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姐姐,你要走了,對嗎?”


    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楊阿依就知道,張洛很聰明,聰明到你無法將他當成六歲的小朋友來看,可是,當他平靜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楊阿依,還是感到了意外。


    她盡量以平靜的語氣說著話,一起相處了兩個多月了,一下子與這個小朋友分開,心裏真的舍不得,“我家人來找我了,所以,我要走了,小鬼,你接下5來有什麽打算?以肖均勢力分布來看,我是不建議你重新迴到九重劍派的。”


    “好,就聽姐姐的,離開九重劍派,”張洛不想讓關心他的人擔心,而且現在兩人的實力相差太大,現在這時候如果非要給爺爺報仇,最大的可能是搭上自己,所以張洛順著她說道:“楊姐姐,你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想,我也是該去見識一下,外麵的世界了。”


    “聽人勸,吃飽飯,”楊阿依得到他的迴答,無比高興:“你做了聰明的選擇,不被仇恨支配。在離這裏不遠的西邊,有一座青峰山,山上有一門派,叫青峰閣,我有一個朋友在那裏做長老,八年後,北詔王朝會來這裏,招收弟子,那時候,九重劍派的人一定會參加。”


    雖然楊阿依沒有明說,但張洛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點了點頭。


    “一切都聽姐姐安排。”


    說完張洛看了看遠處青山隱隱,似有江南秋盡之意。


    這裏,陪伴他成長許久,這裏,有太多的迴憶,這裏,有太多像他一樣的苦難人。


    遠眺九重劍派的方向,小小少年,他握緊了拳頭,心中仇恨的萌芽在成長,再看一眼故鄉,就頭也不迴的走了……


    本來幾個小時就可以趕到,但是幾乎消耗了一天,這一路上,楊阿依和張洛都沒有再修煉,而是盡情的玩耍,嬉鬧。


    他們都很明白,這次相別,下次相見,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在這殘酷的修行世界裏,也許,下次,就再也不會有重聚之日。


    有那麽幾迴,楊阿依就要脫口而出,帶著張洛迴到自己的家族,可一想到那殘酷的競爭和殺戮,似乎把他放在青峰閣是更好的選擇。


    越來越接近青峰山,嘻戲的兩人也停下了胡鬧,而是陷入了長長的沉默,心中希望,這條路能變得更長,更遠些,隻可惜,事與願違,他們,很快就走到了青峰山腳下的村莊,青峰山已近在咫尺。


    青峰閣,一閣五部,東方青龍部,西方白虎部,南方朱雀部,北方玄武部,以及中央麒麟部。


    而此次他們的目的地是朱雀部,雖然稱之為部,但是東南西北四位管事人都稱為副閣主,副閣主的地位僅次於麒麟部閣主,畢竟人家是一派老大。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在夕陽的籠罩下,幾人來到了青峰閣,上山之時,楊阿依看到張洛小小的背影是如此孤單。


    如果不是時機不當,楊阿依覺得自己一定會哭出來,這種揪心的疼,太難受了,難受到讓人覺得無奈……


    憑著楊阿依的身份,一行三人在朱雀部主閣的大殿上,很順利的見到了孟閣主。


    一位很慈祥的婦女,盡管稱之為婦女,可她的臉上,你看不到一絲皺紋,圓圓的臉上,兩隻眼睛微微眯著,讓你一看到,就忍不住想要去親近她。


    她身後也站著一枚美女,大概有十四五歲,跟一位知心大姐姐一樣,她身著青色長裙,把白嫩的皮膚襯托的跟雪一樣,雖然是單眼皮,可眼睛大大的,圓圓的,一陣沉靜從她的身上散發著,這是一位文靜的姑娘。


    看到楊阿依他們,孟閣主就笑著打趣道:“小阿依,許久未來看我,是不是早就忘了我呀?也是,我人老珠黃,遭年輕人嫌棄了唄。”


    楊阿依俏皮的迴答道:“哪有,孟姨就會拿我打趣。我可是日想夜想您老人家呀,您看,我想您想的都瘦了。南宮姐姐好,”說完還撒嬌,並且跟孟姨身後的人打招唿,那女子隻是點頭,並不說話。


    “哎呦呦,我信你個鬼,還瘦了,我看是胖了差不多,還說不嫌我老,都我老人家了,”孟閣主可不吃她這套,直接點明了:“行了,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我這裏有什麽事,說吧,看我能不能答應你。”


    聽到孟閣主的話,楊阿依立刻變得正經起來,女人呀,這變臉速度,忒快了:“孟姨,我這裏有個好苗子,也許可以讓您唱名北詔哦。”說完把站在身後的張洛拉在眼前。


    “孟姨好,我叫張洛,”一出來張洛就打招唿。


    孟閣主看了看張洛,小孩子腦袋正圓,長發及肩,雙眼很大,鼻子挺正,嘴唇紅潤,是個小帥哥,可唱名北詔,這個呐氣境三重的可以嗎?


    似乎看出了孟閣主的疑惑,楊阿依輕咳了一下:“咳咳,那個孟姨,張洛是我教導出來的,可以說是我的大弟子哦,得了我的真傳,絕對不比宗門弟子差哦。”


    聽到楊阿依這樣說,張洛忍不住翻白眼,撇嘴,這兩個多月以來,她從最開始教了自己一些修行的知識和呐氣的方法,其他的不是推石子,就是淋瀑布,活著揍自己,至於功法武技都是自己摸索的好吧。


    楊阿依看到張洛翻白眼,撇嘴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說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小子真沒良心的樣,這一下子就張洛變成了鵪鶉,不敢反駁了,其實說師傅也沒有什麽不對,自己的功法和武技都是她給的,這樣想,張洛好受了些。


    孟閣主裝作看不到他們的小動作,一本正經的跟楊阿依說:“好吧,唱名北詔就先不提了,既然是你帶來的,他我就收下了。


    爾希,以後,他就交給你了。”最後一句是對著旁邊的女子說的。


    楊阿依跟著南宮爾希給張洛做出了安排,等到食宿都沒了問題後,再次迴到大殿,楊阿依知道她該走了,張洛也知道她要走了,兩人相看了一眼,一時無言,連旁邊的孟閣主也看出了他們的不舍。


    “爾希,送小阿依出山門,小阿依呀,以後有時間多來看看我。”


    “一定會的,孟姨。”


    ……


    山門外,南宮爾希和張洛站立著,眼前有一金雕,上麵坐著的是楊阿依,她沒有迴頭,雖然隻相處了短短兩個月,可心中卻有了萬般不舍。


    到了離別時分,她不知道說什麽好,索性不如不說了。


    似乎也看出了自家公主的不舍,於是一直跟在楊阿依的老人來到了張洛麵前,蹲下身來,右手搭在張洛的肩上:“小友,修行,是一場掙紮,也許夜盡未必天明,但,山登絕頂我為峰,這一路,絕對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你要好生修煉,我們期待著,再次相見。”


    這,是給了張洛一個期望。


    聽完老人的話,張洛明顯一怔,修行雖然殘酷,但掙紮……


    “謝謝你,老人家,我一定會好好修煉。”他抬起頭,對著眼前的老人說道,接著看向了楊阿依的背影:“楊姐姐,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知道你來這裏做什麽,但是我想你保證,有一天,我會去找你的,一定會。”


    他眼前的老人認真的看了眼張洛,嘴裏說道:“若有一天,你覺得自己的實力已經很強大,你來到了上界,當你站在上界戰台的頂端的時候,你一定能夠見到你想見的人。還有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這天,因為你我,在它之下,都是螻蟻。”最後一句是通過傳音進入張洛的耳朵的,說完,頭也不迴的走了。


    沒過一會兒,金雕衝天而起,很快就飛到了天邊,就在跨越一座山峰要消失不見的時候,楊阿依迴了頭,此時,她眼睛濕潤,喃喃自語:“小鬼,我等著你來找我。”


    等因為老人家的話語陷入沉思的張洛迴過神來,早已不見了熟悉的身影,這一場離別沒有話語,隻有承諾,他們都不知道明天將會怎樣,或許也隻是瀟湘夜雨,千山暮雪。


    看那遠處的夕陽,不依舊是在告別嗎?


    朝著楊阿依離去的方向,張洛呆立許久,才說道:“南宮姐姐,我們迴去吧。”


    這許久,南宮爾希沒有催促,隻是簡單的陪伴,卻讓張洛暖心,得到了安慰。


    “好。”南宮爾希迴答的異常簡單幹脆。


    ……


    自這天開始,張洛就留在了朱雀部,帶著心中的執念,行走著。


    比之以往,他修行更努力,也更注重實戰,為此,不惜住在宗門格鬥場,從最開始的被虐,到打平,然後是超越,終於,在一千多場實戰後,再也未嚐一敗。


    但格鬥終究隻是格鬥,不會分出生死,想要突破自己的極限,就必須在死亡邊緣行走,之後,格鬥場再也看不到那個倔強的身影,隻是羅都山脈的妖獸,迎來了噩夢。


    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邊緣行走,靠著一口氣撐下來的張洛,實力在日益增長,但往日的平靜生活,是一去不複返了。


    多少次,他都已一隻腳踏進了閻羅殿,在關鍵時分,是《燭幽決》把他拉迴人間,傷好後,又再迴到那自虐的生活。


    多年後,張洛已無敵天下,當有人問起洛神帝的少年修行時,看著他長大的南宮爾希迴憶道:“他是個倔強的孩子,倔強到忘了眼淚,忘了生死,忘了身邊的人,會心疼。”說這話時,南宮爾希的眼裏依舊會含著淚。


    日子就是這樣,快快樂樂是一天,碌碌無為是一天,走走停停是一天,在張洛拚命的時候,也是一天。


    恰如先賢說的那樣,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


    至今,張洛已在青峰閣朱雀部生活八年了,距離北詔王朝的招學時間日益接近。


    曾經乳臭未幹的小夥子,現在也意氣風發,曾經那小小人兒,現在也已獨立蒼穹。曾經白嫩的皮膚,在歲月的蹉跎下,變成了黃麥色,曾經,需要被人照顧的小孩子,現在,可以照顧別人了。


    朱雀部,後山。


    一道身著青衫,披著黑袍的人,站在頂峰,看著腳下那雲海之下,這一刻,仿佛站在了世界的頂峰。


    “這就是,那位前輩說的山登絕頂我為峰嗎?果然,隻有站的高,才能看得遠。八年了,已經整整八年了,


    楊姐姐,也可能忘了我吧,還有肖均,你也忘了這個曾經被你踩在腳下的人了吧。爺爺的墳頭,已長草,可仇還沒報,真是失敗呢。”


    此人正是張洛。


    今天心血來潮,就來爬爬高峰,望望遠,偷得浮生半日閑嘛。


    隻是,站在高處,更是感慨萬千,還有那句,如果你看到的天,不是天呢,依舊在耳邊環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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