰暗裏站定一個人影,露出臉來才讓人看清,是蹣跚而來的宿邑,是宿青喬從未見過的滄桑。


    月光把宿邑的身影拉長,直到完全擋住了視死如歸的宿青喬。


    「權邵,待我同小殿下說幾句。」宿邑站在了秋水劍前,他的眸光暗了暗,望著不遠處的宮簷,半晌又停在了宿青喬身上。


    宿青喬隻覺得有一把刀在割他的心,割的他疼,疼到麻木。


    「爹……」宿青喬膝蓋打抖,卻沒有跪,啞聲:「請從兒子的身體上踏過去。」


    宿邑沒有動,眼裏有淚在閃,他說:「喬兒,你比爹像忠臣。」


    那刀在心口插的更深,宿青喬聽完這句話支撐不住,終究跪了下去,他懇求道:「爹,哪怕你還有一點點疼愛我,求你……放殿下走吧,殿下是主,我們是仆,哪有以下犯上弑主的道理。」


    容歌打斷宿青喬,「喬兒,我拿你當朋友,我們生死與共!」


    宿青喬彎腰哭了。


    宿邑的脊背在瞬間也彎了彎,他那支殘臂放在胸前,擋住翻飛的袖袍,對容歌說:「小殿下,當年王府的先生們向王爺提了一個字,為尚在府中的嫡孫,是個‘熙字,因為老王爺希望嫡孫的降生讓璃王府永遠昌盛下去。」


    熙,昌盛繁榮。


    「可我們不知道嫡孫是公子還是小姐,所以沒來得及為你備下大名。」宿邑說:「後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容歌摁著仲小楓的手腕站起來,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仲小楓肩上,她對上宿邑的眼,答道:「很遺憾,真的很遺憾,我沒有用上這個字,沒有讓先生們日日守著我長大,沒有帶給王府昌盛,我降生那年……王府在衰世裏走到了末端。」


    宿邑長長出了一口氣,「是啊,這些年我常常在怪,怪的人一個個死去,現在甚至和小殿下對立,所以王府的‘衰,究竟是誰的錯?」


    成安帝疑心太重,自私自利,老王爺功高蓋主亦是事實,王府先生出府便能入仕,更是天下清談……


    宿邑說:「小殿下,當年的我們,不願入朝為官都要留在璃王府做先生,我們也曾是世人仰望的謀士啊。」


    「謀士為主,隻是你們在選擇效忠時早早的放棄了我。」容歌看著他,平複著胸腔裏的疼痛,一言一語道:「先生們以為我是弱者,就因為我不是‘公子,就因為我沒有‘熙,你們或許也想疼愛我,可前提是我身上的血,我可以為璃王府延續血脈,哪怕讓容簡一個旁係庶族折辱我,你們都沒有想過,當初為什麽一開始就不選我?」


    宿邑張了張嘴,像是在哽咽,空蕩的袖袍落寞無比,他搖頭說:「如果一開始就耐心等著小殿下成長,到了今日,小殿下願意做君嗎?願意反嗎?」


    宿邑的身體往前傾了傾,他想聽一個答案。


    「不願意,」容歌說:「可我會把先生們拉迴來,讓你們和我站在一起,隻要還在一起,璃王府就不會散。」


    遲了……已經散了。


    「宿老你看,璃王府的陵建起來了,我每年能光明正大的去掃墓,能給後輩們講爹娘和祖父的故事,璃王府的舊宅正在翻新,我會住進去……」容歌臉頰冰涼,有淚劃下來了,她往前挪了一步,沙啞著聲:「你們看啊,天下世人皆知了,我容歌是璃王嫡孫,當年害過我們的人,都死了。恩怨已了,不涉無辜,我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可以為先生們養老送終……太平盛世,百姓和樂。」


    「小殿下,」宿邑指著自己的心口,「仇恨紮的太深了,我們藏了二十年,小殿下在溫情裏成長了二十年,心都不一樣了,我們沒有辦法迴頭,沒有辦法懂小殿下口中的大義了。」


    四肢百骸都被毒噬透了。


    容歌閉上了眼,耳後是禁衛軍重新響起的嘶喊,「走水了!宮裏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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