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有幾個男人不沾酒?


    這一桌又有哪個小年輕?


    平均歲數都在四十多歲往上,誰不稀罕這玩意兒?


    “你們也知道,我老郭不是小氣人,小孟,給各位領導分了,先倒酒。”


    倒酒是孟錢多來倒。


    孟錢多心裏苦啊,他一大早空著肚子,穿得幹幹淨淨,就準備來胡吃海喝呢。


    結果特麽的,就被抓壯丁了。


    然而,一大群師兄弟盯著他,就跟一群悶炮仗看活靶子似的。


    孟錢多在經著折騰時,許灼也在國營飯店裏折騰。


    袁如輝請他吃飯,但不僅是請他一個人吃,還有請百灣鎮酒廠總經理馮國富,作陪的還有王延東和鄭新國。


    當然,這頓飯最重要的就是許灼和馮國富了。


    許灼雖然不知道袁如輝為什麽會突然請他吃飯,但在聽到介紹後,便立馬明白過來這是啥意思了。


    隻是袁如輝做東,他來起個頭,卻沒單刀直入。


    而是直接引著話頭聊。


    像是和鄭新國商量好似的,兩人一唱一和,聊起了如今國營飯店轉型情況,進度,聊到國情時,就由王延東來插嘴。


    “不是說這時代人都樸實麽?”


    許灼聽著這好似龍門陣般的聊天,隻覺我是誰我在哪。


    看著正直公正的袁如輝,他隻覺得這是披著人皮的狐狸。


    果然,在馮國富也開始聊天,加入龍門陣時,袁如輝使了個眼色。


    鄭新國和王延東,立馬就把話頭逐漸移交給許灼。


    “咱們這裏最好的就是老鄭了,老鄭最近可是大忙人,春風得意。哪像我這藥材站,本就人不多,現在是越來越少。老鄭,你給指導指導唄。”


    鄭新國嘿嘿笑,仿佛春風得意,就是不說。


    “喝酒喝酒。”


    馮國富見狀有些受不了。


    像磚廠,酒廠,供銷社,基本上每個地方都有一家,這是標配。


    但是,本地酒廠又哪裏幹得過人家打出名聲的品牌酒?


    比如綠湯溝,綿竹大曲,竹葉青,杏花村,五糧液,茅台等等。


    類似的酒,供銷社多得是,吃口也很好。


    地方上釀酒,就隻知道一個傳統製曲釀酒蒸酒,根本不知道怎麽提升酒的品質,雖然都有研究,可終究這不是重頭。


    別說開放,就算是現在,地方酒廠都被品牌酒擠壓得難受。


    酒是糧食釀成的,誰都稀罕。


    換做七幾年的時候,馮國富那是傲得不行。


    幾乎誰都想求他辦事。


    這幾個老同誌裏,求得最多的就是鄭新國。


    李衛國,他根本看不上,小人物。


    至於袁如輝,那是他求人家。


    可現在好了,酒廠銷口一天不如一天,他愁啊也急。


    眼下看著以前求他的鄭新國,現在這人五人六,心中真不是滋味。


    袁如輝道:“好了老鄭同誌,別賣關子,我也想聽聽,快說快說。”


    鄭新國咂咂嘴擺手:“哪裏是我不肯講,你們還不知道吧,能幹這事兒啊,根本就不是我的主意,我哪有那個腦子——”


    接著鄭新國就把那天如何改變觀念,把事情做起來的整個過程說了。


    這裏麵還加入了打投部的事,但沒算王延東。


    可見眼下哄騙馮國富,王延東也深深參與了。


    許灼暗罵老袁不是東西,怎麽能把這麽好的同誌拉下水了呢。


    不過他還是得豎起大拇指,講一句拉得好。


    於是,當鄭新國賣著關子講完,弄得馮國富抓耳撓腮,急得想翹起二郎腿當場滋尿時,重點人物終於登場。


    “是這小夥子?老鄭你沒唬我吧?”馮國富根本不信。


    許灼看著他那有點高傲的樣子,方才明白袁如輝為什麽要這麽搞。


    這人態度太高,也太自信,好像見多識廣,根本看不清這種小年輕。


    沒錯,別說個他孫子輩的十六歲孩子,就算大他幾歲的都看不上。


    “來,小許同誌,嚐嚐你馮爺叔帶來酒,這可是咱們自己的本地酒啊。”


    袁如輝立馬給許灼倒一杯,推過去。


    許灼先沒喝,他訥訥問道:“啥名字?”


    袁如輝怔了怔,懵了,他看看其餘人,其餘人也有點懵。


    “沒……我不記得了,老馮同誌,你說呢?”


    馮國富輕笑道:“本地酒廠的散酒,哪需要那些名頭?”


    “沒名字可不行……”


    馮國富擺擺手:“咱們整個鎮子,隻有我那一間酒廠。想喝酒,整個鎮子誰都得到我這裏來拿,哪裏要搞虛頭巴腦的。我這酒可比那些品牌貨便宜。”


    “是啊,有品牌貨賣得好嗎?”


    馮國富臉色僵住,看著許灼有些生氣,下不來台了。


    但不等他說話,許灼又開口了:“馮爺叔啊,我有個問題請教你。你閱曆豐富,見識廣博,學富五車,一定要幫我。”


    馮國富一聽,把自己抬得這麽高,這小子明顯要搞自己啊。


    不成,這小子不對勁,太賊了。


    不等他答應,鄭新國在袁如輝眼神示意下,一拍馮國富肩頭道:“小夥子你不知道吧,馮同誌可是我們裏的老大哥。當年老大哥見過不少大人物,錢龍樹老將軍知道嗎?當年可是老大哥這裏常客。偉人也見過幾個。就這份閱曆,老大哥要是不能迴答你,那肯定就是你問題有問題。”


    聞言,王延東默默低頭吃菜,內心為某人默哀。


    許灼這個人,對於馬哲,對於曆史,對於時政,對於“為人民服務”,對於經濟,對於市場,那認知程度,根本不是馮國富這土鱉能比的。


    別說區區馮國富,那些老學究在這也隻能吃癟。


    估計省長來了也要打秋風。


    “你說,小許同誌。”鄭新國直接替馮國富答應了。


    馮國富斜眼看著對他很熱情的鄭新國,都內心罵娘了。


    什麽仇什麽怨,這麽搞老同誌?


    許灼平靜麵容,微微露出笑意,猶如和煦春風,無比溫暖。


    他這人畜無害,又給人一種很親近的感覺,卻讓馮國富愈發覺得危險。


    這時,他已經懷疑,這是一局鴻門宴了。


    他內心給自己打氣:“我怕什麽?還怕個小出棺材?老子老卵,怕個吊。”


    許灼道:“馮爺叔,同樣兩包米,一包國營的,一包平頭百姓的,同樣價格,馮爺叔更傾向於買哪包,為什麽。”


    這個問題很好迴答。


    可這問題的本質,就是他酒廠現在遇到的問題。


    馮國富沉默了。


    沉默好一會兒,他看向許灼:“小許同誌知道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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