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各表一枝。


    且說當日馬擴出使遼國的第二日,宋遼雙方不約而同將大軍開到白溝,隔著河上唯一一座橋梁相互對峙。


    說來也是巧了,宋遼兩方的主將不是旁人,正是楊可世和耶律大石這對老冤家。


    耶律大石一見對岸乃是前番的手下敗將,頓時計上心頭,不時派遼兵上前挑釁,企圖引誘楊可世再度主動出擊。


    按說楊可世不是什麽好脾氣,但由於他剛吃了一場敗仗,全靠童貫的私心作祟,以及曾與種師道昔日的香火情,才讓其免於責罰,此時自不好再衝動行事。


    因此,不管遼人如何叫陣,楊可世都巍然不動,後來幹脆眼不見,心不煩,本人撤迴後方大營,隻吩咐同來的副將趙明留守,並將招降用的黃榜大旗插於河岸。


    就這麽對峙了兩天,雙方都相安無事。但偏偏到了第三日,趙明被遼軍吵的心煩,便心血來潮之下,把黃榜大旗插在了橋中間。


    如此一來,可算是捅了馬蜂窩,隨即就有遼兵上前,將旗拔去交給了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接過細看一番,就被上麵的狂妄語言激怒,恨恨的將旗扯碎,口中怒罵道,“真是欺人太甚,真當我大遼無人矣!”


    罵完之後,他立時就命麾下兵馬以箭失攻擊宋軍。


    霎時間,一陣陣箭雨向著對岸宋軍射去,宋軍一時沒有防備,被射的死傷無數。


    可因為有宣撫司命令在,趙明不敢下令還擊,隻得一麵命大軍退後,一麵差人急報種師道。


    耶律大石豈是易與之輩,他一看宋人竟選擇被動挨打,那還有什麽好說,當下就令先頭部隊搶占橋頭,向宋軍陣中攻去。


    而宋軍這邊卻出現了混亂,原來坐鎮後方的種師道聞訊,果斷下令反擊,還道,“既與敵接戰,豈有束手等死之理?”


    和詵卻出言阻止道,“不可,種將軍難道忘了官家的旨意,以及童太師之令乎?若事態擴大,壞了朝廷招撫大計,誰來擔這個責任?”


    以種師道為首的一眾武將,幾乎都被氣笑了,紛紛出言譏諷起來。


    “天下哪有這種道理,難道隻能挨打,卻不能還手嗎?”


    “如果兵不血刃就可收複燕京,還要我等做甚?”


    “和知州願意坐受其功,我輩武人卻無此等麵皮!”


    眼看群情激憤,和詵哪裏還敢多言,隻得怏怏退下,種師道見此,遂命楊可世重返前線,阻擋遼軍渡河,援軍隨後就到。


    楊可世趕到戰場時,遼軍先頭部隊已渡過大橋,正在接應後續大軍過河,他見此情形,忙喝令趙明組織反擊,本人則親自頂了上去。


    在費了一番力氣,好不容易才穩住陣腳,楊可世剛要喘上一口氣,就見遼軍分出一部人馬,向著西麵疾馳而去,他心中大急,情知遼人必是要在上遊渡河。


    恰在這個時候,種師道派遣了老將趙德率軍前來支援,楊可世忙大聲疾唿,“快快向西,快快向西,遼軍要從那裏過河!”


    趙德聽得這話,自不敢怠慢,就要帶兵西去,不想還是遲了一步,遼軍仰仗騎兵迅捷,已渡河而來。


    麵對氣勢洶洶的遼軍,趙德一時膽怯,竟調頭暫避其鋒芒,楊可世看的目眥欲裂,嘴裏大罵道,“老匹夫,棄陣而逃,你何以報國?”


    罵畢,楊可世便調轉馬頭,帶兵迎了上去,想阻擋遼軍兵鋒,隻是他顧得了一頭,卻顧不了另一頭,河對岸的遼軍趁此機會,在耶律大石的率領下衝將了過來,與西麵的遼軍組成兩翼,將宋軍圍在中間。


    楊可世心中憋著一團火,帶兵奮力廝殺,好幾次差點殺到耶律大石麵前,但可惜都功敗垂成。


    遼軍一方同樣不甘示弱,甚至從某種程度來說,遼人戰心更加堅決,在他們看來,宋人此番是乘人之危,行為尤為可恥,因此個個卯足了勁,誓要給宋人一個教訓。


    雙方就這樣在白溝沿岸,展開了一場血戰,戰至一個時辰,趙明胳膊中箭,所部先潰敗後撤。


    楊可世身中鐵蒺梨箭,傷及骨頭,血流滿靴,但依舊怒發裂眥,鞲臂以扞,口銜鞚,墮兩齒,胸腹中流失,亦手殺數十人,不負他萬人敵的名頭。


    在楊可世的堅持下,種師道大軍及時趕到,耶律大石不敢以寡擊眾,遂帶兵退守白溝對岸,準備於夜間,對宋人發起夜襲。


    不料種師道早已防著這招,命士卒在夜裏不停敲響金鼓,耶律大石見宋軍大營壁壘堅固,戒備森嚴,沒有可趁之機,隻好作罷還兵。


    就在白日楊可世大戰耶律大石的同一時間,駐守與範村的西路軍,也遭到了遼國四軍大王蕭幹的突襲。


    卻是當日辛興宗帶兵進駐範村之時,見四周皆是曠野,隻有不遠有一座孤山,便未派斥候查探。


    而蕭幹恰恰抓住了辛興宗這個心理,竟敢悄悄登山查看宋軍虛實。


    待看到宋軍新至,無有防備,到處亂哄哄一片,蕭幹當機立斷,盡起五千騎兵攻來。


    辛興宗所部措手不及之下,果然吃了個大虧,隨後幸得前軍將領王淵、宋江等人率部拚死抵抗,總算才讓辛興宗反應過來,重新整頓兵馬,將蕭幹殺退。


    單看這兩場戰役的結果,就不難發現,此時大宋西軍戰力頗強,就算比不上遼軍,但也相差不遠,隻要其後能穩紮穩打,依靠人數優勢,必能大破遼人。


    可有時候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此戰過後,種師道將軍報傳與童貫,向其請示下一步行動。


    童貫這廝在經過深思熟慮後,為了避免局麵進一步惡化,導致不戰而勝的想法破滅,竟下令全師而還,以保存實力。


    在他看來,白溝距離雄州不過三十餘裏,大軍想要撤迴,乃是輕而易舉之事。


    作為征戰沙場數十年的宿將,種師道可不會這般天真,在接到童貫撤軍的命令後,他隨即就召集手下商議。


    楊可世就道,“此刻遼軍氣勢正盛,我等要是撤軍,其必尾隨而至,怕是有些不妥。”


    種師道對此深以為然,顯然抱有同樣想法,然而和詵又跳出來道,


    “遼人不過萬人,我軍一部就有五萬,加上東路軍就是十萬,遼軍焉敢雞蛋碰石頭?此番冒然開戰,已是違背了官家旨意,難道種將軍還要一錯再錯?”


    種師道見和詵拿抗旨說事,隻好同意撤軍。


    為了避免驚動遼人,當天黃昏時分,種師道先令輜重南撤,大軍一直等到夜裏,才在精銳馬軍的掩護下悄悄南下。


    盡管種師道的安排很是妥當,可近十萬大軍的動靜,又怎能完全遮掩的住?


    《修羅武神》


    宋軍一有動向,便被遼人斥候探得,耶律大石得報,趕緊騎馬來到岸邊眺望,果真發覺宋軍主力已然撤走,隻留了少量兵馬殿後。


    他立即命人傳信於蕭幹,二人兵馬合到一處,一萬兩千騎兵趁著夜色,繞過攔路宋軍,急追其主力而去。


    最終,在雄州以北一個叫古城的地方,追到了宋軍主力部隊。


    兩軍方一照麵,當即殺到一處。


    也就在這時,天公突然變了臉色,先是刮起北風,跟著下起瓢潑大雨,緊接著又是拳頭大的冰雹,宋遼雙方兵馬皆不能目視。


    在此種情況之下,宋軍步兵陣型大亂,但耶律大石與蕭幹卻利用起騎兵的優勢,將兵馬聚在一處,在戰場往來衝殺。


    沒了陣型相助,步軍如何會是馬軍的對手,由此宋軍大潰,在遼軍的衝擊下,光是踩踏而死的不計其數,連種師道與監軍崔詩都差點死於亂軍之中。


    對宋軍而言,更加雪上加霜的事還在後麵,童貫那廝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不僅沒有發兵救援,反而下令,關閉雄州城門,不得放一人進來,免得讓遼人趁勢攻占城池。


    童貫這個做法,如果放在一般時候,其實並不算做錯,但在此時卻不合時宜,隻因遼人不過一萬餘人,若見宋軍有生力軍加入,他們哪裏還敢再行追擊?


    就因為童貫一念之差,導致宋軍損失慘重,等他見西路軍增援已至,再派辛企宗、辛永宗率勝捷軍出城助戰時,遼軍已經取得大勝,安然返迴了。


    戰後,自雄州之南,莫州之北,塘泊之間,及雄州之西保州、真定一帶,宋軍死屍遍野,不可勝計,兵甲輜重更是丟失無數。


    經過一番統計,東路軍近六萬人馬,折了近四萬人,可謂是損失慘重。


    聽聞這個戰損,種師道仿佛一下老了十歲,而且他心下清楚,以童貫的為人和在官家那裏的地位,戰敗的責任,十有八九要落到他的頭上。


    種師道所料不差,童貫此時的確在心中盤算,要將這口黑鍋扣在種世道頭上,可即便戰敗責任有人承擔,那收複幽雲一事又當如何,難不成就這麽灰溜溜迴去?


    一想到當初在官家那裏誇下的海口,童貫就心亂如麻,一時沒了任何主意,隻得下令全軍修整三日,然後撤到河間府再做打算。


    到得第四日,大軍即將啟程之際,馬擴的公函如期而至。


    童貫接到信函,本沒有放在心上,不想剛看了幾眼,他就立時來了精神,臉上也由陰轉晴,立時取消全軍南撤之命,並召集一眾將校議事。


    大夥一頭霧水的趕來童貫居所,就連種師道也不例外。


    童貫見人都來齊之後,臉上掛著笑意,朝東京方向抱了抱拳,興奮的道,“托官家之福,遼人已然服軟,耶律淳自知天命將近,準備向我大宋稱藩。”


    “什麽!”


    “這如何可能?”


    “不會吧,他們不是才勝了一場嗎?”


    眾將初聞這個消息,簡直不敢相信自家耳朵,雖說遼人目下處境不好,可到底才大敗宋軍,不至於如此輕易認輸投降才是啊。


    種世道不理大家的議論紛紛,率眾而出問道,“大帥,不知遼人有何條件?”


    聽到種師道此言,眾人皆冷靜下來,全都看向童貫,看其怎麽說。


    童貫麵上浮現一絲羞惱,輕咳一聲後,尷尬的迴道,“遼人願意和議的前提是,希望我大宋能放耶律大石和蕭幹的一萬大軍北歸。”


    大夥皆不明所以,不懂童貫這是何意,隻有種師道眼前一亮,焦急的追問,“可是耶律大石他們撤軍途中出了岔子?”


    童貫宛如吃了蒼蠅般點了下頭,黑著臉道出了實情,“根據馬擴信上所說,遼軍北歸之時,被定襄節度使穆栩率部圍困在了蘭溝甸,隨時都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得知這個消息,帳內一片嘩然,辛興宗更是不解道,“不是事先說好,定襄軍攻打居庸關一線嗎,怎的突然出現在南方?”


    王稟苦笑道,“這還不簡單,必是定襄軍從飛狐口出兵,事先埋伏於河北境內,再趁遼軍大勝之後,利用其誌得意滿,將彼等歸路截斷。”


    聽完王稟這個解釋,眾人都如童貫一般,露出忿忿不平之色,還有人小聲滴咕道,“這也太不是東西了,分明是拿我等做餌,為他自家謀取好處!”


    “是啊,咱們在此打生打死,可人家倒好,輕而易舉就摘了桃子!”


    “這就叫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啊!”


    耳裏聽到這些不中聽的話,童貫臉色愈發難看,就在他忍不住要發作時,但見種師道之弟種師中站了出來,向眾人嗬斥道,


    “夠了,休得再胡言亂語,大帥自有主張!再者說了,是我等自己不爭氣,將仗打成這個鳥樣,難道還要責怪別人打了勝仗不成,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說罷,待眾人安靜下來,種師中接著向童貫提醒道,“大帥,不管怎樣,定襄軍終歸是我大宋之軍,今番既打了勝仗,大帥都該以宣撫使之名,替官家慰問一番。順便商議一下,如何處置遼人被困兵馬!”


    童貫當即一個激靈,明白了種師中的未盡之語,暗自思量道,“是啊,可不能讓遼人察覺,穆栩這廝和朝廷貌合神離。要不然遼人若與其私下媾和,那我此番不是白白給他做了嫁衣?”


    想清楚了其中的門道,童貫趕緊接話道,“端孺所言甚是,本官是該替官家慰勞一番定襄軍,不能讓底下將士寒心才是!”


    說到這裏,他目光掃過眾人,問道,“不知哪位願作為使節,替本官走一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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