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醫院裏大概是產婦紮了堆,第二天早上又來了個產婦。


    產婦大概是頭一胎,生了一天才在日頭將落的時候生出來一個女孩。


    這時候正是雨季,地麵和屋簷還是濕滴答的,今天是難得的天晴。


    本來在外頭等候結果的婆家人一看太陽出來還覺得是好兆頭,一聽“母女平安”這四個字,臉都拉下來了。


    恰好也是和萬家和老花家一個病房,當媽的累得昏睡過去,小孩哇哇大哭,夫家人陰著臉,理也不理。


    男人抱怨道:“盼了這麽久,誰知道是個賠錢貨!”


    當婆婆的冷笑一聲:“還不是你太慣著她了,懷個孕這不做那不做,還要頓頓吃好的,我生你的時候哪有這麽好的條件?不照樣把你好好養大了?”


    花晚遲為產婦感到不值,辛辛苦苦生了孩子,還要被嫌棄生的不是男孩。


    婆婆看見另外兩床也是剛生孩子,一雙渾濁的老眼睛瞅著兩個嬰兒,問:“你們這也是剛生完孩子吧?男的女的?”


    萬大嫂趕緊抱緊了小孫女,警惕道:“我們家生的也是女孩。”


    花慶平抱著小孩笑道:“我也是女兒。”


    她這才收迴有些不甘的目光,癟了癟嘴,不太高興地說道:“這病房裏生的淨是女的,我看不是醫院風水不好,就是醫生不好!”


    萬盛華沒忍住:“生男生女最多和爸媽有關,關醫生什麽事?”


    產婦婆婆忿忿不平道:“肯定是醫生趕走了男胎,接來了女胎,才叫大家生的都是丫頭片子!妮子貨!”


    大家都驚呆了,這也能扯上去?


    連萬家老太太都忍不住了:“你這兒媳婦不才頭一胎嗎?後頭有的是機會要男孩呢。”


    萬青柳:“女孩不也是你們家的種?再說,你們再怎麽不喜歡女的,也不能怪到醫生頭上啊!”


    王靜霞:“就是啊,好多人想要孩子還生不出來呢!”


    對於前麵的話,產婦婆婆無動於衷,但聽見這句話,她眼珠子轉了轉:“這句話說的倒也是,可以把小孩送給別人養。”


    花晚遲驚呆了,聽過女孩生多了,把中間的抱走的,怎麽還有這麽多人頭一胎都不要啊!


    王靜霞嘿了一聲:“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孩子來了你家就已經是你家的福氣了,可別挑三揀四的。”


    說話間,兩家人都泡了一碗奶粉端給各家的產婦喝。


    既然碰上了,萬青柳自然沒少備一份禮,一罐奶粉,一斤紅糖和兩斤紅棗,人可以不來往,但禮不能少。


    不說別的,就說萬盛華在公安局,平時老花家要辦什麽事都可以方便很多。這就叫上頭有人好辦事。


    萬家倒是不缺錢,不過奶粉也是稀缺物,萬青柳這個禮正是送到了心坎上。


    老太太看萬青柳的臉上都親切了不少。


    花許國正好又帶著晚飯來了,那豬蹄燉黃豆的香味飄到剛生完的產婦那頭,把她香醒了。


    產婦一醒,就趕緊問道:“生了男孩還是女孩?”


    她婆婆翻了個白眼:“生了個妮子,你還好意思問?”


    產婦立馬哭喪著臉,拍著被子嚎道:“誒喲!怎麽不是兒子?不是都喝了偏方嗎?這一胎準保是個男的啊!”


    花晚遲看著真來氣,得了,白心疼她了。


    婆婆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我看就是那醫生心黑!”


    說著她使了個眼色,帶著兒子出了病房,把產婦一個人留在這裏,也沒管產婦沒吃晚飯怎麽辦。


    看他們這樣,也不像是出去給產婦買晚飯的。


    兩人走了之後,萬大嫂看小媳婦剛生完孩子就被夫家人拋在病房裏,孤零零怪可憐的,就搭話問:“你姓什麽啊?”


    小媳婦說:“我姓孫,夫家姓吳。”


    萬大嫂點了點頭:“那我就叫你小孫可以不?”


    小媳婦和氣地笑了笑說:“當然可以,嬸子怎麽稱唿?”


    ……


    病房裏的人還在相互介紹,這頭吳家婆婆和她兒子就迴了一趟村子。


    村裏全是沾親帶故的,離著縣城也不遠,婆婆帶著兒子喊來了一大幫子人,半夜來了醫院。


    有護士請假,醫院人手不足,林梅白天剛接生完一個產婦,晚上還得值夜班。


    晚飯的時候院長就給她塞了個紙條。


    “晚上十二點,白醫生辦公室見。”


    白醫生就是白天給產婦接生的醫生,今天正巧是白班,晚上不在。


    林梅拿著紙條嗔笑一聲:“死鬼,真會找刺激。”


    晚上,她換好衣服,悄摸來到了白醫生的辦公室,門沒鎖,一推門進去,裏頭一片黑暗。


    “媽的,叫我過來,自個兒遲到了!”


    林梅罵罵咧咧一句,還是開了燈,坐在了白醫生的辦公座位上等著人來。


    一邊等著,一邊紅著臉,眼波流轉,自言自語:“半夜在別人辦公室偷情,難為他怎麽想得出來!嘿,臭男人就是會玩!”


    辦公室外,一臉兇橫的吳家婆婆轉頭對著後頭一大幫子壯漢恨恨道:“我都打聽清楚了,就是這間辦公室,還亮著燈呢!人保準在裏頭!”


    後頭的壯漢們嘴裏紛紛開罵。


    “黑心醫生,叫人生不出兒子,這不是讓人斷子絕孫嗎?”


    “哼,打量我們村子沒人是不是?今天必須給她一個教訓!”


    大家拿著柴刀和鋤頭,忿忿不平地一邊罵著一邊衝進了辦公室。


    林梅看見這麽多一臉兇意的人衝了進來,驚得站了起來,慌忙道:“這裏是醫院,你們是來做什麽的?”


    後麵有人問:“是這個醫生不!”


    吳家婆婆其實也不太記得了,當時專注於自己媳婦生的是男是女,並沒有注意醫生長什麽樣。


    但她覺得,這裏既然是那個醫生的辦公室,那坐在這裏頭的難道還會有別人?


    於是,她心虛了一瞬,而後理直氣壯道:“對,就是她,給我們家接生出了女兒,給我狠狠地打!”


    一群人立即目露兇光,衝上去對林梅拳打腳踢起來。


    林梅被打倒在地,連連慘叫。


    “啊——你們是誰啊!我不是白醫生,冤有頭債有主,別牽連我……”


    然而這些話都被淹沒在激烈的打鬥聲中,大家並沒有聽見。


    反而是慘叫聲讓他們越來越興奮,下手越來越重。


    沒過一會兒,慘叫聲都沒了,林梅徹底沒了聲音。


    大家這才覺得不對勁,趕緊移開了腳。


    隻見人鼻青臉腫,身體以一種不正常的折疊姿勢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已經看不見了唿吸起伏。(指的是骨折了,別多想,他們隻是打人沒做別的)


    大家麵麵相覷,突然安靜了下來。


    “我們不會……打死人了吧?”


    一個人顫顫巍巍伸出手探了一下唿吸,然後嚇得跌坐在了地上,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顫抖道:


    “完了,死人了……”


    這時辦公室門口傳來一聲怒喝:


    “你們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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