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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爵夫人號”水手艙地當央擠得密密麻麻地蹲著27個人,每個人都是一副失魂落魄驚恐不安的狼狽相,正是那條斯盧普縱帆船上的海盜們。他們之前麵對弱者時有多殘暴囂張,此刻麵對強者時就有多怯懦恓惶。


    在他們周圍或站或坐的幾十個人呢?臉上也都沒什麽勝利者的表情。而是很怪異地集體沉默著……


    審問的結果讓伍茲?羅傑斯船長無比尷尬異常惱怒——這幫荷蘭人為主的海盜根本就不曾冒犯過他父親!


    所以他現在就麵臨著一個棘手的問題了——怎麽處理這些海盜?人家打劫的既不是你大不列顛王國的船隻,也不是你同盟國的船隻。人家這幫荷蘭海盜在理論上反倒與你們是盟友關係。而且人家劫掠的是兩國共同的敵對國——法國的船隻。


    羅傑斯船長的左臉幸虧在幾年前就被灼熱的彈片毀過容,否則現在指不定是個啥表情。他狠狠地盯了低頭不再吭氣的約翰一眼,又深深地盯著目光有點躲閃榮兵看了一會兒,扭過臉來清了清嗓子開口了……


    “拉皮德奧船長,您也聽到了,這是個誤會。我受到了不實消息的誤導,在此向您致歉,並請求得到您的原諒。”


    “啥?!”那個又胖又壯的海盜頭子瞪起眼睛,身子像安了彈簧似的“噌”地跳起來就嚷嚷:“把俺的人打成這樣居然隻是個誤會?居然還想道個歉拉倒?”


    他的話頓時就把“公爵夫人號”上的人全都激怒了!船艙裏立時響起了一片叮啷咣啷的拔刀聲和嗚嗷喊叫的喝斥聲。水手長湯瑪斯用刀尖指著他喝問:“咋著?身上哪個部位不服?”


    拉皮德奧瞬間就蹲下了,就像他剛才從來就沒站起來嚷嚷過一樣。


    榮兵搖搖頭。這世上,無論古今中外,總會有這種臭不要臉的賤人。他們前一刻還在可憐巴巴地向你討饒,後一刻發現了你的軟善,立馬翻臉秒變鬣狗!能從你身上撕下塊肉最好,萬一未遂,最多再蹲下去裝可憐唄,反正也不搭啥。


    可羅傑斯船長喝止了他的手水長:“湯瑪斯!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我已經說過了,這隻是個誤會。”


    那個拉皮德奧眼珠轉了轉,換了副憊懶的無賴相,皮笑肉不笑地又開口了:“船長,剛才俺們都聽到了,這不是您的錯兒。是那個愛撒謊的東方人欺騙了您,對吧?那俺們現在能走了不?”


    “可以……”


    “不行!”榮兵忽然喊了一聲。


    “噢?”羅傑斯射向榮兵的目光裏,除了之前慣有的冷漠輕蔑之外,還帶著滋滋冒煙的導火索……


    “這是一群兇徒!這個達斯之前就在聖馬丁島殘殺過一個無辜的老人!他們剛才劫船時還亮出血旗想要屠船!約翰,米特號的船長是不是親口告訴你,這個達斯還吩咐他這些手下去強暴船上的女人?而且我衝進船艙的時候,親眼看到這個人正要去對一位小姐無禮!”


    “說完了嗎羅賓先生?那我說幾句吧。第一:鑒於您教約翰撒謊欺騙我的原因,我完全有理由懷疑您這些話的真偽。第二:在他們對米特號的劫掠中,至少我沒看到有殺人以及侮辱婦女的行為發生。第三:即便這些先生們此前真有過類似行為,那我們既不是海事法院,也不是受害者的祖國同胞,當然無權幹涉!”


    伍茲?羅傑斯對榮兵說完這番話,又轉頭對那個海盜頭子說:“拉皮德奧船長,我再次向您致歉。您和您的這些朋友們可以離開了。希望下次再見的時候,我們不會是敵人。”


    “咋會呢船長大人?俺以後還要感謝您這次的厚待哪。”這個魔鬼達斯呲牙朝伍茲?羅傑斯一笑,迴了句意蘊難明的話,起身就帶著那群手下唿唿拉拉地走出了船艙。不過,每個人出門之前都扭過頭來用陰狠的目光獰視著榮兵。


    羅傑斯船長哼了一聲,也起身走出了水手大艙。公爵夫人號的水手們也都沒精打采地跟了出去。出門之前,他們中有好多人也扭頭瞪了榮兵一眼。


    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卷入一場毫無必要的戰鬥,鬧了半天,卻是被人騙得白白忙活了一場。要問此刻他們心裏最討厭的,反正肯定不是“達斯?拉皮德奧”和他手下那些海盜們。


    榮兵鐵青著臉咬著牙低頭站在那裏發愣,兩邊太陽穴上的怒龍又在隱隱悸動……德克幫的幾個人都圍攏過來,有的輕輕推他一下,有的拍拍他肩膀。榮兵忽然抬起頭來求助地看著老德克……


    “大叔!真不能就這麽放了他們啊!”


    老德克也拍拍他肩膀歎了口氣:“羅賓,不放又怎樣?把這些人都殺了?你能嗎?你敢嗎?送法院?送哪國的海事法院?怎麽送?證據呢?何況這也不是咱們能決定的事兒,這是羅傑斯先生的船。”


    “大叔!就這麽放他們走,隻要公爵夫人號一離開,他們絕對還會報複米特號上的人!想想那些無辜的婦女,想想那些可憐的孩子吧……大叔!”


    看著榮兵焦急的眼神,老德克緩緩點了點頭沒吱聲,耷拉著眼皮不知在想什麽,隻能看見他腮邊的咬肌在不停地鼓脹湧動著……


    “大叔!”


    老德克終於抬起頭,擺擺手止住了榮兵:“別說了羅賓!要麽別做,要麽做徹底!這事兒咱們幹吧!”


    他揚聲朝正低著頭慢慢朝艙門走去的約翰喊了聲:“羅傑斯先生……”


    小話癆一愣,迴頭看著老德克。


    “無論如何,求您再幫我們一次……”


    在接舷的兩條船中,海盜的斯盧普縱帆船個頭要比“公爵夫人”矮了近一半。現在“公爵夫人號”上的幾乎所有人都趴在船舷上,帶著各種吃驚興奮或不解的神情,探頭朝下邊海盜船的甲板上望去,那裏現在著實熱鬧。


    “獵食者號”上幾乎所有的油燈蠟燭和火把全都點亮了,把整個前甲板照得一片通明。老德克梅裏爾和約翰三人分三個位置站在高高的箱子和大木桶上,都是雙手各持一長一短兩支燧發槍,槍口對著甲板上重新蹲擠成一堆的二十七個海盜。


    榮兵、螺絲、托尼、貝格、切裏五個人正幹著德克幫以前的老本行——碼頭搬運工的活兒。這五個敗家子毫不猶豫地從“獵食者”甲板的火炮上拆下所有發火機,連同船艙裏存放的四大桶火藥,還有海盜們全部的武器——十幾把寬刃水手斧、五支短柄戰矛、三把像廚刀一樣的“古力”(gully)大刀、兩把海軍佩劍、二十多把單刃的水手長短刀……一股腦地都從船舷邊扔進了海裏!甚至連幾支粗大的“解索針”都沒放過,那玩意兒是用來分開纏繞的雙股細纜的。


    但令所有人不解的是,榮兵拿著海盜船長達斯的那把寬刃重劍,似乎想了一下,又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達斯,咧嘴一笑,居然又把劍“當啷”一聲扔迴了船艙。真是個奇怪的舉動。


    經過這幫破壞分子一通忙活之後,一條兇猛危險的海盜船,已經徹底變成了一條無害的漁舟渡船。幾個人幹完活兒,擦著汗朝老德克比了個“ok”的手勢。老德克站在大木箱上點點頭,大聲對蹲在甲板上的海盜們開口了……


    “各位,我們為啥這麽幹,你們心裏其實都跟明鏡兒似的。我不曉得諸位以前幹過多少殘暴的事兒,但我知道你們曾在聖馬丁附近以非常不人道的方式,折磨並殘殺了我們一位年長和善又無辜的朋友。這次居然又對那條米特號亮出血旗!所以,你們都給我豎起狗耳朵聽清了,我叫德克。睜開你們的狗眼仔細記住我的長相!我就是公爵夫人號的一個乘客。這事兒就是我幹的,和公爵夫人號以及其他任何人無關!不服沒關係,加勒比不過是個大澡盆子而已,來找我吧,老德克隨時候教!”


    大概是聽出這些人不敢,或者沒想把他們咋樣,海盜們懸著的心又放下了。又是那個心黑嘴賤無底限的拉皮德奧獰視著老德克粗重地“哼”了一聲!他這一帶頭,其他海盜也都不安分了,紛紛低聲發出了各種表達不屑或不服的嗡嗡嗡……


    螺絲腿兒指著拉皮德奧大吼:“你!給我滾出來!”。


    那個達斯?拉皮德奧非但沒動,還蹲在那兒歪著腦袋支起眉棱骨挑釁似地盯著螺絲。螺絲大怒,拎著水手刀就衝了過去,而達斯?拉皮德奧幾乎在瞬間就換成了一副低眉順眼的表情,馬上雙手抱頭低下腦袋。臉上表情切換速度之快堪比影帝!他擠在人堆裏,嘴裏又換上了那種憊懶的語調:“嘿嘿,何必呢?俺啥也沒說啊?”


    這副無賴相一時倒把螺絲給整沒招兒了。可有人不吃這套,榮兵太懂這種人了,你不給他個終身難忘的教訓,他一轉身還會衝你呲出獠牙。再說,就這麽放過他,也實在咽不下這口已經足足憋了730天的悶氣!


    榮兵衝站在大木桶上的小梅子揚揚手:“帥哥,我數仨數,他再不出來,你給我一槍把這逼的腦瓜子打爛,能有幾成把握?”


    小梅子有點為難地搖搖頭:“羅賓,這……實在太近了吧?要不,你幹脆說要打爛左半邊腦袋還是右半邊吧……”


    梅裏爾的話還沒說完,那個拉皮德奧已經貓著腰擠出人群,抱頭蹲在螺絲麵前了。


    “讓你嘴賤!讓你嘴賤!我他媽讓你嘴賤!”螺絲咬著牙朝他邋遢肮髒的身上哐哐哐踢了三腳。之前在公爵夫人號水手艙裏時,這逼的那副嘴臉就夠欠揍的了!現在他又玩那套臭不要逼臉的伎倆來挑戰別人對他的寬容。


    “你姿勢不對呀羅斯。”榮兵搖搖頭背著手走了過來。


    “咋了?”螺絲不解。但他知道,德克幫沒人比羅賓腦子裏的那些陰招兒更多更壞了,連滿身都是黑暗曆史的老德克都不行。


    “人家是嘴賤,你踹他後背幹啥?哪兒賤整哪兒唄,這叫專項治理。來,閃開,瞧我的。”螺絲依言退後幾步,就看見榮兵背在後麵的手裏,是一塊不知從哪兒撿來的厚實的破橡木板。


    “達斯乖!手放下,腿跪下,抬頭挺胸伸脖子,爺賞你個速效減肥法。你要是拒絕呢?歪瑞好辦,借你兩年前的一句話——我就喜歡強嘴的!我每數三秒就剁你一根手指頭。你兩隻爪子一共夠你展示半分鍾的勇敢。之後咱們再從腳趾頭開始……”


    達斯的一對賊眼珠子幾裏骨碌地一通亂轉,瞥見榮兵左手反握的那把奇怪的刀子之後,喉頭瞬間一緊,身體哆嗦了一下!那把刀鋒森寒得讓人汗毛直豎的感覺,倏地又鑽進了他心裏……他不由自主地就按榮兵的吩咐,膝蓋一軟,肥壯的身子就跪了下去,挺胸抬頭還把脖子伸直了……


    “對對,就是這個姿勢……”“啪!”


    “嗷……!!!”


    達斯的嘴巴被這個東方人從身後掄起的一塊厚橡木板狠狠地猛抽了一下!他本能地痛嚎一聲,馬上低頭用雙手捂住了嘴。


    “三,二……”榮兵邊數邊揚起了左手的瘋狗刀。


    想起了這個東方人剛才說的話……三秒剁一個手指頭!達斯馬上又放下手抬起頭伸直了脖子……


    “啪!啪!啪!啪!啪!啪……”


    “嗷嗷裏個嗷嗷內個內個嗷嗷嗷嗷哇啊……!!!”


    兩條船上的七十幾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榮兵掄起那塊厚實的橡木板,沒完沒了地朝海盜船長那張賤嘴上猛抽!


    和著血的粘液,碎掉的爛牙,不停地從他那張血乎乎的黑洞裏飛濺出來。從達斯?拉皮德奧胸腔深處嘶吼出來的含混不清的哀嚎聲,聽起來倒像某種奇異的笑聲和歌聲一樣綿綿不絕……


    貝格拉了拉小托尼的衣服,抖音說:“太狠了!羅賓也太狠了!以前可真沒看出來。”


    小托尼扭過臉奇怪地白了貝格一眼:“看不出來?你說的是在鯊堡的時候吧?聽說那時候你還敢往他臉上泚尿哪。嘎嘎……是不有這事兒?那你忘了他在庫萊布拉島上用大石頭砸厄格汶的事兒啦?臥瓷奧啊……連砸了九下呀!活活給砸成一攤稀爛的火龍果……我到現在想起來還……嘔!”


    貝格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說了。


    “啪!啪!啪……”榮兵太陽穴上的兩條怒龍在猙獰地躥動,每次右胳膊都是高高揚起掄圓了,朝著拉皮德奧的嘴上往死裏抽!


    在他腦際的天空中,又飛起了那隻剛剛從別的海鳥嘴裏奪走了一條肥大的魚,正得意洋洋地騰空飛遠的軍艦鳥……


    在他耳邊又出現了其實他從未親耳聽過,卻又真實無比的,老熱雷米那幾聲能穿透惡夢的慘嚎……


    他痛恨這個時代!就這種明目張膽地殘害良善欺淩無辜的人渣,居然能滋潤快活地在這片海域裏悠遊。即便現在他被抓了犯罪現行也沒人能審判他,更沒人能讓他償命!


    他又熱愛這個時代!如果在自己曾經的那個時代裏,就算一隻人形畜牲已經壞到了這個達斯的n次方,那也輪不到他榮兵來親手實施這麽痛快淋漓的懲罰!


    “差不多了,羅賓。”老德克開口了。


    “別急,我看一下啊……”榮兵停住抽打,刀交右手,伸出左手捏著拉皮德奧血葫蘆一樣的下巴,往那個暗紅色的黑洞裏仔細看了看……


    “還剩三顆,稍等一下啊。我這減肥療法,得一顆牙不剩效果才棒呢。”


    一陣微風從淩晨的海麵吹來,所有人都打了個寒噤!


    “啪!啪!啪!啪……”


    隨著地上又多了三顆焦黃發黑殘缺不全的爛牙,榮兵總算是停手了。兩條船上這些吃瓜群眾們都是長年在加勒比這種環境險惡的海域裏混的,都算得上見多識廣了,或許比這更殘酷幾倍的事兒也常見。可今天這場景看著還是挺新穎刺激的!


    拉皮德奧從頭到尾就那麽跪在甲板上,還得挺直身子伸長脖子仰著臉讓人抽。此時在他身上別說丁點也看不出殘殺老熱雷米時的兇暴,他甚至都不敢與這個東方人對視。因為東方人說了——瞅一眼,挖一隻眼!


    所有人剛鬆了口氣,沒想到榮兵扔掉沾滿了血的破橡木板,又伸手薅住了拉皮德奧又髒又長的頭發,用力一拽!把他腦袋拉了過來。右手正握瘋狗刀,就朝他右邊頭上開始招唿……拉皮德奧發出不是人聲的驚恐又含糊的嘶叫聲,但片刻後他就不敢出聲也不敢動了。他感覺到東方人沒用刀紮他割他,他現在惟恐驚得東方人手一哆嗦,那把鋒利得嚇人的刀可就真……


    圍觀的人群也發出輕微的驚唿聲!除了德克幫的人誰也想不到,這個東方人居然在給拉皮德奧剃頭刮胡子?沒多大一會兒,加勒比第二隻嶄新的“陰陽臉半毛人”誕生了……


    “達斯,我這款特效減肥套餐剛開始投放加勒比市場,你算中頭彩了,恭喜啊。以後啥也嚼不了,隻能喝點稀的了,據我初步估計,很快你就會減掉這身惱人的肥肉,從而擁有苗條健碩的傲人身材。加油!我看好你噢!”


    “唔……唔……”達斯被打成這逼樣兒了,居然還知道討好地連連點頭,不過話肯定是說不出來了。


    “另外,這個歪瑞耐撕的發型,是減肥套餐附帶的贈品。含義呢,就是為了告訴所有像你這種逼人,別以為你照鏡子的時候隻看著裝修過的右半邊臉還以為自己多幹淨呢,再瞅瞅你的左半邊臉,別忘了你過去是個又髒又臭的慫末雞脖玩意兒!不懂?嗬嗬,自個慢慢琢磨去!爺懶得給賤種掃盲。”


    “羅賓這手藝也沒啥進步啊?”螺絲感慨道。


    “啥好理發師兩年剃一個頭也練不出手藝呀?我覺得其實還行。”小托尼沒有苟同。


    1714年的平安夜,就在這麽一種很不一樣的氣氛中過去了。天色微明,風開始漸漸大了起來。遠處的斯盧普縱帆船越行越快。當它已經在5鏈(約900米)之外的時候,忽然在它的桅杆上部有兩麵紅旗在動……


    靠在船欄上的榮兵指著海盜船問:“這組旗語啥意思?罵咱們呢吧?”


    切裏點點頭:“嗯,是。”


    “說的啥?”


    “統統去死吧……”


    榮兵知道,人家這是跑到火炮射程之外才開罵的。其實就算射程之內又怎樣?這是羅傑斯的船,還能讓你開炮嗎?


    稀裏糊塗地來到了加勒比,已經兩年半了,榮兵一直是處在茫然的簡單生存狀態之中。既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


    生命中的三種時態——過去、現在、未來,這些是決定人們的行為和選擇的全部因素。“過去”塑造了“現在”的你。而“現在”又決定著“未來”的你。


    可這三種時態對如今的榮兵統統都失效了。在這片時空裏,他是一片無根的飄萍。這裏根本就沒有他的“過去”。而他的“未來”呢?又在遙遠的三百年之後。所以,他的“現在”,就是一種怪異又糊塗的存在。


    可剛剛過去的這個平安之夜,卻把一絲模糊的光亮隱約投射在了榮兵的心裏,隨著曙色的漸漸到來而愈發清晰……


    一霎不眨地盯著那條在黎明的光線中已經隻剩下一個小黑點的斯盧普縱帆船,榮兵忽然說:“大叔,兄弟們,我現在非常想有條船!非常非常想有條屬於咱們自己的船!”


    麵色有點陰鬱的約翰跳上小船,一直把德克幫七人送到了查爾斯敦港的棧橋上。和德克幫的人挨個握了握手,最後走到了榮兵麵前……


    小話癆還是像上次在維爾比甘小島上分別時一樣,一句話也沒說。朝榮兵伸出雙臂,兩人來了個擁抱。又和每個人點了點頭,跳迴小船上。兩個水手四槳翻飛,奮力朝遠處錨地的“公爵夫人號”劃去。


    當公爵夫人號上錨組的水手們開始唱著號子用力推動起絞盤棒的時候,水手長湯瑪斯就聽到兩位羅傑斯先生聲音很大地吵了起來……


    伍茲:“離我遠點兒!我現在不想理一個竟敢拿我們那位可敬的父親無瑕的名諱,來說謊欺騙自己哥哥的人!”


    約翰:“那巧了我現在也不想再與一個冷血之人說話!”


    伍茲:“我冷血?是我攻擊了那條弗魯特商船嗎?它上麵法國人的命運與我何幹?他們是法國人!約翰,是我們敵對國家的人!或許他們被海盜攻擊就是上帝的旨意呢?”


    約翰:“仁慈的上帝絕不會有這樣荒謬又冷血的旨意!凡是說這種話的人都是在用他們自己的冷血與荒謬故意歪曲和侮辱上帝對人類的慈愛!那些人不是士兵!不是罪犯!他們隻是一群商人、平民、婦女和孩子!伍茲,我完全同意羅賓的話,我們因一個謊言而救下了整整一船人寶貴的生命,這才是仁慈的上帝真正的旨意!”


    伍茲:“……好吧我承認,第一次,我居然沒辯論過你。但我希望以後無論觀點對錯,不必借助那個羅賓,你也能有著類似的思考和語言,我是真誠的,約翰。”


    約翰:“哥,咱們……別再販奴了,咱們另找別的生財之道,好嗎?”


    伍茲:“哈!看來你們整天嘀嘀咕咕地聊個沒完,那個討厭的東方人可沒少給你灌輸奇怪的思維啊。”


    約翰:“他的思維一點不奇怪,哥,我現在才明白,我們以同是上帝創造的同類為奴、為畜、為工具,這才是真正奇怪的思維……不!這才是毫無人性的思維!”


    伍茲:“閉嘴約翰!你不覺得你說出這樣的話連我們那位可敬的父親都侮辱了嗎?販奴是我們羅傑斯家族賴以生存的最重要的方式!並且這是萬能的上帝賦予我們的權力!”


    約翰:“可……”


    伍茲:“閉嘴!!!”


    約翰:“……”


    尼維斯島也是英國人的地盤。它與臨近的聖基茨島隻有“扔一塊石頭的距離”。從地圖上看,這倆島合在一起就跟個驚歎號似的!聖基茨是上麵那一豎,尼維斯是下麵那個點。


    查爾斯敦已經被英國經營多年了,所以島雖是小島,但這個小城還挺有模有樣的。起碼有著高大完整的城牆和要塞;規劃整齊的鵝卵石街道;磚石結構的成片民居;和尖肋拱頂花窗玻璃,規模還算宏偉的哥特式風格的總督府。


    在城裏的“索頓酒店”住下之後,德克幫就在二樓房間裏製定了計劃。他們要找的三個人,主營業務為詐騙,附帶的業務範圍涵蓋了坑、蒙、拐、訛、偷、搶、以及碰瓷耍流氓等各項技術輸出。三個人中德克幫要找的那個人叫“皮安茲”,重要的形貌特征也已經從傻瓜總督處得知了。


    老德克以酒店掌櫃幫著畫的查爾斯敦城草圖,大致劃分了三個區域。德克幫七人分為三組,每組負責一個區域的調查走訪。下午三點多鍾,大家在樓下的飯館裏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匆匆出門,分頭去自己負責的區域幹活兒去了。


    小城不大,榮兵帶著貝格在東南區沒走多久,就看到碼頭管理所門口的石頭台階上坐著一大幫吵吵鬧鬧的孩子。榮兵認出這是一幫“小短腿兒”,他招了一下手,立刻有兩個不丁點大的孩子飛跑過來。


    榮兵跟這倆孩子形容了要找的人之後,那個最小的孩子扭過頭去,衝坐在那邊台階上正晃悠著腿兒抽煙的一個最大的孩子喊:“雷特歐,這位先生是要找的人你知道嗎?”


    那個十二三歲模樣,一頭蓬亂的金色卷發滿臉雀斑的孩子立馬扔掉煙頭跳下台階,飛也似地朝這邊跑了過來。


    聽了榮兵的描述之後,小雷特歐褐色的眼珠警覺地飛快轉了轉:“先生,您是治安官的探員嗎?”


    “怎麽可能呢?你見過有東方人當軍人或者秘探的嗎?”


    榮兵知道,這些小短腿兒們也都自認是江湖中人。所以通常他們是不會把罪犯、走私販子、私掠船主或海盜船長們的信息透露給法院警探或軍人的。一旦哪個小短腿兒那麽做了,那就等於破壞了大家默認遵守的江湖規矩和道義。指不定哪天,就會在某條幽深的小巷子裏看到他的屍體了。


    “噢,那倒可以考慮。嗯……給我兩鎊吧。”


    “你窮瘋啦?!”榮兵頓時火冒三丈!“你看我是東方人,就以為我剛來加勒比是不??”


    榮兵知道,通常小短腿兒們接受委托跑臨近的港口傳遞個消息,去掉船費也就能得個一先令而已。如果隻是這樣打聽點事兒,少的給個三五便士,大方的給個十便士八便士也就到頭兒了。這熊孩子,一張嘴居然就兩英鎊?!


    “先生,我要是您,對不懂的事兒就不會亂說話!給個幾便士那是問那種‘帕莎船長樂園’或者‘索頓旅館’怎麽走的事兒。像這種隻有我雷特歐一個人知道的秘密,你就得付兩鎊才公平!”


    “哎呀?你個小刺兒頭還來勁了?做夢呢吧你?萬一你說的是假的呢?萬一你瞎編個消息唬弄我呢?要都像你這樣兒,那掙錢也太麽容易了吧?”


    “先生!我們碼頭男孩兒也是有尊嚴的!受到您這樣的羞辱,這消息現在就算你肯給二十鎊我也絕不會告訴你了!”


    雷特歐氣鼓鼓地說完,很拽地一轉身勁兒勁兒地就朝碼頭管理所那邊走了迴去。


    榮兵其實剛才就是話趕話頂出火來了,他也知道,這些“碼頭男孩”們是絕不會為幾個錢就撒謊騙人的。如果真有人敢那麽幹,那結局恐怕不會比之前說的小巷子裏的屍體好看哪兒去。


    “朋友請留步!兄弟……少俠……帥哥……美男子……”雷特歐總算是站住了,迴過頭來仍是氣鼓鼓地斜眼瞥著榮兵……


    “真正買你消息的是一個大叔我就一跑腿的你跟我治啥氣啊我中午沒睡好腦瓜子迷糊著呢下午吃飯時大蒜吃多了口氣不好你別見怪對不起啊貝格你先陪這位帥哥美男子聊會兒我馬上就去叫大叔來和你談……”


    榮兵抄襲了一下小話癆的絕技,然後不等這孩子反應過來,給貝格使了個眼色,轉身就朝索頓酒店跑去。


    老德克果然沒在酒店,榮兵趕快出了門就往小城東北角那邊跑。那邊是老德克帶著切裏和小梅子要查訪的區域。


    剛跑過小鎮中央那個小廣場,拐進一條略窄的斜街,忽然看到前麵有個熟悉的背影。彼此之間朝夕相處太久了,不用轉身,僅憑身量衣服和走路姿勢就絕不會看錯,是小托尼。


    “嗯?小托尼應該是和螺絲查訪西邊那片吧?咋跑這兒來了?螺絲呢?還有,這小子咋鬼鬼祟祟噠?他……這是想去偷東西的姿勢??”


    榮兵趕快側身隱在旁邊一個小院鐵柵欄門邊的牆垛後麵,探出頭去偷瞧……


    小托尼警覺地四下張望了一圈,一閃身,就進了一個院子……


    榮兵趕快從隱身處走出來快步跟了過去,抬頭就看到這個院子門楣上的字——“帕莎船長樂園”。在更裏麵一點的拱門上方兩邊的石雕裸女,乍看上去像是宗教題材,仔細一看,卻是實打實的內種題材。很明顯了,這是間妓院!


    之前一群小夥子在一塊閑聊扯蛋的時候,話題也經常會下道,聊到女人什麽的。可據榮兵觀察,小托尼雖然是個“小老江湖”,也總愛裝出一副啥都明白的架式,但從他的話裏不難聽出來,他其實根本就是小處男一枚。這種事兒是瞞不了人的。


    小托尼?鬼鬼祟祟地溜進妓院?他……他來這兒幹啥呀?他……他哪來的錢?他……他又偷竊了??


    可榮兵現在沒空想這些了,有更重要的急事在身,他得趕快找到老德克。那個叫雷特歐的孩子,沒準兒真就掌握著唯一的重要線索呢。滿懷疑慮地又看了一眼“帕莎船長樂園”,榮兵拔腳順著這條斜街跑了下去。


    除了小托尼之外,德克幫六個人都聚在碼頭管理所門前的石頭台階這裏了。


    “那天晚上我拉肚子拉得厲害!一直到下半夜了也沒法睡,還得一趟趟地跑出來蹲在草叢裏拉稀。當時我正蹲那兒猶豫是起來先迴屋去,還是繼續蹲一會兒呢,忽然有三個人從黑暗的街角走了過來,還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他們經過我麵前的草叢時,我才知道原來就是那三個人。”


    “孩子,你怎麽知道他們誰?”


    “大叔啊,他們之間一說話就露底了唄。那個又瘦又矮的人不停地責備那個叫奇約德的高個子中年人。說都因為他管不住自己的那急勃玩意兒,才連累大家被人追得把辛苦了好幾個月才弄到的錢都跑丟了。那個奇約德嘿嘿笑著不當迴事兒。另一個年輕人在旁邊一聲不出。”


    “你還聽到他們說啥了?”


    “有,那個矮個子看來是他們之中的頭兒。他說這次到了……蝴蝶島之後,先沉下去潛一段日子收集當地富人的信息,然後大家下點力氣爭取幹一票大的!”


    “那你是怎麽知道他們都幹了啥事的?”


    “嘿嘿,大叔,在一年半前,這仨人在查爾斯敦這裏可太有名啦。就光是我耳朵裏聽過的,這幾個家夥就用假提貨單騙了雜貨店老板貝索絲價值20多鎊的性病藥水和驢腸套;扮成牧師給議員特魯姆普家驅魔騙走了10幾鎊;把民兵上校布希的兒子揍了個半死捆起來扔進糞坑裏;把車行老板馬斯科的兩輛馬車偷出來撞大樹上散架子了;好像聽說還賣給幾個外島的商人和船長好幾張藏寶圖。但我知道他們這次出逃的原因,就是那個奇約德,在總督的老婆蹲在木材堆後麵撒尿的時候,突然笑嘻嘻地跳出來!脫下褲子露出大蟒蛇衝著總督老婆的臉上抖了老半天……當時那個潑婦佩蘿西的尖叫聲差不多響徹了半個查爾斯墩!咯咯咯。”


    “噢?有這麽多輝煌的業績,在這麽小個城裏,就一直抓不著這仨人?”


    “不知道,反正一直沒抓著。人們都說他們會隱身術,還會化妝易容啥的。但這次惹著的可是‘裏昂希恩?貝格歐茨勒’總督的老婆呀!全城的軍隊和民兵自衛隊都出動了,所以他們隻能逃命了。他們當時是下水遊到停在港口的那條商船……嗯……‘夏比安號’上的,那條商船第二天要啟航去……蝴蝶島的巴斯特爾。所以我才敢說,這秘密就隻有我半夜拉稀給碰巧知道了,全城絕沒第二個人知道!現在你還覺得這消息不值兩英鎊嗎?”


    這孩子說完,歪著頭帶著戲謔嘲弄的意味看著榮兵。


    榮兵誠懇地點了點頭:“兄弟,我已經道過歉了。你說的沒錯,真就隻有你一個人知道。所以我認為絕對值兩鎊。梅裏爾,給這位小兄弟兩鎊吧。我們還得謝謝你,雷特歐。”


    梅裏爾看看老德克,老德克也點點頭。他就從腰間解下布條卷打開,揀出一枚一畿尼的金幣,又數出四塊一克朗銀幣,一起遞到雷特歐的手裏。


    榮兵又拍拍小雷特歐的肩膀:“再次感謝了,哥們,以後再見麵,哥一定請你抽煙喝酒燙……嗯……吃飯。”


    小雷特歐開心地攥著錢,笑嘻嘻地也說了句:“那就謝啦。東方大朋友。”


    德克幫的幾人也紛紛對雷特歐點點頭或道聲謝,就轉身朝索頓酒店走了迴去。剛走出沒有二十步,就聽到後麵有人跑了過來。大夥迴頭一看,還是那個叫雷特歐的小短腿兒,就站下來不解地望著他。


    “內啥……這位東方大朋友剛開始嫌我要的錢多,還跟我吵了幾句。我還以為他聽了我的秘密之後,就不會再付錢了呢。但你們其實你們都是很好的人。”


    雷特歐一邊說一邊攤開手心,把那枚一畿尼的金幣挑出來遞還給榮兵:“這個拿迴去吧。確實沒啥消息能值兩英鎊的。我剛開始看你是個東方人,是有點欺負你的小心思……嘿嘿。還有,剛才你們沒付錢之前,我說的當然都是假的啦。嘻嘻……”


    “啊???”


    “嘿嘿,別急別急,這就告訴你們真的。那天是去年的2月25或者26號。當時那仨人是遊泳上了一條巴肯丁三桅船‘海豚號’。那條船的航向是多米尼克島的羅索。這次可都是真的啦,我‘雷特歐?萊格斯’從六歲起就在這裏做碼頭男孩了,要是你們覺得受騙了,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再次分開之後,老德克邊走邊笑著問:“羅賓,知道厲害了吧?”


    榮兵伸伸舌頭:“知道了,長記性了。這幫小短腿兒!這記憶力,這口才,這心機……了不起!也惹不起!嗬嗬。”


    “羅賓,當人家麵可別叫小短腿兒,那是蔑稱。”


    “我哪敢啊?你問貝格,我一看不對,立馬一口一個好朋友小兄弟少俠帥哥美男子,好一頓肉麻呀,這才挽救了咱們這條重要的線索啊!”


    “哈哈……咯咯咯……嘎嘎……”


    三天後,德克幫搭上了一條去往多米尼克島的雙桅船。


    傍晚時分,風漸漸大了起來,雙桅船的航速也越來越快。榮兵和小托尼坐在後甲板上閑聊著。趁旁邊沒別人,他裝作隨意地問:“托尼,那天我們在碼頭管理所和雷特歐說話的時候,咋沒見你呢?螺絲說他上了趟廁所出來,你就不見了。”


    “嗯?我啊……對……我渴了,想找個水井喝點水,結果迴頭找羅斯時就走錯路了。”


    “噢,那你走哪兒去了?”


    “嗐!別提了,我也不認識路啊?就那麽瞎走唄,一直走一直走……嗯,後來一直走到要塞炮台那裏,就在那兒呆了一會兒隨便看看。”


    “要塞有啥看的?就沒去別處逛逛?”


    “沒有。後來我看要塞也沒啥意思,就問著路迴索頓旅館了。”


    “噢……”


    六天的海上航行後,站在船舷邊的榮兵就在夕陽的霞光裏,又遠遠地看到了那個有著“海中香檳杯”、“沸騰湖”、和“老爸老媽瀑布”的多米尼克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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