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月夜,周焰和林棲坐在營地邊緣看月亮看山穀吃東西喝啤酒。


    他們又進行了幾輪“電影問答”,周焰發現林棲的閱片量驚人。


    他問林棲,什麽時候看的這麽多電影。


    林棲說:“在流星鎮,段野住的那個地方隔壁是個音像店,倒閉好多年了,因為那時候早就已經沒有人租光盤看電影、買磁帶聽歌曲了。”


    周焰安靜地聽著。林棲有點醉了,柔軟的聲音打開了記憶的塵封。她講起了那時的自己。


    “那時爺爺已經死了,我放學了就會去段野那裏,他基本上都不在家,隻有深夜迴來睡一覺,他家沒有人,沒有鎖門。他隔壁也不鎖門的,那些碟片沒人要了,那台電視機和vcd機還能用的。我看一個電影再迴家,時間剛好,我奶奶差不多吃完晚飯又出去了。”


    “我奶奶不許我做飯,也不許我跟她一起吃飯,都是她吃完了留下來的給我吃。她留多少,我就吃一半,另一半我第二天清早吃了去上學。”


    “她好像刻意避著我,不想看見我。周末和假期,我就都在段野的房子裏待著,時間差不多了就迴家吃鍋裏的飯,又跑迴段野家,再等時間差不多了迴家睡覺。”


    “段野隻有受傷或者生病的時候才待在家裏。我就拿他的錢給他買藥。他家隻有一個泡麵鍋,我也會給他做點飯。”


    “有時一連好幾天,他都沒有迴過家的痕跡。我覺得他可能死在哪裏了。但後來他都迴來了。他也不說去了哪。他有時突然迴來看見我在他家,也不問我為什麽在他家裏。好像我是透明人一樣。但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周焰難得地聽到林棲略帶哀傷地講述自己的過往。不再像是之前那種戲謔的口吻。


    也許是酒精,也許是月色,卸下了她的鎧甲。


    “有一次他一身酒氣帶了個女人迴來,我當時躲在隔壁看電影。他發現我的時候,眼神怪怪的。後來,如果他家有女人,我就不進去了,或者從後門溜出去,在河邊坐著,想東想西。”


    “後來我在南城讀高中時,如果魏叔叔他們家來客人,或者他們三個去別人家做客,我就說自己要去學校自習,然後去操場最高那階看台坐著,想東想西。”


    “魏叔叔他們對我很好,他兒子也很好,在學校很護著我。”


    “段野來南城找我,我穿的衣服是魏阿姨買的,漂漂亮亮,幹幹淨淨,他穿起了西裝,也幹幹淨淨。”


    “魏叔叔的兒子比我高一個年級。他考上了一所北京的大學,魏叔叔要換個地方做生意,就把南城的房子賣了,想帶我去省城。我說我可以留在南城住校,他們就走了,經常打電話給我。還邀請我去省城過春節。他們對我真好。”


    “我高三的時候不想讀書了,因為當時我以為段野已經不打架了,我即使以後學醫也沒什麽用。”


    “但是我發現段野還是要打架的。而且血淋淋地逃到南城來,倒在一個小診所裏。他說他犯了事,不能去大醫院。需要我照顧他。”


    “過了好多天,他才恢複過來,能下床了。然後他就迴鰓城了,我也就迴學校繼續讀書。”


    “我到碧市來上大學,本來好好的,不知怎的,有個室友突然仇恨我。我在寢室住著很難受。剛好段野在碧市的房子空著,我就住到他房子裏來。段野那幾年賺錢了,想想以前那麽窮。”


    “現在我真的學醫了,他倒是再沒受傷了。嗯……挺好的。”


    然後林棲就在周焰肩膀上睡著了。


    她今晚喝得是有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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