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那婦人一聽李公問起兒子定親的事兒,頓時觸動了心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地往下掉。李公趕忙問道:“老人家,您這是咋了?為啥這麽傷心呢?”婦人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抽抽搭搭地說:“唉,這事兒啊,真是一言難盡。就算跟您說了,也沒啥用,還不如不說呢。”李公勸說道:“您這話說哪兒去了?您跟我細細講講,說不定我還能幫您出出主意,想個辦法。就算幫不上大忙,給您排解排解心裏的鬱悶也好啊。”婦人聽李公這麽說,又長長地歎了口氣,開始講起了自家的事兒。


    “我公公在世的時候,家裏那日子過得可舒坦了,在這附近的幾個村子裏,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富戶。可到了我當家的手裏,他這人太老實巴交,幹啥事兒都沒個算計。再加上這幾年莊稼收成不好,連年鬧災荒,家裏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慢慢地就敗落了。我家鹿兒五歲的時候,就和新莊徐二混的三閨女定了親,那閨女和鹿兒同歲,今年都十六了。”李公接著說:“這年齡挺合適啊,不管咋說,把媳婦娶過門,您老人家也就了卻一樁心事了。”婦人卻又歎了口氣,說:“唉!哪還能提到娶親這事兒啊。那徐二混和我當家的以前關係不錯,就把閨女許給了鹿兒,成了親家後,兩人走得更近了。可誰知道,他沒安好心呐!不是拉著我當家的去打牌,就是勾著他去押寶。就這三四年的工夫,家裏的房子和地一大半都寫到姓徐的名下了。這下可好,徐二混倒成了暴發戶,我們娘兒倆卻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這也怪不了別人,都怨我當家的沒眼光,分不清好人壞人。最可氣的是,我當家的死了第二年,徐二混就跑來找我,說我當家的活著的時候,托他借了二百五十吊頭穀錢,這幾年連本帶利都五百多吊了,問我怎麽還。您說,我和鹿兒連飯都吃不上,哪有錢還這沒影的賬啊?誰知道這徐二混壞透了,他說:‘你們沒錢還,我也沒錢墊,那就把鹿兒定親的金銀首飾退迴來,賣了還錢吧。’當時我還以為他是好心,沒想到後來他就把閨女另許給別人了。我們找原來的媒人去問,他說聘禮都退了,還能不讓閨女嫁人嗎?您說,這事兒氣人不氣人?”說完,又“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李公聽了,生氣地說:“他這不是耍賴嗎?您有媒有證的,告到官府去,還怕他不輸官司?”婦人無奈地說:“客人啊,您說的是理,可現在這衙門裏,哪還講什麽理啊?別說我們孤兒寡母的,就是原來的媒人,一看姓徐的有錢有勢,都巴望著往他那邊靠,誰還肯為我們去得罪財主啊?”李公又問:“那本縣的父母官呢?難道也隻看窮富,不講道理嗎?”婦人迴答:“聽說新來的李大老爺是個清官,可鹿兒年輕膽小,不敢去見官。我又是個婦道人家,怎麽進得了城去喊冤呢?”李公接著問:“您知道那閨女另許給誰了嗎?”婦人說:“聽說許給本村杜大隆的兒子做填房了。杜家也是個有錢的,聽說沒幾天就要辦喜事了。”李公再問:“那閨女人品咋樣?性情好不好?”婦人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要說那孩子的性格和人品,在我們莊稼人家裏,那可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可惜我家鹿兒沒這個福氣。聽說因為她爹要把她改聘,她尋死覓活的,還把頭發都鉸了,真是怪可憐的。”李公聽了,說:“照這麽說,倒是個賢惠的女子。這事兒啊,說不定還有轉機,老天保佑,也許能讓您兒子和那姑娘團圓呢。您老人家也別太傷心了。”婦人感激地說:“多謝客人的好意,可傷心也沒用。按理說,我今天不該留客人在家裏住,可這早晚都過二更了,估計客人您也沒地方投宿。我都是快五十的人了,又有鹿兒在,留您在東屋住一晚,應該也沒啥事兒。就是家裏窮,沒啥好鋪蓋,您可別見怪。”


    李公聽了這話,心裏想:“這鄉下婦人還真是明事理,難得啊!”便起身拱手說:“老人家,您太客氣了。本來不該打擾您,實在是我出城太晚,趕不迴去了,隻好麻煩您。您去休息吧,讓令郎陪我一晚,明天一大早我就進城,走的時候就不打擾您了。”婦人安排好後,就叫鹿兒拿著燈,帶李公到東屋休息,自己迴西屋去了。


    李公到東屋一看,靠窗有一張大炕,後半間堆滿了缸、甏、筐、擔,還有破桌子、爛板凳,亂七八糟的。炕上靠東壁掛著一幅畫,因為油燈暗,看不太清楚,好像是個工筆畫的人物。李公把燈移近一看,原來是幅合家歡的行樂圖。一個白胡子老頭坐在中間,後麵站著個矮胖的人,正是下午夢中見到的人,李公頓時覺得頭皮發麻,心裏十分詫異。仔細想想剛才婦人說的話,和夢中聽到的完全相符。李公指著畫問鹿兒:“這中間坐的是誰?”鹿兒迴答:“是我爺爺。”李公又問:“這後麵站著的呢?”鹿兒說:“那是我爹。”李公點點頭,心裏明白了。他把燈放下,說:“天不早了,睡吧。”鹿兒又找來一個枕頭,李公和衣而睡,鹿兒睡在他腳後。


    李公一覺醒來,聽到更鼓敲了五下,就坐起來,不再睡了。他閉上眼睛,養了養神,就聽到烏鴉“呀呀”地從屋頂飛過。他叫醒鹿兒說:“天快亮了,我得趕緊進城。你起來把門關好,再睡會兒,不用叫你娘了。”鹿兒說:“這會兒也該起來了,我還要去街上賣燒餅果子呢。客人,您吃個點心再走吧。”李公說:“不用了,我進城還有要緊事。你好好做買賣,養活你母親,別偷懶。我下次出城一定來看你。”說完,李公整理好衣服,開門走了。鹿兒要叫他娘,李公再三阻止,就徑直走出了大門。


    天已經大亮了,李公到村口一看,店鋪都還沒開門,隻有街心十字路口的一家酒飯店,已經挑起了幌子。李公走過去,酒保正在生火,一個店小二在擦桌凳。李公進門,店小二笑著說:“客人,您來得可真早啊!是不是來吃喜酒的?”李公說:“我來喝酒,什麽喜酒?”店小二笑了笑,沒再說話。酒保說:“客人喝酒啊,請坐,稍等一會兒。”李公說:“不忙,不忙。”就在靠窗的一個座位上坐下了。這時,街上的店鋪一家家陸續開門,掛起了幌子。李公又看到很多人扛著旗鑼傘扇,像是在辦喜事。不一會兒,又看到兩乘彩轎,還有十幾對燈彩,向北走去。李公心想:“這鄉下地方,居然有這麽闊氣的排場,肯定是個有錢人家,怪不得剛才店小二說我是來吃喜酒的。”正在想著,酒保把杯筷放在桌上,問李公要多少酒。李公說:“給我來四兩酒,一斤餅,再做一碗湯。”酒保答應著,轉身要走。李公說:“等等,我打聽個事兒。”酒保問:“什麽事?”李公說:“今天這街上是誰家辦喜事?”酒保說:“我看您是外鄉人,不知道也正常。這是我們街上財主杜二掌櫃的兒子續弦,今天是正日子。您看那些執事燈彩,都是從天津衛租來的,除了他家,誰有這麽大的財力?”李公又問:“女方是誰家?”酒保吐了吐舌頭,笑著說:“怎麽連您這個外鄉人都知道這事兒?真是厲害!”說完,拿著抹布轉身去準備酒食了。


    李公聽了這話,又驚又喜。驚的是,沒想到他們動作這麽快,這事兒都快成定局了,那自己這一趟不是白跑了?喜的是,沒想到這麽巧,正好讓自己碰上了,省得再跑一趟。可是,這事兒該怎麽處理呢?現在既來不及迴衙門發傳票抓人,又不方便直接闖進喜宴去抓人。李公急得抓耳撓腮,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想了半天,突然靈機一動,說:“有了!有了!”說著,用手一拍桌子。正好酒保端來一壺酒,剛倒滿一杯,被李公這麽一拍,酒杯“啪”的一聲倒了,酒灑了一桌。酒保嚇了一跳,說:“客人,您還沒喝酒呢,怎麽就醉了?大清早的,生什麽氣啊?”李公這才意識到自己太著急了,覺得有點好笑,說:“不是,不是。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酒保問:“又是什麽事?”李公說:“這街上的地保,麻煩你幫我找一下,我有話跟他說。”酒保奇怪地說:“客人,您是不是喝醉了?好好的,又不打架,又不吵架,找地保幹啥?”李公說:“我有一封信,想讓地保送到縣裏。”酒保說:“地保啊,他前幾天就在杜家幫忙了,今天是正日子,他哪有時間給您跑腿?您要送信,找他的夥計行不行?”李公說:“也行。他夥計在哪兒?麻煩你幫我找來,我多給酒錢。”酒保用手一指,說:“那靠牆站著的就是他夥計。”然後喊道:“老吳,有人找你說話。”老吳裹著棉襖走過來,說:“誰找我?”李公起身讓座,又叫酒保添了副杯筷。然後向酒保要了一張紙和筆硯,隨便寫了幾行字,畫了花押,疊成方勝的樣子,對老吳說:“我有個盟弟在縣裏當師爺,你趕緊把這封信送去,一定要快,限你在巳刻送到。要是不耽誤,就給你三吊酒錢。”老吳一聽有三吊錢,高興得不得了,說:“現在太陽剛出來,到城裏也就十幾裏地,巳刻肯定能到。您可把酒錢寫明白了。”李公說:“絕對不騙你。”又提筆在方勝上寫了八個字:“巳刻送到,賞錢三吊。”寫完,遞給老吳。老吳看了看,掏出塊手巾把信包好,塞進懷裏,撒腿就跑。這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做事哪能無人知。


    李公這封信裏到底寫了啥?他到底有啥妙計能解決這起賴婚案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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