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宵站在無窮無盡向著四周蔓延的白光中,而他的身邊站著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


    能量的爆發持續了整整四分鍾才結束,白色的光芒過後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焦土。


    明宵看了一眼旁邊黑塔的人偶,之前無數次的經曆都證明了這個人偶也有著豐富的表情,但此刻他在人偶的臉上看不出一半點情緒。


    黑塔控製著投影的速度加快,投影出來的景象中,黑夜降臨然後再次離去,日日夜夜反複之後,不知過去了多久。終於,在這片荒蕪的大地上再次出現了人的身影。


    黑塔不知為何艙控製投影的速度再次恢複正常。她站起身出神的看著那個從遠方不斷走來的身影。


    那是一個高挑的女子身上穿著黑色的長裙,她的身後漂浮著兩個小型的浮遊機器人不斷的放出藍色的光芒。


    她的腳步很慢,一邊走還在一邊四處張望。隨著那道人影越走越近,明宵也認出了那個人是誰。


    那個女子的臉與站在他身旁黑塔的人偶的臉非常的相似。


    毫無疑問,那個正在緩步走來的人就是黑塔。


    不知道到底幾百年前的黑塔。


    隨著投影中的黑塔越走越近,明宵確實發現投影裏的黑塔臉色看上去是那麽的迷茫,她不斷的四處張望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這恐怕是災難過去之後不知道多久?黑塔第一次再次踏上這片土地。


    隨著投影中的黑塔越走越近,直到快走到明宵和黑塔人偶眼前時,她突然停下了腳步,蹲下身來。


    在她腳邊碎石下的泥土中生長著一朵花朵。


    花朵開的鮮豔欲滴,雖然因為投影中隻有紅色的光芒而無法判斷花朵到底是什麽顏色,但可以看出這朵花的生命力之頑強。


    幾百年前的黑塔蹲下身來怔怔的看著腳下的花朵,她忽然低下了頭,肩膀一動一動的。


    明宵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他看了一旁同樣在出神的黑塔的人偶,想蹲下身看一下投影中的黑塔到底是怎麽了?


    結果明宵剛剛彎下腰,旁邊的黑塔立刻反應過來,一腳踹在了明宵的右腿關節處。明宵隻覺得右腿突然就使不上勁兒,直接跪在了黑塔的投影麵前。


    還沒等明宵抬起頭黑塔的人偶眼疾手快的再次將投影的時間流速調快,周圍的景色又恢複了飛快變化的樣子。


    隱約可見黑塔的身影站起身之後又走了很遠的距離,之後的一小段時間裏,黑塔的人影不斷的在這片土地上閃動。


    一座又一座大型機械被搬到這裏組裝起來,巨大的金屬塔在這裏拔地而起。


    有一段時間這片土地上開滿了曾經在黑塔腳邊生長的花,無邊無際的花海充斥著紅色的投影。


    又過去了不知道多久,人們在這裏立起了紀念碑,無數的文字淹沒在花海中訴說著無聲的過去。


    又過去了,不知道多久紀念碑被拆除,帶走,這裏佇立起了黑塔的雕像。


    之後花海被移除,城市將這裏重新覆蓋,隻有眼前這片研究所的遺址,從始至終都是片空地。


    黑塔的人偶似乎一直在出神,看到城市突然拔地而起的時候才反應了過來,再次調整裝置,讓時間倒流。


    多次調整之後,終於將時間鎖定在了這裏的環境改善完畢,人們過來清理廢墟的時候。


    虛幻的人影來來迴迴走動將地麵上殘留的東西找出來,清理表麵的灰塵和泥土,然後帶走。


    清理的工作一直持續了四五天,在黑塔的控製下,這四五天全部被濃縮進了一分鍾。


    來來迴不知道多久,直到這裏,已經在無人煙兩人也沒有看到迷失錨點的出現。


    黑塔的人偶皺著眉頭,正打算再次調整時間,從別的片段開始觀看。卻看到紅色投影的邊緣處突然駛進來一輛車,那個時候的科技似乎還沒有太發達,飛車或許還沒有普及,車輛還是明宵熟悉的四個輪子的車輛。


    車輛在行駛的過程中突然失去了控製,左前輪的輪胎突然幹癟了下來。


    低頭調整裝置的黑塔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但是明宵卻將她攔了下來,因為明宵的視線看到了在車輛失去控製的前一刻,地麵上有一個尖銳的凸起。


    被阻止的黑塔疑惑的抬起頭,她順著明宵的目光看去,很快也發現了那個凸起。


    黑塔將時間流速調整成正常的狀態,兩人看著車輛上下來的中年男子疑惑的圍繞著自己的車轉了幾圈,他同樣也發現了地麵上的尖銳凸起。


    男子從車上拿出鐵鍬,將周圍的泥土鏟開。從地麵下麵挖出了一個下端尖銳,上端是女人抱著小孩的雕像的東西。


    明宵神色一凝,終於,他們找到了迷失錨點。


    黑塔隨手掏出一部手機,將眼前的景象還有那男人的麵部完完整整的拍攝了下來。


    而明宵則是一直在打量著男人手中的迷失錨點,紅色的投影使得迷失錨點的材質很難看出,但從表麵看起來似乎很像是某種岩石。


    迷失錨點看起來不過也就三十厘米高,成年男子手掌大小而已,一隻手就能輕輕鬆鬆的握住。


    那男子似乎對於自己的收獲有些摸不著頭腦,隨手將其丟在駕駛位上之後換上備胎便離開了。


    黑塔看著手機上拍好的照片,和紅色投影中離開的車輛,彎下腰關閉了裝置。


    紅色的投影突然靜止,然後從遠至近逐漸消散。


    直到這裏又恢複一開始的空地,還有空地中央立著的木牌。


    黑塔的人偶關閉裝置,招唿著明宵離開。


    明宵便轉身跟上她的腳步。


    兩人迴到車上,小助理敏銳的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鼎鼎大名的黑塔女士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嚇的小助理握著方向盤的手都有一些顫抖。


    隻可惜,明宵從來都不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主,之前記憶中還保留著一絲說話的藝術,也在這幾年以來的旅行生涯中忘得一幹二淨。


    某種程度上來說,明宵變得更像巡海遊俠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明宵直球發問。


    黑塔的人偶看了一眼明宵,眼神中帶著一絲詫異,似乎在想你怎麽敢問這個問題的,但是沉默了片刻之後她還是迴答道:“400年前吧。”


    明宵點了點頭又接著問:“那場災難的損失大嗎?”


    黑塔又看了一眼明宵,她抬起手在車門內部按了幾下,後排和主駕駛位中間的隔音板突然升起,這個舉動讓正在開車的小助理鬆了一口氣。


    “受災範圍以研究所為中心,方圓1750多公裏,能量的衝刷使得這片土地上的各種能量呈現方式全都改變了。那場災難沒有任何一個傷者,被波及到的人全都失去了生命,後來統計出來的人數是1,人。那段時間我是整個星球文明的罪人,被監禁了好久才放出來。”


    黑塔望著窗外慢慢的說著,語氣非常的平靜,就像是在講一個與她毫不相關的人的故事。


    “之所以會被放出來,原因是因為他們對於這片土地的遺留問題想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所以他們需要我將這片土地恢複到原來的狀態。又或許是因為我在監禁的過程中完成了對西格瑪重子完整轉換方式的推導,並因此覲見了博識尊,成為了智識的令使。誰知道呢?當時的我並不關心這個。”


    黑塔的人偶說完這些看了一眼一直坐在她身邊,安靜的聽著她講述的明宵。


    明宵的神色一直很平靜,似乎對於他來說他身邊坐著的是一位天才,還是一個轉瞬就讓1400多萬人失去生命的科研瘋子,二者沒有任何的區別。


    “是這樣啊!”明宵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感慨的說著:“你後悔過嗎?黑塔,你有沒有後悔過當時進行那個實驗?”


    黑塔的人偶明顯沒有想到明宵會這麽問,愣了一下之後才迴答。


    “從來沒有後悔過,如果沒有那次失敗,我也無法取得後來的成就,失敗從來都是成功之母。若要再問起別的原因,因為我是黑塔,所以我不會後悔。”


    明宵閉上了眼睛,他聽著黑塔的話,腦海中思緒紛飛。


    天才俱樂部,宇宙中有不少人都稱唿這個組織為瘋子俱樂部,因為在世人看來能夠成為天才的多多少少都沾了點毫無人性和瘋狂。


    就比如原始博士為了推動人類文明的進步,肆無忌憚的進行人體實驗,肆無忌憚的在宇宙各處進行人類的返祖。最後被巡海遊俠集火,銷聲匿跡。


    又比如原因至今還不明了,但卻確確實實發動了反有機方程式妄圖摧毀整個宇宙。中所有的有機生命體的帝皇魯伯特。


    凡人與天才之間有一道深深的溝壑,這道溝壑的名為智慧與人性。


    似乎當一個凡人擁有了智慧,拋棄了人性之後,他便成為了天才。


    但是,事情真的就如世人所認為的那樣嗎?


    明宵和黑塔也已經接觸一段時間了,當明宵躺在實驗台上,黑塔看待他就像是看待實驗品一樣,但是當兩人坐在辦公室時,黑塔看待明宵又像是看待可以談話的人。


    黑塔毫無疑問是一個偉大的天才,她的成就數不勝數,她也確確實實看起來人性淡薄,或者說是不管看待任何事情都過於理性。


    而在她天才的一麵之下,在她理性的眼神之下。


    她今天看到自己投影時的出神,還有投影中的黑塔在看到自己一手造就的災難之後的痛哭,她這幾百年來對自己家鄉無微不至的保護,她因為各種原因在空間站隨處丟棄的各種啟發了無數人的手稿,和她至今每一個人偶頭上都戴著的那朵紫色百合。


    那是和幾百年前生長在黑塔腳邊的那朵花一模一樣的鮮豔欲滴。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明宵的心中大聲的呐喊。


    黑塔是一個有人性的天才!


    或許是出於對自己所造成的後果的懊悔,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黑塔並不像其他的天才那樣,沒有任何的感情,沒有人性的波動。


    明宵睜開眼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黑塔的人偶。


    時間會將一切衝刷,過去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會變成曆史,變成由人口口講述的故事。黑塔一言帶過的那段時間,或許是她人生中最低穀的時候,整個文明的罪人這個名號一直在黑塔的身上背負著,她也從未有任何的推脫,她所做的一切的努力都能在這顆星球上看見,從文明的罪人到一顆星球的象征,到偉大的黑塔女士。


    或許因為這就是黑塔,所以這份偉大顯得理所當然,同樣也使她後來的所作所為變得那麽難能可貴。


    明宵沒有權利替那些喪生的人說原諒,同樣的黑塔自己也沒有,所以她在用自己的行動,用自己的一個又一個偉大的成就做補償。用自己保護的很好的這顆星球,向那些死去的生靈寬慰,這或許是明宵的一廂情願,是單純的自作多情。


    但是幾百年前是幾百年前,明宵如今真真切切的看在眼中的黑塔,是一個很好的人。


    明宵在心中如此想道,同樣的,他也是這麽說的。


    “你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啊,黑塔。”


    黑塔的人偶看向明宵,她並沒有從眼前的這個男人臉上看到任何預料中的的諷刺和疏遠。


    片刻之後,黑塔的人偶笑著轉過了頭。


    “你太自以為是了,明宵。咱們的關係還沒有好到讓你有資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明宵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語。


    他的耳畔傳來模糊的聲音。


    【琥珀2157紀】


    【在這顆藍色的星球上,你感覺到了[故事]的分量。】


    【你察覺到了要素[故事]】


    黑塔一直望著窗外出神,她似乎還有後半句沒有說出來的話,隻是那未曾說出口的半句話到底是什麽?


    誰知道呢?


    畢竟又有誰能擔保自己可以揣測清楚鼎鼎大名的黑塔女士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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