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頭,曲終人散。


    熱鬧的長袖坊到了夜間終於恢複了平靜。


    杜悅溪依舊穿著方才跳舞時的紗衣。


    她呆坐在台邊,長袖坊的小二們正在忙著收拾坊內七零八落的餐桌。


    杜悅溪舞到一半,司星就被劉教司吩咐人叉了出去。


    司星帶來的消息,也如同過眼雲煙似得,很快就被長袖坊的客人們拋之腦後。


    隻有杜悅溪一人,依舊記掛著她的話。


    “還在想司星的話?”劉教司不知何時坐到杜悅溪身邊。


    她身為長袖坊的教司,坊內重新開業,她自是要陪那些公子哥們喝上兩杯,此刻雙頰通紅,眼中還帶著幾分朦朧的醉意。


    對上劉教司的雙眼,杜悅溪長歎一聲,並未迴答她的話,而是反問道:“今日舞坊收益如何?”


    劉教司瞥了杜悅溪兩眼:“你若是真的想要弄清楚劉五一事,何不自己去問問那位公子呢?我瞧得出來,那位公子絕對不是個滿腹陰謀詭計之人。”


    杜悅溪錯愕地凝視著劉教司,眼底滿是驚訝。


    她本以為劉教司得知秦淮瑾的存在,會第一時間提醒杜悅溪要與這些人保持距離,萬萬沒想到劉教司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劉教司淺笑兩聲,似是早就看透了杜悅溪所思所想,湊到她身邊,輕聲道:“我是舞坊教司,這些年見過多少癡男怨女。我不喜姑娘們與客人有過多往來,可若是你們真的遇上稱心如意之人,我也絕對不會阻礙你們的。”


    杜悅溪剛想迴話,遠處冷月已經在喚劉教司:“教司,徐家公子下了貼,要咱們長袖坊出幾個人去他府上陪舞。您來瞧瞧,到底是誰去合適。”


    劉教司揉了揉自己生疼的眉心,對杜悅溪淡然一笑,似乎在吐糟,又似乎隻是在自言自語:“瞧瞧,若是不能尋得一個一心人,這輩子隻怕都要在這些公子們的帖子裏過活了。”


    言畢,劉教司起身答應,快步往冷月身邊走去。


    杜悅溪盯著她的背影,想到她的話,頓了一會兒,終於迴了房間。


    她換上一身常服,從後院離開長袖坊。


    劉教司有句話說得對,既然自己想要弄清楚劉五一事,最好的法子便是自己去問問,隻坐在坊內想,便是想破腦袋隻怕也難想出些什麽來。


    杜悅溪憑借記憶來到秦淮瑾在城中的府邸。


    她上一次來是白天,隻覺得府邸外有些冷清。


    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入了夜,原本隻是冷清的府邸,此刻瞧上去倒是多出了些許肅穆。


    杜悅溪上前叩門,幾響之後,一小廝打著哈欠從門裏探出腦袋。


    對上杜悅溪的目光,小廝百無聊賴:“你找誰?”


    他這一問倒是讓杜悅溪怔愣片刻。


    杜悅溪往後退了一步,抬眼確認了一下匾額,的確是上次來過的地方。


    “敢問這位小哥,阿瑾公子可是住在這裏?”杜悅溪輕聲問道。


    小廝點點頭:“你說三爺啊?他在。不過今日他在府上宴請客人,不見外人。你走吧。”


    說著,小廝不由分說就要關門。


    杜悅溪側身上前,右腳抵在門框上,左手抵住大門,眼底帶出幾分不悅:“既然阿瑾公子在,煩請小哥通傳一聲,我有要事尋他。”


    小廝本就睡意朦朧,眼瞧著打發不走杜悅溪,更是露出怒色:“你這女人好生古怪。不是都告訴你了,三爺今日不見外人。快走,別讓我趕你。”


    小廝話音才落,他身後傳來一個慵懶的女人聲音:“誰啊?”


    杜悅溪頓時愣住。


    她的視線下意識地越過小廝,直接落在他身後的人身上。


    女子穿著粉色長裙,上身著一件青色褙子,發髻高挽,腳上是一雙蘇樣繡鞋。


    她走起路來楊柳腰輕輕晃動,手中帕子有節奏地前後甩動。


    分明是極具風情的動作,可是到了女子身上卻多出幾分穩重之感。


    杜悅溪打眼一瞧便知這女子定然出身不凡。


    她忽然想起喬四爺的話。


    秦淮瑾早與人定有婚約。


    若是他要娶誰,也該是眼前之人的模樣。


    果真,小廝迴首望向女子,恭敬地行了禮:“見過小姐。這女子說要見三爺,奴才都說了三爺不在,她還非要往裏闖。”


    女子嬌媚一笑,撥開小廝,徑直上前。


    她打量著杜悅溪,柔聲問道:“你要見阿瑾?”


    稱唿親昵,直戳人心。


    杜悅溪望著女子,不由生出了一陣自卑之感。


    她垂著眼皮,微微點頭,沉吟片刻,又搖了搖頭。


    “你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麽意思?”女子莞爾地笑著,聲音愈發溫柔。


    杜悅溪頓了一會兒,才重振旗鼓,看向女子:“我是長袖坊的杜悅溪,今日來是想問問阿瑾……想問問三爺,今日堂上指證司琴私藏煙膏的劉五,可是三爺的人?”


    女子擰著秀眉想了想,哦了一聲,點著頭:“他手下的確有個叫劉五的。”


    說著,女子望向小廝:“今日可見到了?”


    小廝搖搖頭:“今日一早劉五就出去了,說是要去衙門。不知是不是三爺吩咐了什麽。”


    女子點點頭,衝著杜悅溪努努嘴:“你聽到了。”


    得了印證,杜悅溪心中陣陣發寒。


    她瞥了女子一眼,猶豫幾秒鍾,隨意答應兩聲:“多謝。”


    言畢,杜悅溪轉身大步離開。


    眼瞧著杜悅溪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女子喃喃自語道:“二哥倒是料事如神,怎生知道會有女子深夜上門來尋三哥的?”


    小廝不明就裏:“六公主,您說什麽呢?”


    眼前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當今六公主--秦淮夢。


    她瞥了兩眼小廝,擺擺手:“今日之事不許告訴旁人,若是被三哥知道了,當心你的腦袋。”


    秦淮夢言畢,推開小廝,徑直往內院走。


    她雖然隻是個公主,卻深得陛下喜愛,就連名字都從了皇子們的“淮”字。


    秦淮瑾對她更是疼愛得厲害。


    他的手下自然知道輕重。


    小廝老遠答了聲喏,忙關上大門,暗中提醒自己,今夜之事絕對不可與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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