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的話,在下銘記於心,然而在下受人所托,有誓約在身,暫不便抽身。因此……這事日後再說吧。” 蘇牧懷著一絲歉意說道。


    王賁隻是傳達始皇帝的旨意,其他的他也管不了了。


    “無妨,倘若你改變了主意,無論何時都可前來軍中找我。這兩日我將在城外大營停留,再過幾天恐怕就要返迴鹹陽了。” 王賁說道。


    蘇牧再次表達了對王賁的好意的感激。


    隨即,他與王賁父子告別,各自走自己的路。


    從琅琊郡守的府邸出來後,蘇牧看到鐵了、虎奴和小七等人在外麵等候。


    出乎蘇牧意料的,除了他自己,還有一個戚懿。


    見到眾人的那一刻,蘇牧忍不住慧心一笑。


    他深知,這些共患難的兄弟們一定會在這裏等著,盡管他曾吩咐他們出城避難。


    “牧哥,戚懿、三千和三家的家人們都已安全出城了。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堅持要迴來的。”虎奴低著頭,甕聲甕氣地說。


    蘇牧笑了笑,上前用力捶了虎奴的胸膛兩下,然後摟住虎奴和鐵了等人的肩膀,仰天大笑起來,“有你們這幫兄弟,我蘇牧死而無憾!走,迴家喝酒去!”


    素來嚴肅的鐵了也跟著笑了起來,眾人浩浩蕩蕩地向蘇牧的小院走去。


    此刻已是正午,經過一上午的廝殺,大家肚子早就餓了。原本打算護送戚懿出城,但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耽誤了。


    中午時分,戚懿再次變成了勤勞的小媳婦,在廚房忙碌起來。


    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蘇牧並未多飲,而虎奴等人卻毫不客氣地喝得痛快。


    “琅琊城已不能再待下去,盡管郡守已死,但我們畢竟殺了他,其家人必然會報複。所以,我們必須離開。等到接上南夫大哥的父親,我們就離開琅琊郡。”蘇牧看著虎奴和鐵了等人,沉聲道。


    “牧哥,離開琅琊郡後我們該去哪兒?”小七一邊擦拭著箭頭,一邊問道。


    提到這個問題,蘇牧皺起了眉頭。


    今天聽王賁所說,秦始皇近日即將迴返鹹陽,而在半路上必死於沙丘。隻要秦始皇一亡,天下便會大亂,隻需兩年,烽火四起,各路諸侯並起。


    屆時,天下何處能有一片安寧之地?他們這一群人既無權勢又無錢財,亂世中該如何自保?


    是提前尋找靠山,還是靜觀其變?


    想到這裏,蘇牧不禁陷入了困惑。


    “牧哥,要是實在沒地方去,我們可以迴遼東,李將軍定會收留我們的,如果知道牧哥迴來,他會非常高興的!”虎奴放下手中的酒碗,說道。


    迴遼東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過,如果大秦發生內亂,朝廷必然無力關注遙遠的遼東。到那時,麵對東胡的侵擾和秦國內亂的雙重威脅,遼東的日子也不會太平。


    “讓我再想想,明早再做決定吧。”


    “一會兒讓鐵了找幾個兄弟,把戚懿先送迴她的老家吧。”蘇牧舉杯飲酒,聲音略帶惆悵。


    “牧哥哥……”戚懿抬起頭,眼神中滿是依依不舍。


    即便戚懿舍不得離開,但她母親的病重讓她不得不迴去。


    蘇牧微微一笑,“放心吧,隻要我在外安頓妥當,會馬上派人來接你,你在家乖乖等我。”


    戚懿聽後,終於露出了些許笑容。


    當天下午,虎奴、鐵了和小七等人便帶著戚懿離開了琅琊城,而蘇牧則留在家中等待父親歸來。


    ......


    入夜時分,一輛馬車悄然停在了蘇牧家附近的街道上。


    馬車上,嬴政緩緩下了車,身邊沒有李斯的陪伴,隻有王賁和章邯二人隨行。


    嬴政下車後,章邯迅速隱入黑暗中,而王賁則扮演起了駕車人的角色。


    嬴政身著一襲黑袍,雙手抱於身後,緩緩步入小院。


    小院中,蘇牧叼著一根草棍,仰望著星空,思考著前方的道路。


    “在想什麽?”


    門處傳來一個略帶蒼老嘶啞的聲音。


    蘇牧急忙吐掉嘴裏的草棍,向大門望去:“爸,你終於迴來了,再晚點迴來的話,你兒子我就可能見不著了!”


    “嗬嗬。”


    嬴政雙臂抱於胸前,緩步進入小院,微笑著說:“怎麽,是不是想把我這個老頭子甩在身後,自己離開?”


    蘇牧連忙搖頭:“哪兒能呢,怎麽可能。隻不過我覺得這不是我要拋下你,而是你要拋下我吧。”


    “你這孩子,這麽多天我一直在忙些什麽事,你都不見我的身影,連找始皇帝都不如你難找!”


    “哈哈!”嬴政笑了笑:“今天迴來,是有件正事要說。我打算近期去鹹陽,聽說那裏的生意非常好做,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特意迴來通知你一聲。”


    “什麽?”


    蘇牧瞪大了眼睛。


    “爸,你說你要去鹹陽做生意?”蘇牧驚訝地問道。


    嬴政點點頭:“沒錯,就是去鹹陽。”


    蘇牧連忙搖頭:“不行,真的不行,爸爸你不能去鹹陽啊!”


    “嗯?”


    這迴輪到嬴政愣住了。


    “為什麽要阻攔我去鹹陽?”嬴政看著蘇牧問道。


    蘇牧滿臉焦急。


    那鹹陽可不止是龍潭虎穴那麽簡單!


    一旦嬴政不在了,胡亥繼位,鹹陽就會成為混亂的中心。


    這話該怎麽說呢?


    難道他直說大秦將傾,嬴政一去,大秦就完了嗎?


    誰會相信呢!


    “爸,我還是覺得你最好不要去。我認為,大秦怕是要發生 ** ,這個時候去鹹陽似乎不太明智。”蘇牧低聲說道。


    大秦會 ** ?


    嬴政詫異地看著蘇牧:“為什麽這麽說,大秦為什麽會 ** ?”


    小院中,蘇牧四周張望了一下,確認沒人後,輕輕拉了拉嬴政的衣袖。


    “老爹啊,現在的秦國雖說貌似強大,可其實是風中殘燭,稍有一縷風吹,便可能土崩瓦解啊!鹹陽雖然是皇城腳下,但也處在風暴的中心。我們如果去那裏,恐怕立刻就會被卷入風暴之中,難以自拔。”


    “老爹,你聽我的,咱就別去了,好不好?”蘇牧說道。


    嗯?


    嬴政眉頭微蹙。


    秦國怎麽會風雨飄搖!


    怎麽可能會麵臨土崩瓦解!


    “別在這裏胡說八道!秦國無比強盛,是誰給你灌輸了這種荒謬的想法?以後不許隨便傳播這種言論!”嬴政皺眉說道。


    “我哪是胡說八道!”


    蘇牧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父親常年在家,怎會知道外麵的事情!”


    “現在的秦國雖表麵強大,但實際上內外交困,外麵有東胡、匈奴、大月氏、百越等勢力虎視眈眈;內有六國遺民和儲位爭奪,這不是風雨飄搖是什麽?”


    “最關鍵的是,我們的始皇帝陛下身體欠佳。要是始皇帝健康再撐二十年,局麵或許會好很多。可是現在,我看形勢真的很危急。”蘇牧搖頭歎息。


    嬴政聞言默然。整個大秦敢詛咒他死的人,恐怕也隻有眼前這個家夥了。


    這家夥的膽子真不小。


    然而,嬴政細細思考了一下蘇牧的話,心中不由得一陣沉重。這些話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敢有人在他麵前說。


    很多事情雖然已顯而易見,但他依然不願意麵對。尤其是生與死的問題,他一直在躲避。


    然而,蘇牧這樣一說,迫使他不得不正視這一切。是的,他確實已經老了。從十三歲登基至今,他已經統治了三十七年!


    三十七年的時光,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早已白發蒼蒼,昔日的雄心壯誌也被時間磨礪殆盡。尤其是泰山封禪之後,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想到那些儒生對他的冷嘲熱諷,嬴政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秦國的內患,不過是因為六國餘孽而已。隻要出兵平定他們,有什麽可懼的!”嬴政黑著臉說道。


    蘇牧搖了搖頭:“哪有這麽容易?這些人早就計算好始皇帝撐不了多久了,所以才躲在暗處。但如果始皇帝一旦辭世,他們肯定會紛紛湧現。”


    嬴政目光陰沉,眼中滿是殺意,不禁想起那塊從天而降的熒石。


    始皇帝死而地分!


    “就算朕……就算真的始皇帝去世了,秦國還有百萬將士,區區六國餘孽難道還能掀起什麽波瀾嗎?”嬴政盯著蘇牧問道。


    “嗬嗬。”蘇牧輕笑了一聲,看著嬴政說,“老爹,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秦國確實有百萬將士,但秦國的內部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如今秦國尚未確定繼承人,一旦始皇帝駕崩,奪位之戰將不可避免,那時秦國內部必將自相殘殺。”


    “他們敢!”


    嬴政憤怒地喝道,嚇得蘇牧猛地一哆嗦。


    蘇牧驚愕地看著嬴政,“老爹你沒發燒吧,你清醒點,那可是皇帝家的私事,他們有沒有膽量和你有什麽關係?”


    嬴政聽了蘇牧的話,才逐漸冷靜下來。他心裏清楚,立儲的問題一直懸而未決。


    早先他還健康時,尚無人敢提及此事。但自從他日漸衰弱後,不少人都開始蠢蠢欲動了。


    立為儲君,並非小事一樁。


    “陛下擁有眾多王子,難道還不能選個繼承人嗎?你不正確。”嬴政立刻搖頭,否定了蘇牧的觀點。


    倒不是他認為蘇牧的說法全無道理,隻是他覺得蘇牧未能觸及問題的核心。


    但嬴政再次錯了。


    隨後,蘇牧一番言論徹底令嬴政見識到這個年輕人的智慧和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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