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焰老了,坐在搖椅上迴顧他的人生時,從那年1月份的“元宵一瞥”到6月份的“初夏偶遇”這中間的半年似乎是虛度了。


    隻是無盡的工作,和若有似無的“米糕行動”,還喝了幾次周灼帶來的悶酒,僅此而已。


    那半年的空白,仿佛都是為了鋪墊和她的再次相遇。


    又是相遇在密密麻麻的陌生人之中。


    又是一眼就辨認出這個千變萬化的姑娘。


    那是個大型的社區公益活動,包括環保宣傳、社區義診、親子活動、文藝演出等。周焰被抽去維持秩序。


    放眼望去——


    天是灰色的。


    樓是灰色的。


    人是灰色的。


    風是灰色的。


    在一片灰色之中,停著一輛獻血車。


    一個穿護士服戴口罩的女孩正被幾個居民圍著,在講解獻血事宜。


    看到那雙眼睛的刹那,周焰眼裏的世界就暈染開了萬物本來的顏色。


    又變迴一個生機勃勃的夏日,所有的樹都翠綠可愛,所有的路人都是笑容洋溢。


    周焰眉目溫柔,靜靜地看著姑娘站在一棵梧桐的樹蔭裏,順利地說服一個又一個居民走進獻血車。


    原來,她是個護士啊。


    她竟然是個護士啊。


    周焰想象著護士帽遮住的額頭,想象著口罩下她溫暖的唇。


    周焰站在遠處的屋簷下,姑娘還沒發現自己,但這下她逃不掉了,到點收工的時候,周焰就會跑過去找她。


    周焰想象著,自己如何突然地出現在她眼前,她如何驚愕地認出他,又如何笑成眯眯眼。


    然後,他該怎麽搭訕呢?“護士小姐,我可以獻血嗎?”她肯定會說可以,然後帶他去登記姓名。待他拿出身份證,姑娘就會說:“鐵牛哥,原來你叫周焰呀。”


    如果姑娘打發他進獻血車,他就不肯,就一定要姑娘親自來給他抽血。姑娘拗不過他,就會同意。


    然後他們倆就會麵對麵地坐在獻血車裏,她盯著他的胳膊找血管,他盯著她的睫毛找迴憶。


    姑娘第一針肯定紮不準,就像那時候她也找不到竅門。


    第二針也會紮歪掉,這時姑娘就會一臉歉意地想找別的護士來幫忙。但他會拒絕,說:“我是因為你,才來獻血。”


    姑娘就隻能再次鼓起勇氣,或者換一隻手臂。一直要到第三針,溫暖的液體才會涓涓流向歸屬。


    如果姑娘問,是獻200毫升、400毫升還是500毫升,他就會靠近姑娘耳邊說:“你要多少,你來取,我都給你。”


    要盡量用低沉的聲音,這樣姑娘的臉就會霎時變紅。


    等獻完血,他就假裝虛弱,非要姑娘請吃飯。臉皮一定要厚,還要強調:“是你把我榨幹的,你要負責。”


    如果聽到這種混賬話,姑娘是會嬌嗔,還是會打人?


    ……


    “喂,周焰!”冷不防被同事張強推了一把,打斷了他的思緒:“怎麽笑得這麽淫蕩,你小子在想啥呢?”


    周焰摸摸額頭企圖掩飾:“……沒什麽。怎麽了?”


    張強說:“到點啦!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就你跟個大傻子一樣還站在這裏。”


    “啊,好,好。走!”周焰看了一下手表,果然已經五點了,社區居民大多迴家燒飯去了。


    周焰又看了一下獻血車,他們也已經開始收攤,那個姑娘卻還在跟最後一個大叔講著什麽。


    周焰三步並作兩步往警車走去。他要去車裏換一下衣服,好馬上迴去“逮捕”那個迷人的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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