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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的加勒比，天氣就像眼下的時代和人心一樣難測。
濃黑的雲團變幻著各種恐怖抽象的圖案緩緩朝拿騷上空壓來！風雖不大，但其間已裹挾著令人不安的氣息。暴雨將至，鳥兒們在慌亂地低飛亂躥！為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尋找一處可以安身保命的巢穴。
這樣一個風雲變幻的季節裏，“海岸兄弟同盟大會”在拿騷召開了。
德克幫全體除了貝格在船上值班，其他人都參加了。因為他們這次也有自己的訴求。
昨天晚上，老德克帶榮兵去了同住在維訥爾酒店二樓的霍尼戈房間，把一份德克幫起草的幾條建議交給了霍尼戈，三人談到很晚才出來。
這三條建議是榮兵琢磨出來的。他的想法很幼稚，要是他的建議能夠在海盜大會上表決通過並最終形成公約，哪怕隻是其中的一兩條變成公約，那也是功德無量的事。
老德克當時隻看了一眼就搖頭了，他覺得這個羅賓有時就像個孩子。他太了解拿騷這幫家夥了，像這種建議，估計那些海盜們連一條都不可能接受。可榮兵還是想試試，哪怕一條也行啊？隻要海盜們稍稍受到些約束，那以後他們在劫掠時或許就能少做些血腥殘暴傷天害理的事吧？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老德克終於答應覥臉去試試。
但德克幫根本就沒樣的號召力，所以榮兵就把希望都寄托在老霍尼戈身上了。希望通過他在大會上提議表決這三條公約，畢竟他是此次海岸兄弟大會的兩召集人之一。
果不其然，霍尼戈接過去剛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德克，這些是你的想法？”
老德克搖搖頭：“他，羅賓起草的。”
霍尼戈點點頭：“怪不得滿紙的‘圖樣圖森破’。”
老德克表示讚同：“是，羅賓是中國人，和咱們歐洲人的想法不一樣。這孩子又太善良，就是心思有點單純。”
霍尼戈笑了：“知道你還跟他一起瘋？這種東西我可不好意思在大會上拿出來，丟死個人！”
得，事兒還沒辦就要吹了！老德克不緊不慢地從懷中又掏出一張紙遞給了霍尼戈……
五分鍾後，霍尼戈打開窗戶把嗆人的煙放了出去，迴身就給了老德克一個緊緊的擁抱！
“老兄，我啥也不說了！本傑明?霍尼戈欠你條命……不！不是一條！這份東西要是到了倫敦……老皇家港的查爾斯要塞門前得立起幾個十絞架才夠！”
“那你的煙鬥是不是就……嘿嘿。”
“煙鬥不能給你。但這份東西，我明天一定厚起臉皮在大會上拿出來！至於結果怎樣那我就無能為力了，行嗎？跟你們說實話吧，我覺得一條都通不過。”
榮兵無奈地搖搖頭：“本傑明船長，您不覺得這些其實都隻是做人最最基本的底限嗎？”
霍尼戈拍了拍榮兵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羅賓，你覺得外麵那些嗚嗷喊叫的動物能算人嗎？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不想受到任何道德良知和法律的約束，不想顧慮任何人的感受。他們非但毫不尊重別人的生命，甚至連自己的也不珍惜！他們就是過一天樂嗬一天，為了錢啥都幹得出來，甚至不為錢就為痛快一下也啥都幹得出來的兩腳野獸罷了！”
榮兵看著老德克，老德克看著榮兵，兩人相視無語。
早上九點，維訥爾酒店兩幢樓之間的那個庭院鐵門大開。
一群一夥的人從拿騷各處向這裏匯集而來。最老的怕是能有六十多了吧？最小的估計也就十幾歲。這些高矮胖瘦不同種族膚色各異的怪物……這些黃頭發黑頭發棕頭發沒頭發的怪物……這些穿著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軍裝、貴族裝、紳士裝、水手裝、平民裝、乞丐裝不等的怪物……這些肢體健全或瘸腿獨眼的各式怪物……這些說話粗聲大氣或尖利刺耳的怪物們，正成幫結夥地喧嘩吵嚷著，陸陸續續走進了庭院。
“那個老頭兒叫‘喬納森?達威爾’，也是個老海盜，是霍尼戈船長的老朋友。旁邊那小夥子是他兒子‘劄闕斯’。爺兒倆現在不怎麽在海上跑了，主要是放高利貸。”
小葉芝坐在一個長條石凳上，正磕著瓜子給榮兵指指點點地講解。
“那邊那個瓦口臉大下巴，束著條黑色絲綢抹額的中年人就是外號‘正義分配者’的‘喬西亞?博格斯’了。你應該聽說過吧？手下二百多人好幾條船。實力在拿騷排第三，僅次於總督幫和飛幫。”
榮兵知道“正義分配者”的意思。這是海盜船上執掌刑罰大權的頭目的稱號。他有點不解地問：“不是那個海撈幫排第三嗎？現在好像都不止三百多人了吧？”
小葉芝樂了：“切！那個巴羅瞎雞脖整！什麽坎佩切的‘灣人’啦，古巴島上農場裏活不下去的農民啦，還有那些逃犯同性戀流浪漢啥地，他一股腦都給收進幫裏了。一群烏合之眾有個屁用？真要跟飛幫或是總督幫打起來，他那三百多人得唿啦嚇跑二百多。剩下一百多還得有九十多人立馬陣前倒戈加入對頭那邊兒你信不？嘎嘎嘎！”
“那他招那麽多人圖啥？再說他哪來那麽多錢？”
小葉芝搖搖頭：“他不咋幹海盜的活兒，主要是忽悠那幫人去艾茲棕櫚地撈西班牙沉船裏的錢，撈出來的錢和他對半分。全加勒比的人都想在那邊的水裏撈財寶，但那片兒現在歸他管，不加入海撈幫就自己下水去撈會遭他黑手！至於他當初哪來那麽多錢，據他自己吹牛鼻說是把一個西班牙侯爵的財寶箱給卷跑了。也不知真的假的。”
“聽說他和他那幫人都挺禽獸的是吧？”榮兵厭惡地盯著那群正在放肆說笑的海撈幫眾人。
“嗯，整個拿騷最損的就是他那幫人了，啥都幹！偷、搶、打人、放火、強間……連老人女人和孩子都打。聽說前幾天他兩個手下把傻瓜總督都打了。那老家夥在泥地裏趴了一下午也沒人管。”
“哼！那老東西就欠揍！我這些天還沒騰出空找他算筆帳呢！”榮兵嘴裏罵著，其實腦海裏出現那老個神棍趴在泥地上掙紮不起來的樣子，心裏還是挺不舒服。
“內個人……羅賓，背對著咱們穿一套白衣服的那個，看到沒？”小葉芝指著不遠處一個背影問榮兵。
榮兵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一個穿了套點綴著鮮豔印花的純白棉布衣褲，鋥亮的高腰黑皮靴，係著條紅纏頭的人，正肢體誇張前仰後合地大笑著和一群人聊得火熱。
“他誰呀？”
“他現在也是拿騷紅人了。總督幫的，跟著範恩幹了幾票大的，現在可是名利雙收啊。你聽過他名字沒？人們都管他叫白棉布傑克……”
“他？白衣傑克？我偶像！？”
小葉芝吃驚地看到，羅賓居然“噌”地跳了起來！樂顛顛地朝那邊快步走了過去。
小葉芝怎麽可能知道？就算全場所有的海盜羅賓都不知道，又怎麽可能不知道白衣傑克呢？
這可是從童年時代起就親切地陪伴他成長的傑克船長啊！這可是那位上天入海無所不能的傑克船長啊！這可是那位正直善良又搞怪可愛的傑克船長啊！
榮兵沒能管住他心裏一直藏著的那個快樂的小男孩，那個小男孩正帶著他興奮地朝偉大的傑克船長走去……
他想問問傑克船長，他的黑珍珠號還好嗎？是不是很湊巧地停在了自己的“買隻狗”旁邊？他想問問傑克船長，下一次精彩的冒險會是什麽內容呢？能提前劇透一下嗎？他……對了，他一定得索要個傑克船長的簽名！
可榮兵此刻卻後悔得要命！他在自己那個時代都從不追星，何苦跑三百年前來吃這個癟呢？
偶像終於轉過身來了，當他發現來打擾自己的居然是個陌生的印第安人，偶像上翹的嘴角在五分之一秒內就耷拉下來。眉頭也皺了起來，輕輕撣了撣被榮兵碰過的衣袖。用包含著傲慢和蔑視的神情打量著榮兵一聲不出。
榮兵呢？他終於看到了這位兒時心中的浪漫海盜，這位正宗的傑克船長……這個看不出實際年齡的水手其實長得不難看，甚至頗有幾分俊朗的底子。但可惜了，上唇那兩撇朝兩邊尖尖翹起的小胡子，還有誇張地向右邊臉頰歪上去的嘴角，讓人怎麽看怎麽覺著奸詐和邪氣
榮兵見過他。除了脖子上的白銀鏈子換成了黃金鏈子之外，別的都沒啥變化。他就是半年前在拿騷街頭嘚嘚瑟瑟地追打小妮兒的“那個誰”；小人得誌似地挑釁老德克的“那個誰”；據說被黑胡子揍得哭爹喊娘的“那個誰”；被霍尼戈譏諷之後漫不在乎的“那個誰”。他就是真實原版的白衣傑克。
可誰讓自己是主動找上人家的呢？自己約的炮，含著淚也得打完不是？榮兵心中哪怕一百個不願意，也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打著招唿：“傑克船長你好。”
白衣傑克連看都懶得看他，忽然衝大門口高高揚起手臂，嘴角在六分之一秒內又揚了上去，剛才還冷冰冰的臉上瞬間就爬滿了溫暖甜蜜的笑紋，腳跟就像安了彈簧一樣，一顫一顛兒地大笑著朝那邊快步迎了過去。
“啊哈~~~啊哈~~~查爾斯啊我的老兄，你可真有創意啊！為什麽你老是能做出令人驚喜的事情哪？這麵聖喬治旗也太拉風啦！你絕對是個天才呀查爾斯！哈哈哈~~~”
那個擎著一麵紅白十字聖喬治旗的金黃絡腮短胡子的人榮兵也見過。他曾經跟著詹寧斯在艾茲棕櫚地明火執杖地搶走了薩門司令官折合八九萬英鎊的西班牙銀幣。拿騷現在到處都有他的傳說，他就是眼下風頭最勁的“海岸五傑”之一的“查爾斯?範恩”。綽號——巴哈馬大魔怔。
範恩原本隻是總督幫詹寧斯手下一個不起眼的小船長，但自從來到拿騷這個肮髒的大泥潭之後，他的人氣迅速飆升！他那種瘋狂中又帶點酷帥的表演風格，特別適合在這種毫無理性的環境中脫穎而出。現在他的馬仔小弟迅速膨脹，其風頭實力早已蓋過了總督幫的卡內基、雷、山謬、韋爾斯、費爾南多那些老牌幹將。
榮兵陪著詹姆斯三世遊說拿騷群盜時多次見過他。範恩與霍尼戈詹寧斯那倆老滑頭的含混態度截然不同，他是斯圖亞特王朝複辟的狂熱擁戴者！
所以他老是來找這位“詹姆斯三世密使”剖白心跡發誓效忠。當然，範恩要是知道眼前的並不是什麽密使，而是詹姆斯三世本尊，榮兵估計他立馬得單膝跪地痛哭流涕吧？
和範恩一樣堅決擁戴斯圖亞特王室的還有黑胡子、“克裏斯托弗?維特”、“尼古拉斯?布朗”、“埃德蒙?康登”……等一群海盜船長。甚至還有榮兵的老朋友“愛德華?英格蘭”。
至於這些人到底是出於宗教原因才擁護天主教的斯圖亞特家族，反對信奉基督新教的漢諾威家族；還是因為在舊秩序裏沒他們的位置，所以狂熱地渴望推翻它，在建立新王朝的機會中覓封候？那就不得而知了。
榮兵現在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人家白衣傑克連個字都沒賞他，甚至都懶得正眼看他，直接逢迎範恩去了。此時總督幫那些人都冷眼看著榮兵的笑話，這場麵真令他難堪得無地自容！
幸好……
“羅賓？嗬嗬，想死我了！前年五月在蒙塞拉特分開就再沒見著你，你這兩年跑哪兒去啦？”
榮兵抬眼望去，救兵原來是那個喜歡戴假發的大個子“威廉姆斯”，他正和另一位高大挺拔的黑衣青年一起笑容滿麵地朝這邊走來。榮兵的目光馬上就被這位青年吸引住了！
他穿著一身裁剪合體的黑色呢料衣褲，白襯衫的上沿是一圈兒紅絲緞繡著黃色碎花的拉巴領。白淨的麵孔，長長的黑發用一條彩色絲帶束起來垂在腦後，額頭上係一條黑色的絲綢抹額。兩髖各掛著一枝象牙柄手槍，腰間斜佩一把耀眼的黃金軍刀。他一手按在海象牙的刀柄上，正含笑朝榮兵走來……
榮兵從沒見過這個人，不過他腦海中馬上閃過一個人……這位準是小伺女艾米提到過的那位“光芒萬丈的大帥哥”！這點不用想就知道，因為在這拿騷城裏，除了梅裏爾和眼前這位青年之外，榮兵絕對不信還能找出第三個這麽帥的男人！
但兩人的帥是有著明顯區別的。小梅子是俊秀到了極致，這位青年卻是俊朗到了極致，有一種隔著老遠就壓得你有點透不過氣的英武之氣撲麵而來！小梅子偶爾還會露出害羞臉紅的神色，而這位卻明顯是那種自信心爆表的類型！你從他嘴角那抹自信的笑容，和他眼神中那絲火焰般閃耀的光芒，就能看到他一往無前無堅不摧的強烈自信！
威廉姆斯熱情地和榮兵擁抱了一下，然後伸出手來介紹：“羅賓，這是我的生死兄弟——山姆?貝勒米。希望你們也能成為好朋友，因為我老覺得你倆有好多說不出來的相似之處。”
他又轉頭對那位貝勒米說：“山姆，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
貝勒米一擺手，走上前伸出手和榮兵緊握：“不用介紹。滿加勒比也很難找出另一位中國人，更找不出另一個這麽出色的人。”
貝勒米的聲音清朗又富於磁性，非常悅耳。態度熱忱自然，令人如沐春風。榮兵趕快謙遜道：“您太過獎了，貝勒米船長。我真慚愧沒什麽值得您這樣稱讚。”
“沒有過獎，羅賓。每次當我聽威廉姆斯說起你這個人，說起你的那些事，我就會忍不住陰險地想——要是我見到這位羅賓，我一定想法把他灌醉然後綁到我的瑪麗安號上去，逼著他和我做兄弟！之後就可以每天和這樣的兄弟一起喝酒，一起戰鬥，一起爬到主桅最高處，在烈日和狂風裏飛馳著笑傲加勒比……嗬嗬，人生何求呢？唉……可我的酒量實在太差勁兒了！所以我怕反倒是你把我灌醉了綁到你的船上去，哈哈哈！”
榮兵和威廉姆斯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貝勒米那雙好看的眼睛裏閃出了夢幻般的光芒……仿佛他口中描述的圖景此刻就出現在他眼中了。他語速很快，但每個字都會讓你聽得清清楚楚。他的思維天馬行空，但聽起來卻一點不覺得矯情。他有種難以形容的人格魅力！
“貝勒米船長……”
“叫我貝勒米吧，羅賓，你看我稱唿你時是不用敬語的。我覺得我配做你的兄弟。”
“好！貝勒米，我之前聽維訥爾酒店的艾米說拿騷近來有個光芒萬丈的大帥哥出現，我還不知道是哪一位。剛才威廉姆斯一介紹你的名字，我才知道。原來你就是最近大家都在讚歎傳誦的黑山姆啊？”
“嗬嗬，肯定也有不少人罵我吧？對，我就是黑山姆。”貝勒米邊說邊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旁邊那些用複雜的目光盯著他們的總督幫眾人。
“但我其實更喜歡你的另一個綽號——海盜王子。剛才你和威廉姆斯走來時，我當時就呆住了！我在想……天哪！這位正英姿颯爽地走過來的一定是位王子！”
“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威廉姆斯，我太喜歡羅賓了！求你幫個忙，幫我把他灌醉吧。求你了威廉姆斯！哈哈哈……”
威廉姆斯也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找機會一定幫你灌醉他。其實羅賓酒量也不咋地，跟你差不多。山姆，咱們先過去吧，薩奇都朝你招了半天手了。”
“噢？”貝勒米朝庭院中間那堆人望過去，果然是黑糊子正含笑朝他招手。
“羅賓，抱歉，我剛從古巴那邊迴來，連我們幫主都沒見呢。等閑時我一定找你喝酒好好聊聊，千萬別拒絕我啊，嗬嗬。”
“你去忙吧貝勒米，有空再聊，”榮兵又和他握了握手，就點頭作別了。
迴到小葉芝身邊坐下，點著一隻煙，就看到那邊貝勒米已經親熱地和黑胡子擁抱在一起了。
小葉芝興奮得不行：“羅賓羅賓，他居然對你這麽親熱？我的天哪，他可是我偶像呢！”
榮兵卻皺起了眉頭：“葉芝，貝勒米和薩奇關係很好？”
“嗯，鐵哥們兒。之前貝勒米和威廉姆斯都是總督幫的。總督幫有幫規，不許攻擊黑格公司的船，但貝勒米最恨那些喪盡天良的大資產者！四月份時，趁詹寧斯他們去追一條商船，貝勒米就和威廉姆斯聯手把總督幫的七千多英鎊都裝船上跑到拿騷來投靠了飛幫。能看到老對頭詹寧斯吃了這麽個大癟，霍尼戈當然高興死啦！哈哈……他就收留了貝勒米和威廉姆斯。”
“噢，還有一段這麽有趣的插曲啊？”
“是啊。後來總督幫也上島了，詹寧斯想找貝勒米算賬。飛幫出頭保他，尤其是薩奇，兩把槍頂在詹寧斯頭上逼著他認栽了，這事兒才算過去。”
“怪不得他倆那麽親密。不過，能和黑胡子這種人做朋友，他人品也不大好吧？”榮兵有點遺憾地問。他心裏是真煩黑胡子！
“他人品不好？那你知道他綽號嗎？”
“知道啊，黑山姆和海盜王子。”
“他還有個綽號，你一聽就知道他的人品了。”
“啥？”
“公海羅賓漢！”
“羅賓漢……俠盜？”
“當然啦！所有海盜裏，數他對船上的夥伴最公正。而且他對被俘的船隻向來很仁慈，從不把人家的貨物扔進海裏，也從不放火燒船。除非萬不得已，他絕不殺人，也從沒虐待過被俘船員。他每次都會給被劫的商船留足食水，如果他占了對方的船，就把自己的船送給對方。所以他的團夥被稱做‘公海義盜團’。”
“這樣啊？看來這個朋友交得啊？”
“羅賓，葉芝，過來吧。”切裏朝他倆招手喊道。加勒比海岸兄弟同盟大會馬上就要召開了。
很多年後，榮兵都懶得迴想這個臭氣熏天的拿騷海盜大會。
在兩天的大會中，也許榮兵最大的收獲就是結識了貝勒米這位新朋友。當然，他也見識了那長長的一大串足可以編寫成一本《加勒比海盜黃金時代名人錄》的惡棍名字。
在加勒比，走私販子和海盜是不分家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當年走私販子大會上見到的那些人，差不多也都出現在海岸兄弟大會上了。有老酒鬼父子、湯普森先生、寇克蘭三兄弟、商人圖克曼、丕平幫主、埃奇昂這些老熟人或老朋友。當然也有塔克三兄弟、烏萊、毛蠢魚那些令榮兵反感的玩意兒在內。
還有三個女人。可惜有兩位都是紗巾蒙麵，看不到長啥樣兒，身材倒是一個賽一個地棒！沒蒙麵的那位也是熟人了，加勒比蕩婦——金牌熟女艾瑪。她在人群中看到德克幫這夥人時，就嫵媚地笑著朝這邊招了招手。
榮兵不解的是，現場明明好幾百人，各種奇形怪狀的款式都有。可那倆蒙麵女人的目光咋老是有意無意地投向自己呢？可惜小葉芝不知跑哪兒去了，這個拿騷小百事通準能說出這倆蒙麵女子的來曆。
榮兵沒心思關注別的了，他看到霍尼戈已經把自己起草的那份公約掏了出來。他身邊的詹寧斯接過那張紙，看了幾眼就“啪”地拍在大橡木桌上！
“本傑明，這是你的意思？”
“不是。嗯……我一個老朋友的提議。亨利，我覺得其中有一些還是可以考慮的。”霍尼戈的語氣極度的不自信。
“考慮什麽？本傑明，咱們劫船時靠的是什麽？不就是靠商人們的恐懼感嗎？這種東西一旦傳出去，以後哪條商船還怕你？你追他他就可勁兒跑！跑不掉了他就拚命抵抗！反正人家知道你不會傷害他們！”
“那倒也不一定……我也沒說這三條全對，但有些還是……嗯……亨利，至少給大家宣讀一下，讓大夥表決吧，你看呢？”霍尼戈心虛氣怯地和詹寧斯商量著。
“行！不勞你了！我給大夥念念，讓你瞧瞧大夥的反應啊……第一條——不殺婦孺……”
人叢裏一個二十幾歲的獨眼海盜嘎嘎怪笑了起來，他仰起臉來大聲嚷嚷道：“這他媽誰的主意？我真懷疑說這話的人到底有沒有在海上戰鬥過？那些灼熱的大鐵球子在兩船之間飛來飛去，誰知道會砸著哪個倒黴鬼？沒準兒下一個就是我呢！還管他媽什麽婦孺不婦孺的？那可是戰場！戰場啊泥馬的！”
榮兵死死盯著說話的這人牢牢記在了心裏！榮兵早就知道他，他叫“丹尼斯?麥卡錫”（dennisarthy），茶幫的，和德克幫的仇人詹姆?波尼是死黨，也是那個黑格公司的狗腿子。
“第二條——不殺俘不虐俘……”詹寧斯用嘲弄和鄙夷的口吻接著念道。
“放屁放屁！拿咱們當慣孩子的爹媽啊？那些狡猾的船主和水手都是把金幣藏在咱們找不著的地方，你不玩死兩個把他們嚇尿嘍，人家會怕你？這放的什麽臭狗屁呀？”
榮兵死死盯著說話的這人牢牢記在了心裏！老相識了，榮兵當年來拿騷的第一天就見過他。他就是那個給老神棍下腿絆的又陰又狠的孩子！他就是曾揚言要把德克幫統統弄死的“拿騷少年爛仔幫”的幫主，他就是今年才十八九歲的天生惡棍——“托馬斯?莫裏斯”（thomasmorris）。
“第三條——不強抱婦女……哈哈！”詹寧斯用戲謔輕佻的腔調念著。
“本傑明，這張紙是哪個娘兒們塞給你的吧？咋還管到雞脖上了呢？我爹都沒這麽管過我好不好？操！不強抱？在接舷之後那麽混亂亢奮的狀態下誰能管住誰呀？反正我連自己都管不住！都特麽一群憋了好幾個月的畜牲，見到雌性聞著腥味兒能不撲上去？我咋就不信呢？你說是不勞瑟朗？”
“哈……就是嘛托馬斯。不過，我喬治?勞瑟朗可是問心無愧！在我的私掠生涯中，我和我的夥伴們可從未對任何一位可敬的英格蘭女士失禮過。至於那些西班牙葡萄牙法國丹麥尼德蘭的下賤女人嘛，我倒建議大夥每樣都嚐嚐，嘖嘖……味道各不相同噢，真噠。嘎嘎嘎！”
榮兵死死盯著說話的這倆人牢牢記在了心裏！小葉芝和他聊過這二位，他倆被稱為“拿騷二狼”——色狼的狼！第一個叫“托馬斯?安斯蒂斯”，勢力不大，但口碑極差！單桅船“巴克”號海盜船長。第二個叫“喬治?勞瑟朗”，對這個老流氓來說，搶劫黃金的吸引力都比不上強抱女人。瞧這老色狼提到各國女人時那副口水欲滴的醜態！榮兵似乎都能在耳邊聽到那些無助的女人絕望的哭喊聲……
“你們他媽都給我等著！爺現在也是有私掠證的人了！早晚找個機會割下你們的兇器塞你們自己嘴裏！讓你們嚐嚐自己給自己bj的滋味兒！泥馬拉個石壁的！”榮兵太陽穴上兩條怒龍斜飛……在心裏咬牙切齒地發下了狠願！
三條對人性最低限度的建議一條條地被詹寧斯輕蔑地讀出來，又一條條地被各種謾罵和憤怒的聲音給否決了。
“咋樣啊本傑明？”亨利?詹寧斯船長嘲弄地望著本傑明?霍尼戈船長。
“我……也就是幫朋友提個建議。最後還不得大家投票表決嗎？畢竟咱們海盜社會是講民主的……”
哈！明白了！這就是用民主的方式表決的罪惡吧？這就是以公眾的意願選擇的殘暴吧？好個公眾投票表決啊！真他媽的公正啊！！
榮兵無處遷怒，甚至連老霍尼戈都恨上了！他在心中暗罵：“身為兩大召集人之一，連人類最最基本的良知都堅持得這麽窩囊！我給你取的外號和泥哥冤枉你了嗎？”
其實這三條建議被逐條否決的過程中，也曾引發過激烈的爭吵和辯論。以貝勒米為首的一群人每條都堅決支持！可是……沒用啊。
一人一皮襖的海盜式民主經常會表決出兩種結果：一，少數的智者必須服從多數的蠢貨！二，少數的人性必須服從多數的獸性！
從這些表決的過程裏，會讓你汗毛直豎地看得清清楚楚——在人類的某些時期，在人類的某些群體，理性正義善良人道的光芒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貪婪邪惡獸性殘暴的欲望總會拿到大多數選票！
榮兵點點頭，現在他已經平靜下來了，想明白看透就沒必要憤怒了。這群人不就是後世“內個國帝”在三百年前的祖宗嗎？後世的“內個國帝”不就是玩弄著這種“一人一皮襖的海盜式民主”，決定了那麽多對別人的欺淩、掠奪、戰爭、和屠殺嗎？
榮兵冷笑著退場了，他沒興趣再聽下去了。在後來的兩天中，這個“野獸大會”上到底都表決出什麽重要內容了呢？
很簡單，用老德克總結的簡約版來表達就是……
一，船是可以隨便搶的——隻要不搶英國船
二，人是可以隨便殺的——隻要不殺英國人
三，婦女是可以強抱的——隻要不強抱英國女人
嗬！x國優先它祖宗——英國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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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的加勒比，天氣就像眼下的時代和人心一樣難測。
濃黑的雲團變幻著各種恐怖抽象的圖案緩緩朝拿騷上空壓來！風雖不大，但其間已裹挾著令人不安的氣息。暴雨將至，鳥兒們在慌亂地低飛亂躥！為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尋找一處可以安身保命的巢穴。
這樣一個風雲變幻的季節裏，“海岸兄弟同盟大會”在拿騷召開了。
德克幫全體除了貝格在船上值班，其他人都參加了。因為他們這次也有自己的訴求。
昨天晚上，老德克帶榮兵去了同住在維訥爾酒店二樓的霍尼戈房間，把一份德克幫起草的幾條建議交給了霍尼戈，三人談到很晚才出來。
這三條建議是榮兵琢磨出來的。他的想法很幼稚，要是他的建議能夠在海盜大會上表決通過並最終形成公約，哪怕隻是其中的一兩條變成公約，那也是功德無量的事。
老德克當時隻看了一眼就搖頭了，他覺得這個羅賓有時就像個孩子。他太了解拿騷這幫家夥了，像這種建議，估計那些海盜們連一條都不可能接受。可榮兵還是想試試，哪怕一條也行啊？隻要海盜們稍稍受到些約束，那以後他們在劫掠時或許就能少做些血腥殘暴傷天害理的事吧？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老德克終於答應覥臉去試試。
但德克幫根本就沒樣的號召力，所以榮兵就把希望都寄托在老霍尼戈身上了。希望通過他在大會上提議表決這三條公約，畢竟他是此次海岸兄弟大會的兩召集人之一。
果不其然，霍尼戈接過去剛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德克，這些是你的想法？”
老德克搖搖頭：“他，羅賓起草的。”
霍尼戈點點頭：“怪不得滿紙的‘圖樣圖森破’。”
老德克表示讚同：“是，羅賓是中國人，和咱們歐洲人的想法不一樣。這孩子又太善良，就是心思有點單純。”
霍尼戈笑了：“知道你還跟他一起瘋？這種東西我可不好意思在大會上拿出來，丟死個人！”
得，事兒還沒辦就要吹了！老德克不緊不慢地從懷中又掏出一張紙遞給了霍尼戈……
五分鍾後，霍尼戈打開窗戶把嗆人的煙放了出去，迴身就給了老德克一個緊緊的擁抱！
“老兄，我啥也不說了！本傑明?霍尼戈欠你條命……不！不是一條！這份東西要是到了倫敦……老皇家港的查爾斯要塞門前得立起幾個十絞架才夠！”
“那你的煙鬥是不是就……嘿嘿。”
“煙鬥不能給你。但這份東西，我明天一定厚起臉皮在大會上拿出來！至於結果怎樣那我就無能為力了，行嗎？跟你們說實話吧，我覺得一條都通不過。”
榮兵無奈地搖搖頭：“本傑明船長，您不覺得這些其實都隻是做人最最基本的底限嗎？”
霍尼戈拍了拍榮兵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羅賓，你覺得外麵那些嗚嗷喊叫的動物能算人嗎？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不想受到任何道德良知和法律的約束，不想顧慮任何人的感受。他們非但毫不尊重別人的生命，甚至連自己的也不珍惜！他們就是過一天樂嗬一天，為了錢啥都幹得出來，甚至不為錢就為痛快一下也啥都幹得出來的兩腳野獸罷了！”
榮兵看著老德克，老德克看著榮兵，兩人相視無語。
早上九點，維訥爾酒店兩幢樓之間的那個庭院鐵門大開。
一群一夥的人從拿騷各處向這裏匯集而來。最老的怕是能有六十多了吧？最小的估計也就十幾歲。這些高矮胖瘦不同種族膚色各異的怪物……這些黃頭發黑頭發棕頭發沒頭發的怪物……這些穿著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軍裝、貴族裝、紳士裝、水手裝、平民裝、乞丐裝不等的怪物……這些肢體健全或瘸腿獨眼的各式怪物……這些說話粗聲大氣或尖利刺耳的怪物們，正成幫結夥地喧嘩吵嚷著，陸陸續續走進了庭院。
“那個老頭兒叫‘喬納森?達威爾’，也是個老海盜，是霍尼戈船長的老朋友。旁邊那小夥子是他兒子‘劄闕斯’。爺兒倆現在不怎麽在海上跑了，主要是放高利貸。”
小葉芝坐在一個長條石凳上，正磕著瓜子給榮兵指指點點地講解。
“那邊那個瓦口臉大下巴，束著條黑色絲綢抹額的中年人就是外號‘正義分配者’的‘喬西亞?博格斯’了。你應該聽說過吧？手下二百多人好幾條船。實力在拿騷排第三，僅次於總督幫和飛幫。”
榮兵知道“正義分配者”的意思。這是海盜船上執掌刑罰大權的頭目的稱號。他有點不解地問：“不是那個海撈幫排第三嗎？現在好像都不止三百多人了吧？”
小葉芝樂了：“切！那個巴羅瞎雞脖整！什麽坎佩切的‘灣人’啦，古巴島上農場裏活不下去的農民啦，還有那些逃犯同性戀流浪漢啥地，他一股腦都給收進幫裏了。一群烏合之眾有個屁用？真要跟飛幫或是總督幫打起來，他那三百多人得唿啦嚇跑二百多。剩下一百多還得有九十多人立馬陣前倒戈加入對頭那邊兒你信不？嘎嘎嘎！”
“那他招那麽多人圖啥？再說他哪來那麽多錢？”
小葉芝搖搖頭：“他不咋幹海盜的活兒，主要是忽悠那幫人去艾茲棕櫚地撈西班牙沉船裏的錢，撈出來的錢和他對半分。全加勒比的人都想在那邊的水裏撈財寶，但那片兒現在歸他管，不加入海撈幫就自己下水去撈會遭他黑手！至於他當初哪來那麽多錢，據他自己吹牛鼻說是把一個西班牙侯爵的財寶箱給卷跑了。也不知真的假的。”
“聽說他和他那幫人都挺禽獸的是吧？”榮兵厭惡地盯著那群正在放肆說笑的海撈幫眾人。
“嗯，整個拿騷最損的就是他那幫人了，啥都幹！偷、搶、打人、放火、強間……連老人女人和孩子都打。聽說前幾天他兩個手下把傻瓜總督都打了。那老家夥在泥地裏趴了一下午也沒人管。”
“哼！那老東西就欠揍！我這些天還沒騰出空找他算筆帳呢！”榮兵嘴裏罵著，其實腦海裏出現那老個神棍趴在泥地上掙紮不起來的樣子，心裏還是挺不舒服。
“內個人……羅賓，背對著咱們穿一套白衣服的那個，看到沒？”小葉芝指著不遠處一個背影問榮兵。
榮兵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一個穿了套點綴著鮮豔印花的純白棉布衣褲，鋥亮的高腰黑皮靴，係著條紅纏頭的人，正肢體誇張前仰後合地大笑著和一群人聊得火熱。
“他誰呀？”
“他現在也是拿騷紅人了。總督幫的，跟著範恩幹了幾票大的，現在可是名利雙收啊。你聽過他名字沒？人們都管他叫白棉布傑克……”
“他？白衣傑克？我偶像！？”
小葉芝吃驚地看到，羅賓居然“噌”地跳了起來！樂顛顛地朝那邊快步走了過去。
小葉芝怎麽可能知道？就算全場所有的海盜羅賓都不知道，又怎麽可能不知道白衣傑克呢？
這可是從童年時代起就親切地陪伴他成長的傑克船長啊！這可是那位上天入海無所不能的傑克船長啊！這可是那位正直善良又搞怪可愛的傑克船長啊！
榮兵沒能管住他心裏一直藏著的那個快樂的小男孩，那個小男孩正帶著他興奮地朝偉大的傑克船長走去……
他想問問傑克船長，他的黑珍珠號還好嗎？是不是很湊巧地停在了自己的“買隻狗”旁邊？他想問問傑克船長，下一次精彩的冒險會是什麽內容呢？能提前劇透一下嗎？他……對了，他一定得索要個傑克船長的簽名！
可榮兵此刻卻後悔得要命！他在自己那個時代都從不追星，何苦跑三百年前來吃這個癟呢？
偶像終於轉過身來了，當他發現來打擾自己的居然是個陌生的印第安人，偶像上翹的嘴角在五分之一秒內就耷拉下來。眉頭也皺了起來，輕輕撣了撣被榮兵碰過的衣袖。用包含著傲慢和蔑視的神情打量著榮兵一聲不出。
榮兵呢？他終於看到了這位兒時心中的浪漫海盜，這位正宗的傑克船長……這個看不出實際年齡的水手其實長得不難看，甚至頗有幾分俊朗的底子。但可惜了，上唇那兩撇朝兩邊尖尖翹起的小胡子，還有誇張地向右邊臉頰歪上去的嘴角，讓人怎麽看怎麽覺著奸詐和邪氣
榮兵見過他。除了脖子上的白銀鏈子換成了黃金鏈子之外，別的都沒啥變化。他就是半年前在拿騷街頭嘚嘚瑟瑟地追打小妮兒的“那個誰”；小人得誌似地挑釁老德克的“那個誰”；據說被黑胡子揍得哭爹喊娘的“那個誰”；被霍尼戈譏諷之後漫不在乎的“那個誰”。他就是真實原版的白衣傑克。
可誰讓自己是主動找上人家的呢？自己約的炮，含著淚也得打完不是？榮兵心中哪怕一百個不願意，也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打著招唿：“傑克船長你好。”
白衣傑克連看都懶得看他，忽然衝大門口高高揚起手臂，嘴角在六分之一秒內又揚了上去，剛才還冷冰冰的臉上瞬間就爬滿了溫暖甜蜜的笑紋，腳跟就像安了彈簧一樣，一顫一顛兒地大笑著朝那邊快步迎了過去。
“啊哈~~~啊哈~~~查爾斯啊我的老兄，你可真有創意啊！為什麽你老是能做出令人驚喜的事情哪？這麵聖喬治旗也太拉風啦！你絕對是個天才呀查爾斯！哈哈哈~~~”
那個擎著一麵紅白十字聖喬治旗的金黃絡腮短胡子的人榮兵也見過。他曾經跟著詹寧斯在艾茲棕櫚地明火執杖地搶走了薩門司令官折合八九萬英鎊的西班牙銀幣。拿騷現在到處都有他的傳說，他就是眼下風頭最勁的“海岸五傑”之一的“查爾斯?範恩”。綽號——巴哈馬大魔怔。
範恩原本隻是總督幫詹寧斯手下一個不起眼的小船長，但自從來到拿騷這個肮髒的大泥潭之後，他的人氣迅速飆升！他那種瘋狂中又帶點酷帥的表演風格，特別適合在這種毫無理性的環境中脫穎而出。現在他的馬仔小弟迅速膨脹，其風頭實力早已蓋過了總督幫的卡內基、雷、山謬、韋爾斯、費爾南多那些老牌幹將。
榮兵陪著詹姆斯三世遊說拿騷群盜時多次見過他。範恩與霍尼戈詹寧斯那倆老滑頭的含混態度截然不同，他是斯圖亞特王朝複辟的狂熱擁戴者！
所以他老是來找這位“詹姆斯三世密使”剖白心跡發誓效忠。當然，範恩要是知道眼前的並不是什麽密使，而是詹姆斯三世本尊，榮兵估計他立馬得單膝跪地痛哭流涕吧？
和範恩一樣堅決擁戴斯圖亞特王室的還有黑胡子、“克裏斯托弗?維特”、“尼古拉斯?布朗”、“埃德蒙?康登”……等一群海盜船長。甚至還有榮兵的老朋友“愛德華?英格蘭”。
至於這些人到底是出於宗教原因才擁護天主教的斯圖亞特家族，反對信奉基督新教的漢諾威家族；還是因為在舊秩序裏沒他們的位置，所以狂熱地渴望推翻它，在建立新王朝的機會中覓封候？那就不得而知了。
榮兵現在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人家白衣傑克連個字都沒賞他，甚至都懶得正眼看他，直接逢迎範恩去了。此時總督幫那些人都冷眼看著榮兵的笑話，這場麵真令他難堪得無地自容！
幸好……
“羅賓？嗬嗬，想死我了！前年五月在蒙塞拉特分開就再沒見著你，你這兩年跑哪兒去啦？”
榮兵抬眼望去，救兵原來是那個喜歡戴假發的大個子“威廉姆斯”，他正和另一位高大挺拔的黑衣青年一起笑容滿麵地朝這邊走來。榮兵的目光馬上就被這位青年吸引住了！
他穿著一身裁剪合體的黑色呢料衣褲，白襯衫的上沿是一圈兒紅絲緞繡著黃色碎花的拉巴領。白淨的麵孔，長長的黑發用一條彩色絲帶束起來垂在腦後，額頭上係一條黑色的絲綢抹額。兩髖各掛著一枝象牙柄手槍，腰間斜佩一把耀眼的黃金軍刀。他一手按在海象牙的刀柄上，正含笑朝榮兵走來……
榮兵從沒見過這個人，不過他腦海中馬上閃過一個人……這位準是小伺女艾米提到過的那位“光芒萬丈的大帥哥”！這點不用想就知道，因為在這拿騷城裏，除了梅裏爾和眼前這位青年之外，榮兵絕對不信還能找出第三個這麽帥的男人！
但兩人的帥是有著明顯區別的。小梅子是俊秀到了極致，這位青年卻是俊朗到了極致，有一種隔著老遠就壓得你有點透不過氣的英武之氣撲麵而來！小梅子偶爾還會露出害羞臉紅的神色，而這位卻明顯是那種自信心爆表的類型！你從他嘴角那抹自信的笑容，和他眼神中那絲火焰般閃耀的光芒，就能看到他一往無前無堅不摧的強烈自信！
威廉姆斯熱情地和榮兵擁抱了一下，然後伸出手來介紹：“羅賓，這是我的生死兄弟——山姆?貝勒米。希望你們也能成為好朋友，因為我老覺得你倆有好多說不出來的相似之處。”
他又轉頭對那位貝勒米說：“山姆，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
貝勒米一擺手，走上前伸出手和榮兵緊握：“不用介紹。滿加勒比也很難找出另一位中國人，更找不出另一個這麽出色的人。”
貝勒米的聲音清朗又富於磁性，非常悅耳。態度熱忱自然，令人如沐春風。榮兵趕快謙遜道：“您太過獎了，貝勒米船長。我真慚愧沒什麽值得您這樣稱讚。”
“沒有過獎，羅賓。每次當我聽威廉姆斯說起你這個人，說起你的那些事，我就會忍不住陰險地想——要是我見到這位羅賓，我一定想法把他灌醉然後綁到我的瑪麗安號上去，逼著他和我做兄弟！之後就可以每天和這樣的兄弟一起喝酒，一起戰鬥，一起爬到主桅最高處，在烈日和狂風裏飛馳著笑傲加勒比……嗬嗬，人生何求呢？唉……可我的酒量實在太差勁兒了！所以我怕反倒是你把我灌醉了綁到你的船上去，哈哈哈！”
榮兵和威廉姆斯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貝勒米那雙好看的眼睛裏閃出了夢幻般的光芒……仿佛他口中描述的圖景此刻就出現在他眼中了。他語速很快，但每個字都會讓你聽得清清楚楚。他的思維天馬行空，但聽起來卻一點不覺得矯情。他有種難以形容的人格魅力！
“貝勒米船長……”
“叫我貝勒米吧，羅賓，你看我稱唿你時是不用敬語的。我覺得我配做你的兄弟。”
“好！貝勒米，我之前聽維訥爾酒店的艾米說拿騷近來有個光芒萬丈的大帥哥出現，我還不知道是哪一位。剛才威廉姆斯一介紹你的名字，我才知道。原來你就是最近大家都在讚歎傳誦的黑山姆啊？”
“嗬嗬，肯定也有不少人罵我吧？對，我就是黑山姆。”貝勒米邊說邊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旁邊那些用複雜的目光盯著他們的總督幫眾人。
“但我其實更喜歡你的另一個綽號——海盜王子。剛才你和威廉姆斯走來時，我當時就呆住了！我在想……天哪！這位正英姿颯爽地走過來的一定是位王子！”
“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威廉姆斯，我太喜歡羅賓了！求你幫個忙，幫我把他灌醉吧。求你了威廉姆斯！哈哈哈……”
威廉姆斯也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找機會一定幫你灌醉他。其實羅賓酒量也不咋地，跟你差不多。山姆，咱們先過去吧，薩奇都朝你招了半天手了。”
“噢？”貝勒米朝庭院中間那堆人望過去，果然是黑糊子正含笑朝他招手。
“羅賓，抱歉，我剛從古巴那邊迴來，連我們幫主都沒見呢。等閑時我一定找你喝酒好好聊聊，千萬別拒絕我啊，嗬嗬。”
“你去忙吧貝勒米，有空再聊，”榮兵又和他握了握手，就點頭作別了。
迴到小葉芝身邊坐下，點著一隻煙，就看到那邊貝勒米已經親熱地和黑胡子擁抱在一起了。
小葉芝興奮得不行：“羅賓羅賓，他居然對你這麽親熱？我的天哪，他可是我偶像呢！”
榮兵卻皺起了眉頭：“葉芝，貝勒米和薩奇關係很好？”
“嗯，鐵哥們兒。之前貝勒米和威廉姆斯都是總督幫的。總督幫有幫規，不許攻擊黑格公司的船，但貝勒米最恨那些喪盡天良的大資產者！四月份時，趁詹寧斯他們去追一條商船，貝勒米就和威廉姆斯聯手把總督幫的七千多英鎊都裝船上跑到拿騷來投靠了飛幫。能看到老對頭詹寧斯吃了這麽個大癟，霍尼戈當然高興死啦！哈哈……他就收留了貝勒米和威廉姆斯。”
“噢，還有一段這麽有趣的插曲啊？”
“是啊。後來總督幫也上島了，詹寧斯想找貝勒米算賬。飛幫出頭保他，尤其是薩奇，兩把槍頂在詹寧斯頭上逼著他認栽了，這事兒才算過去。”
“怪不得他倆那麽親密。不過，能和黑胡子這種人做朋友，他人品也不大好吧？”榮兵有點遺憾地問。他心裏是真煩黑胡子！
“他人品不好？那你知道他綽號嗎？”
“知道啊，黑山姆和海盜王子。”
“他還有個綽號，你一聽就知道他的人品了。”
“啥？”
“公海羅賓漢！”
“羅賓漢……俠盜？”
“當然啦！所有海盜裏，數他對船上的夥伴最公正。而且他對被俘的船隻向來很仁慈，從不把人家的貨物扔進海裏，也從不放火燒船。除非萬不得已，他絕不殺人，也從沒虐待過被俘船員。他每次都會給被劫的商船留足食水，如果他占了對方的船，就把自己的船送給對方。所以他的團夥被稱做‘公海義盜團’。”
“這樣啊？看來這個朋友交得啊？”
“羅賓，葉芝，過來吧。”切裏朝他倆招手喊道。加勒比海岸兄弟同盟大會馬上就要召開了。
很多年後，榮兵都懶得迴想這個臭氣熏天的拿騷海盜大會。
在兩天的大會中，也許榮兵最大的收獲就是結識了貝勒米這位新朋友。當然，他也見識了那長長的一大串足可以編寫成一本《加勒比海盜黃金時代名人錄》的惡棍名字。
在加勒比，走私販子和海盜是不分家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當年走私販子大會上見到的那些人，差不多也都出現在海岸兄弟大會上了。有老酒鬼父子、湯普森先生、寇克蘭三兄弟、商人圖克曼、丕平幫主、埃奇昂這些老熟人或老朋友。當然也有塔克三兄弟、烏萊、毛蠢魚那些令榮兵反感的玩意兒在內。
還有三個女人。可惜有兩位都是紗巾蒙麵，看不到長啥樣兒，身材倒是一個賽一個地棒！沒蒙麵的那位也是熟人了，加勒比蕩婦——金牌熟女艾瑪。她在人群中看到德克幫這夥人時，就嫵媚地笑著朝這邊招了招手。
榮兵不解的是，現場明明好幾百人，各種奇形怪狀的款式都有。可那倆蒙麵女人的目光咋老是有意無意地投向自己呢？可惜小葉芝不知跑哪兒去了，這個拿騷小百事通準能說出這倆蒙麵女子的來曆。
榮兵沒心思關注別的了，他看到霍尼戈已經把自己起草的那份公約掏了出來。他身邊的詹寧斯接過那張紙，看了幾眼就“啪”地拍在大橡木桌上！
“本傑明，這是你的意思？”
“不是。嗯……我一個老朋友的提議。亨利，我覺得其中有一些還是可以考慮的。”霍尼戈的語氣極度的不自信。
“考慮什麽？本傑明，咱們劫船時靠的是什麽？不就是靠商人們的恐懼感嗎？這種東西一旦傳出去，以後哪條商船還怕你？你追他他就可勁兒跑！跑不掉了他就拚命抵抗！反正人家知道你不會傷害他們！”
“那倒也不一定……我也沒說這三條全對，但有些還是……嗯……亨利，至少給大家宣讀一下，讓大夥表決吧，你看呢？”霍尼戈心虛氣怯地和詹寧斯商量著。
“行！不勞你了！我給大夥念念，讓你瞧瞧大夥的反應啊……第一條——不殺婦孺……”
人叢裏一個二十幾歲的獨眼海盜嘎嘎怪笑了起來，他仰起臉來大聲嚷嚷道：“這他媽誰的主意？我真懷疑說這話的人到底有沒有在海上戰鬥過？那些灼熱的大鐵球子在兩船之間飛來飛去，誰知道會砸著哪個倒黴鬼？沒準兒下一個就是我呢！還管他媽什麽婦孺不婦孺的？那可是戰場！戰場啊泥馬的！”
榮兵死死盯著說話的這人牢牢記在了心裏！榮兵早就知道他，他叫“丹尼斯?麥卡錫”（dennisarthy），茶幫的，和德克幫的仇人詹姆?波尼是死黨，也是那個黑格公司的狗腿子。
“第二條——不殺俘不虐俘……”詹寧斯用嘲弄和鄙夷的口吻接著念道。
“放屁放屁！拿咱們當慣孩子的爹媽啊？那些狡猾的船主和水手都是把金幣藏在咱們找不著的地方，你不玩死兩個把他們嚇尿嘍，人家會怕你？這放的什麽臭狗屁呀？”
榮兵死死盯著說話的這人牢牢記在了心裏！老相識了，榮兵當年來拿騷的第一天就見過他。他就是那個給老神棍下腿絆的又陰又狠的孩子！他就是曾揚言要把德克幫統統弄死的“拿騷少年爛仔幫”的幫主，他就是今年才十八九歲的天生惡棍——“托馬斯?莫裏斯”（thomasmorris）。
“第三條——不強抱婦女……哈哈！”詹寧斯用戲謔輕佻的腔調念著。
“本傑明，這張紙是哪個娘兒們塞給你的吧？咋還管到雞脖上了呢？我爹都沒這麽管過我好不好？操！不強抱？在接舷之後那麽混亂亢奮的狀態下誰能管住誰呀？反正我連自己都管不住！都特麽一群憋了好幾個月的畜牲，見到雌性聞著腥味兒能不撲上去？我咋就不信呢？你說是不勞瑟朗？”
“哈……就是嘛托馬斯。不過，我喬治?勞瑟朗可是問心無愧！在我的私掠生涯中，我和我的夥伴們可從未對任何一位可敬的英格蘭女士失禮過。至於那些西班牙葡萄牙法國丹麥尼德蘭的下賤女人嘛，我倒建議大夥每樣都嚐嚐，嘖嘖……味道各不相同噢，真噠。嘎嘎嘎！”
榮兵死死盯著說話的這倆人牢牢記在了心裏！小葉芝和他聊過這二位，他倆被稱為“拿騷二狼”——色狼的狼！第一個叫“托馬斯?安斯蒂斯”，勢力不大，但口碑極差！單桅船“巴克”號海盜船長。第二個叫“喬治?勞瑟朗”，對這個老流氓來說，搶劫黃金的吸引力都比不上強抱女人。瞧這老色狼提到各國女人時那副口水欲滴的醜態！榮兵似乎都能在耳邊聽到那些無助的女人絕望的哭喊聲……
“你們他媽都給我等著！爺現在也是有私掠證的人了！早晚找個機會割下你們的兇器塞你們自己嘴裏！讓你們嚐嚐自己給自己bj的滋味兒！泥馬拉個石壁的！”榮兵太陽穴上兩條怒龍斜飛……在心裏咬牙切齒地發下了狠願！
三條對人性最低限度的建議一條條地被詹寧斯輕蔑地讀出來，又一條條地被各種謾罵和憤怒的聲音給否決了。
“咋樣啊本傑明？”亨利?詹寧斯船長嘲弄地望著本傑明?霍尼戈船長。
“我……也就是幫朋友提個建議。最後還不得大家投票表決嗎？畢竟咱們海盜社會是講民主的……”
哈！明白了！這就是用民主的方式表決的罪惡吧？這就是以公眾的意願選擇的殘暴吧？好個公眾投票表決啊！真他媽的公正啊！！
榮兵無處遷怒，甚至連老霍尼戈都恨上了！他在心中暗罵：“身為兩大召集人之一，連人類最最基本的良知都堅持得這麽窩囊！我給你取的外號和泥哥冤枉你了嗎？”
其實這三條建議被逐條否決的過程中，也曾引發過激烈的爭吵和辯論。以貝勒米為首的一群人每條都堅決支持！可是……沒用啊。
一人一皮襖的海盜式民主經常會表決出兩種結果：一，少數的智者必須服從多數的蠢貨！二，少數的人性必須服從多數的獸性！
從這些表決的過程裏，會讓你汗毛直豎地看得清清楚楚——在人類的某些時期，在人類的某些群體，理性正義善良人道的光芒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貪婪邪惡獸性殘暴的欲望總會拿到大多數選票！
榮兵點點頭，現在他已經平靜下來了，想明白看透就沒必要憤怒了。這群人不就是後世“內個國帝”在三百年前的祖宗嗎？後世的“內個國帝”不就是玩弄著這種“一人一皮襖的海盜式民主”，決定了那麽多對別人的欺淩、掠奪、戰爭、和屠殺嗎？
榮兵冷笑著退場了，他沒興趣再聽下去了。在後來的兩天中，這個“野獸大會”上到底都表決出什麽重要內容了呢？
很簡單，用老德克總結的簡約版來表達就是……
一，船是可以隨便搶的——隻要不搶英國船
二，人是可以隨便殺的——隻要不殺英國人
三，婦女是可以強抱的——隻要不強抱英國女人
嗬！x國優先它祖宗——英國優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