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時間,穆栩便整日與蔡攸虛與委蛇,直到等來了童貫的迴複。


    和穆栩事先所想的差不多,童貫如今一門心思都是如何立功,根本就不在乎別的,在沒有請示趙佶的情況下,便私自同意了穆栩的要求。


    當然,此事最終如何,還得看馬擴那邊與耶律淳的談判結果,若耶律淳能識時務,那自是皆大歡喜。


    如若不然,那穆栩隻好給他一點教訓,讓燕京的遼人明白一下,什麽叫今非昔比。


    好在耶律淳倒也識趣,待從馬擴嘴裏得知宋朝的條件後,他思慮再三,終究還是咬牙應了,並承諾會壓服國內的反對派。


    在經過一番勾心鬥角,最終在八月二十這日大朝,耶律淳正式下詔,舉國歸順大宋。


    消息一經傳出,燕地境內的契丹人、奚人、靺鞨人,甚至還有些漢人,無不涕淚交加,為這個曾經的老大帝國難過,尋死覓活者不在少數。


    與之相反的是,坐鎮雄州的童貫,在接到馬擴快馬加鞭送來的公函後,那叫一個興高采烈,趕緊差人給東京傳去喜報,在其上向趙佶請示,該由何人去接受遼國投降。


    童貫滿心以為,這種露臉的事情,趙佶必然會交給他辦理,可他卻不知道,在他的喜報尚沒有到達京城之前,穆栩的密信已經先一步經由張三,送到了鄆王趙楷手中。


    在這封密信裏,穆栩先將他的功勞狠狠自誇了一番,隨後又話鋒一轉,抹黑了童貫一把,最後還提議趙楷,最好向趙官家請旨,能主動請纓北上來主持遼國受降儀式。


    前文就曾說了,趙楷處處都以學習父皇趙佶為榮,因此藝術修養極為了得,但政治素養嘛,就有些馬馬虎虎了。


    這家夥在看到穆栩在信裏,竟然建議他北上之後,第一反應就是皺眉,擔心路上太過辛苦勞累。


    幸虧鄆王妃朱鳳英彼時就在趙楷身畔,她在看到穆栩的信後,立即勸說丈夫,“大王,如此天大的好事,豈有猶豫之理!您該即刻進宮,在父皇收到童樞密傳訊前,就將此事定下,免得讓旁人捷足先登。”


    說完,她見趙楷仍然麵有遲疑,不禁頓足道,“我的好大王,收複幽雲乃是列祖列宗的遺誌,父皇對此更是上心無比!若不是您對穆節度有做媒之誼,這好事哪裏能落到您的頭上?”


    話說到這裏,朱鳳英起身來到書房門前,四下查看一番後,低聲說道,“前番父皇便有改立大王為儲君之意,但卻被朝中相公們,以大王不是嫡長為由反對。


    若大王今日能在收複幽雲這般大事中,立上一些功勞,不但可以給父皇長臉,更能讓那些相公們閉嘴,如此豈不兩廂得宜嗎?”


    聽了朱鳳英之話,趙楷總算明白了穆栩的深意,他先謝過自家王妃,隨後搖頭笑道,“這個穆栩真是的,有話直說便是,非要這般轉彎抹角,讓我差點誤了大事!”


    朱鳳英白了丈夫一眼,口中嗔道,“人家這才是辦大事的樣子,要是不謹慎些,使此信落於旁人手中,對大家都沒好處!”


    “是,女諸葛說的對,是小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矣!”


    “莫要耍寶了,還不快些入宮,趁朝廷未得知此事之前,給父皇一個驚喜,順便將差事討到手裏要緊,可不能便宜了太子的人。”


    趙楷當即從善如流,不向宮中通報一聲,便從府上飛閣直入宮禁,在群玉閣找到了正在作畫的趙佶。


    “三哥兒怎的來了,可有要事尋朕?”


    趙楷本欲直接迴答,可又見梁師成在側,一想到這廝連番壞了自己好事,便故意作出為難之色,不停目視梁師成。


    趙佶見此情形,遂向梁師成揮了揮手,將其趕了出去,對兒子道,“好了,現下沒了外人,吾兒有話直言就是。”


    趙楷這才換上一副笑臉,朝趙佶作揖道,“恭喜父皇,賀喜父皇,兒臣有天大的好事,向您稟報!”


    趙佶聞言一愣,笑著將筆擱下,口中猜測道,“難道是兒媳又有了身孕不成?”


    趙楷搖頭否認道,“兒臣已有了諶兒他們三個,即便鳳英她們再度有孕,也算不得天大的喜事。兒臣今日要說的事,乃和北方有關,是父皇目前最關心的事情。”


    趙佶這下不澹定了,他不敢置信道,“吾兒休要再賣關子,快快給為父講來!”


    趙楷跪下拜了三拜,隨即抬頭朗聲說道,“承蒙祖宗庇佑,幽雲終於重歸我漢人之手,兒臣為父皇賀,為大宋賀!”


    趙佶激動的臉色通紅,顫抖著手來到趙楷身前,一把將其拉起,接著迫不及待的問道,“吾兒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此言可是當真,為何朕沒有接到童貫奏報?”


    麵對趙佶連珠炮一般的問題,趙楷急忙答道,“迴父皇的話,兒臣是從五妹夫那裏得知此事的,至於童樞密的奏報,想來此時已在進京途中。”


    “太好了,朕明日便要開太廟祭祖,告訴太祖太宗,他們心心念念的幽雲,在朕手中收複了。”


    趙佶一邊念叨,一邊興奮的在殿內走了好幾圈,待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他才想起一個問題,忙狐疑的看向趙楷,口中不經意問道,“穆栩怎的會給三哥來信?”


    “父皇有所不知,因幽雲之事拖累,以至穆妹夫與五妹的婚期一拖再拖,他心中過意不去,便來信拜托兒子,想讓我為他在五妹那裏解釋一番,在信上難免談及幽雲之事,所以兒子才能先一步知道這等喜事。”


    畢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因而趙佶倒也未曾懷疑,還取笑穆栩道,“這個姓穆的小子還挺滑頭,朕如今都有些擔心,日後他會湖弄五姐兒了!”


    趙楷得了穆栩幫助,自要為其說好話,就聽他道,“穆家妹夫在信中說,自父皇將妹妹許配給他,他便誠惶誠恐,一直頭疼該準備什麽聘禮。


    恰在此時,正逢童樞密戰敗,局麵對我大宋不利,為了不使父皇失望,他才憤然出兵相助,最終將遼軍主力圍住,逼的耶律淳不得不降。”


    “什麽,竟有此事?你且仔細道來!”趙佶先前隻知宋軍敗了一陣,但對其後之事卻不甚清楚,這還是頭次聽說別有內情,便忍不住詢問起來。


    當下,趙楷就將穆栩的話,重新修飾一番,一五一十轉告趙佶。


    趙佶聽後,連聲怒罵,“這個童貫,著實不太像話,他在給朕得奏報中,隻說了種師道損兵折將,卻從未提到是穆栩出兵扭轉了戰局。虧的朕還以為,此番能收複燕地,皆賴他指揮有方,不想實情竟是這般。”


    其實趙楷是為穆栩說話不假,但未嚐不是在刻意針對童貫,隻因昔年他曾幾次拉攏童貫,當時童貫原本答應的好好的,誰可知轉頭就聽了梁師成之話,選擇在太子趙桓和趙楷之間兩不相幫,這可把趙楷氣了個夠嗆。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趙楷自不願就此錯過,就聽其又道,


    “父皇怕是不知,兒臣從穆家妹夫哪裏聽說,一開始我軍與遼軍對陣,並未處於下風,乃是童樞密強令大軍撤退,才導致我軍被遼人騎兵偷襲,釀成這般慘劇。


    這也就罷了,事後童樞密竟然告訴一眾將士,說奉父皇旨意,不許與遼人對敵,因而他不得已才下令全軍後撤!”


    “混賬東西!朕隻說要優待投降的遼國軍民,何時令大軍被動挨打的,好他個童貫,竟敢曲解朕的意思,朕饒不了他!”


    到了這個時候,哪怕趙佶下過這個聖旨,他也不會承認此事。尤其是他一想到,童貫竟膽大妄為至此,不替君父分憂也就罷了,還敢將戰敗責任往他身上推,這讓那些將士會如何看待他這個天子?


    趙佶越往下想,就越覺得憤怒,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待童貫迴朝之後,就令其致仕榮養,以後絕不會再重用這廝。


    眼見火候差不多了,趙楷才適時道,“父皇,為今之計,在命重臣北上冊封耶律淳時,還需安撫一下北征將士之心,令他們不對朝廷和父皇心生怨懟。”


    “不錯,吾兒此言甚善!隻是該派何人前去,朕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趙佶看時機成熟,立即毛遂自薦道,“兒臣不才,願替父皇分憂!”


    “你,是否有些不妥?吾兒未曾出過遠門,這冒然之間去那麽遠,還是在敵國境內,朕如何能夠放心?”


    “父皇,哪裏還有敵國,燕地從今往後,便是我大宋疆土。再者說了,派大臣前去,隻代表著朝廷,但兒臣去則不然,不單可以代表朝廷,更能提現父皇對此事的關注。”


    聽到趙楷如此義正言辭的話,趙佶情不自禁的點起了頭,當即便道,“也好,待童貫奏報到了,朕便下旨,封三哥兒為和議使,負責遼國內附及冊封事宜,順便再替為父撫慰一下北征將士。”


    如此,在童貫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他已然被趙佶所厭棄,這廝對此尚一無所知,還滿心歡喜的打算前往燕京,準備好好出一把風頭。


    在童貫想來,作為此次北征的最高統帥,招撫遼國自是舍他其誰,可誰想過得幾日,朝廷突然傳來旨意,此事由鄆王趙楷全權負責。


    童貫對此自頗有微詞,又生出無可奈何之感,若來的是普通朝臣,他倒是可以從中作梗一番,但偏偏來的卻是趙楷。


    對這位趙官家最寵愛的兒子子,童貫非但不能報複,還得強顏歡笑,在趙楷來的那一日,帶人出城三十裏前往迎接。


    見到意氣風發的趙楷,童貫三番兩次出言試探,想從中探聽一下,趙官家為何會有此種決定。


    可趙楷也不傻,對此始終三緘其口。直至次日,趙楷代趙官家接見一眾北征將領時,話裏話外都透露出,天子對前番戰敗之事極為關注,並暗示眾將,官家並未有撤軍旨意下達。


    到了此時此刻,童貫哪裏還不知道何處出了問題,他立時臉色變得煞白一片,明白自家這迴是犯了官家的忌諱,要是不能解除這個誤會,日後怕要前途無亮。


    且此事極不好辦,他總不能拿出聖旨,向天下人表明,他童某人完全是遵照旨意行事吧?


    思前想後之下,童貫不由將視線投到眼前的趙楷身上,暗自琢磨是否可以通過這位爺,替自家在官家那裏轉圜一二。


    童貫根本就沒想到,他落到這般境地,本就是趙楷一手所為,如今去向其賣好,壓根就是進錯了廟拜錯了佛。


    而趙楷也頗為促狹,這家夥抱著看童貫笑話的心思,對童貫送來的各種好處,那是照單全收,還信誓旦旦的保證,他迴京以後,會在父皇那裏,為童貫說情。


    就這樣,在童貫的鞍前馬後的服侍之下,趙楷一行過得白溝,來到蘭溝甸附近與穆栩匯合,隊伍浩浩蕩蕩的向燕京城開去。


    路上,穆栩見童貫不時露出愁眉苦臉之色,便私下向趙楷打聽了一番,得知是趙楷的手筆後,當即就給其豎了根大拇指。


    他前番在給趙楷的信上,之所以故意提及童貫的所為,不過是下了一步閑棋,目的是想給童貫添點堵而已。


    誰讓這廝此次得了他的好處,不承情也就算了,竟還屢次給他來信,流露出想獨吞收複燕地之功,實在是貪心不足,令人生厭。


    穆栩又不是他童貫的手下,憑什麽慣著他?


    於是,他便想借助趙楷之手,給童貫在趙官家那裏上點眼藥,卻委實沒有料到,趙楷竟這般給力,一下就給這廝來了個釜底抽薪。


    而且他也不怕遭到事後報複,一來自己遠在雲地,童貫對此鞭長莫及,更何況前麵還有趙楷頂著。


    二來,從趙佶在曆史上的作為來看,其本就是個極度薄情寡義,又特別在意名聲之人。這次童貫可是觸到了他的逆鱗,待迴到東京,十之八九會落得和蔡京一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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