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上的慕婉也停住,跳下來朝公子河笑道:“大哥,你也來看我蕩秋千啊!”


    公子河微微頷首,眉目間仍是一片冰冷。


    蘇業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卻再也不敢像方才那般肆意喊叫。


    沒了旁人的喝彩,慕婉也失了興趣,懨懨地站在秋千旁,任風吹亂她的發梢。


    迴去的路上,公子河一直蹙緊雙眉。


    花園裏的風很暖,依稀能夠聽見遠處再度響起的笑聲。


    忽地,公子河用力地咳嗽起來。


    他弓起背,咳得撕心裂肺。小鯉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正要鬆手去尋人過來,卻被公子河反手拽住。


    他拖著她的手走了幾步,尋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


    咳了好一陣,他才慢慢平複,一張蒼白的臉泛著青色,雙唇上更是透著血絲。


    小鯉衝他打著手勢,要去請大夫,公子河卻抓緊了她的手,衝她搖頭:“不必……喀……不必去找大夫……”


    小鯉隻得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幫他理順氣息。


    耳邊卻又聽他道:“小鯉,隻因你不會說話,我才會同你說這些。你聽完,便忘了罷!”


    小鯉正疑惑,卻見他血絲遍布的雙眼裏慢慢泛起一種沉寂的光。


    那光就好像是一豆燭火被風吹滅時的殘影,認命、絕望。


    “我不能大笑、不能奔跑,更不能似我那個弟弟一般陪著自己的愛人做一些開心的事。我活了二十多年,卻夜夜被噩夢纏身不得安寧。即使略有才華得些虛名,可我卻隻想做一個普通人。”


    他淡漠地說著眼裏仍是一片死寂。


    小鯉想要伸手撫上他的肩膀給他力量,卻終究害怕逾矩隻得咬牙、握拳站在他的身側,靜靜地看著他。


    公子河卻笑了,他削薄的唇角向上勾起露出滿含嘲諷的笑。


    “小鯉,你可知當年慕婉要嫁的人是我。”


    他陡然抬起頭看著她,唇角的笑容越發的深了,“她的丈夫,本該是我。”


    小鯉不知心裏是什麽樣的感覺,隻覺得鈍鈍的、酸酸的,還有些疼。


    “我自幼身體羸弱,大夫都說我活不過十五歲。當年我父親與慕老將軍指腹為婚,將慕婉指給我。隻是慕老將軍見我活不長,過了幾年便將慕婉改指給了弟弟。”


    他眼裏蒙上一絲霧氣在外人麵前始終強大而孤傲的公子河,此時卻是如此的脆弱。


    小鯉終於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肩。


    他一聲歎息:“我不過……是個廢人罷了。”


    將公子河送迴書房。再度路過花園時,小鯉見到那慕婉與蘇業仍在秋千旁。


    慕婉站在秋千上,垂首望著蘇業道:“你莫要放在心裏,他一貫都是這樣的。”


    蘇業卻冷哼一聲道:“他擺出那樣一副死人臉做什麽?我好歹是他弟弟,從不見他有一副好臉色。哼!不就是在這景國裏有些勢力罷了,當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慕婉聽罷,語氣柔軟地勸道:“他是你大哥…………”“碎!是我大哥又怎樣!我真恨他是我大哥!”蘇業說到此處,顯然有些激動。


    又昂首衝秋千上的慕婉道,“我總是被籠罩在他的光環下,旁人提起我也總是說‘那是公子河的弟弟’,真是叫人厭煩!”


    “你莫要厭煩,旁人許是嫉妒你有這麽一個能幹的哥哥才這樣說的。”


    “嫉妒?若他們真的攤上這麽一個兄長,自然知道其中的痛苦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總是要求我必須似他那般……嗨,若真成了他那般,我倒寧願沒有這樣一個哥哥。其實說到底他不過是個殘廢罷了。”


    小鯉聽到此處,心中的怒火燒到極點,身體已先於思維朝著蘇業衝了過去。


    她將蘇業撞得往後踉蹌了幾步,自己也因收不住力而撲倒在地。


    “哪裏來的雜碎!”反應過來的蘇業一腳便踹上了小鯉的肩頭。


    待看清來人,他的眼裏已多了一絲鄙夷:“我道是誰原來是我大哥身邊的一條狗!”


    小鯉惡狠狠地看著蘇業,咬牙切齒,銀色的眼眸裏透著十足的恨意。


    蘇業笑得極其開心:“瞧你這樣子像要殺了我似的!”小鯉漲紅了臉,手忙腳亂的表達,張口奮力地想要說什麽,可發出來的聲音卻是一片粗啞難聽的“啊啊”聲。


    蘇業笑得更歡了,就連站在秋千上的慕婉也笑了起來。


    “好了,蘇業,你何必同一個空影族的啞巴計較……”慕婉話音還未落,蘇業就反手抽出袖裏的折扇向小鯉的臉頰抽打過去。


    待小鯉反應過來時,臉上已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蘇業還想舉手抽打,卻被慕婉擋住。


    她從秋千上跳下來垂首望著地上的小鯉。


    明豔的臉上滿是笑意:“她如今可是大哥身邊的紅人,你這樣欺負她,若是被她告上一狀,也有你受的了。”


    蘇業聽她這麽一說,臉色白了白,隨後咬牙道:“哼,憑她一個空影族人,大哥還能將我怎麽樣?!”


    慕婉笑了笑,卻沒有再說什麽。她俯下身望著小鯉那一雙銀色的眼睛許久,唇角的笑意漸深。


    小鯉冷著臉看著她,直到她直起身,拉著蘇業離去。


    迴到書房公子河仍在批著公文,知道是她進來了,便頭也不抬地開口道:“你去哪兒了?怎麽這麽長時間。”


    沒有聽到她動作。公子河抬頭。


    這才見到了紅腫著臉的小鯉,蹙緊眉問道:“怎麽迴事?是誰打的你?”


    語調是一貫的冰冷。


    小鯉銀色的眼裏一片淡漠,隻靜靜地立在彼處,並不接受他瞧過來的目光。


    公子河也未再多問,隻喊了仆從進來,帶著小鯉下去處理傷口。


    眼前公函裏的字密密麻麻,擾得人格外煩躁。公子河拋了筆,喚人進來吩咐了幾聲,便捧著一盞茶,靠在西窗等著。


    不過一會兒,蘇業便來了。


    看到大哥的臉色已是不好,他隻得做出謙卑的姿態垂首默默走近。


    公子河一語不發,捧著茶冷冷地看著他。一炷香的時間過去,蘇業再也受不了他拷問的目光,便抬頭硬著脖子道:“是那空影族的小賤人衝撞我在先!”


    公子河目光森冷,蒼白的下頜更是緊繃著一股怒意。他放下茶盞,開口道:“我且問問你,你口中那空影族的小賤人說的是誰!”


    蘇業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他怯懦地向後退了一步,再也不敢開口說些什麽。


    “小鯉是我的近侍,即使要罰。也輪不到你來動手。自小我便教你要以仁為本,寬待下人。且不論小鯉是我的近侍,就算是一般的仆人,你也不該如此待她!”


    公子河語氣嚴厲:“你自幼讀遍聖賢之書,那書中的道理全都讀到狗肚子裏了嗎?!”


    書房裏靜得可怕,隻聽得見蘇業粗重的唿吸聲。


    他握緊了雙拳似在極力地忍耐著什麽。


    公子河道:“你今年也已弱冠,我不便再多說什麽,你下去吧。”


    蘇業躬身退下,到了書房門口才挺直了背脊走了出去。他走了沒有多遠,迴首仍看見公子河倚靠在窗下的側影。


    恨意陡生,他狠狠地啐了一聲,才甩袖離去。


    四月初四,乃是蘇業與慕婉成親之日,蘇府內的仆人都跟著蘇業去新宅幫忙,府上隻餘下公子河同小鯉二人。


    公子河坐在湖邊的亭子裏,手握著一卷書卻呆呆地望著湖麵。


    那裏波光粼粼,錦鯉三五成群地啄著湖麵的落花。小鯉立在一旁很久,也看著公子河保持著這個姿勢很久。


    直到日頭開始偏西,才聽得公子河道:“新宅那邊怕是已拜過天地了。”


    小鯉盯著公子河那被湖光映照的臉,微微蹙眉。


    公子河又道:“我沒有去參加胞弟的婚禮怕是旁人又要非議。隻是我去了,蘇業又會不開心。”


    小鯉眼見著公子河微微眯起眼。他一旦想要隱藏自己的情緒就會有這樣一個小動作。


    “父親在世之時,常叫我多多照顧這個弟弟。隻是如今一切都偏離了我原本的打算。蘇業與我越來越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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