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禁神是天風君研究新藥物的副產物,而它的誕生本身也是一次意外——


    當年的天風君研究持明安神散時,意外將架子上放置的、充盈著【虛無】的實驗素材給碰倒,最終素材與藥物混合,誕生了血禁神。


    它能夠讓人在服藥後的一段時間內保持絕對冷靜、不會被任何精神疾病所困擾,但是這也會加大使用者陷入虛無的幾率。


    因為有極大的副作用,血禁神在誕生之後就被列入了曜青仙舟的管製藥物,若是沒有丹鼎司司鼎的簽字同意的話,它是無法被任何人使用的。


    但是師兄一直在用。


    因為第一次上戰場時丹鶴年紀尚幼,因此他在見到步離人時就被狼毒影響,甚至連劍都拿不穩,最後還是朝夕相處的戰友用命換了他活下來。


    此後他隻要一閉眼,就會不受控製地夢到死去的戰友。


    “血……血……好多血……”


    “別怕……”


    當年師兄因為深陷虛無而離開曜青仙舟,原因之一或許就有這種藥物。


    飛霄成為將軍後,他上戰場的次數越來越多,服用這種藥物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這無疑加速了他陷入虛無的過程。


    到最後,他記起了前世的種種,在感受到自我的存在正在被虛無吞噬時,丹鶴果斷選擇了不告而別。


    他想用命給她做到最後一件事。


    ……但是師兄,她不需要治愈。


    死在戰場上本就是她的宿命。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她真的,甘心嗎?


    就這樣看著師兄死?


    就這樣看著師兄深陷虛無?


    就這樣看著師兄一個人奔赴死亡??!


    “嗚嗚嗚……別過來!別過來!不要殺我!!啊啊啊啊——”


    膽小鬼丹鶴陡然尖叫起來,一雙眼眼白中都布滿了血色,從最開始的膽怯變成了恐懼,甚至是……


    絕望。


    他狠狠地推開了飛霄,隨後嚎叫起來,渾身上下都開始冒出滾滾黑氣。


    “別過來……你們都別過來!!啊啊啊啊——”


    “不好!”


    武癡丹鶴急忙鬆開手,落到地上恢複身形:“又犯病了!”


    “抓住他!”


    所有的丹鶴都不約而同地鬆開了手,身形恢複正常——隻是好色丹鶴從她身上下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小心的,那隻手拂過了飛霄的腰際。


    “嘶……”


    聽到了飛霄低聲的倒吸冷氣的聲音,好色丹鶴迴過頭,惡劣一笑,隨後同樣跟隨著其他幾個丹鶴朝著發瘋的膽小鬼丹鶴衝了過去。


    “你按著腿!我抓住他的手!”


    “我抓住了!……哎我*無名客粗口*,我的蛋!”


    “我*無名客粗口*,我下巴都要被抽歪了!”


    幾個丹鶴罵罵咧咧,就連懶惰丹鶴都睡眼惺忪地抓住了膽小鬼丹鶴的頭,看似身形搖搖晃晃,實際上穩如泰山,就算是膽小鬼丹鶴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


    “嗷——嗷嗷——”


    膽小鬼丹鶴依舊在嘶吼著,一雙眼也從湛藍色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白也是一片赤紅。


    他不停掙紮著,一雙手彎曲成爪,似乎隨時想要給麵前同樣是屬於自己的一部分來上一道攻擊。


    “該死……力道太大了!”


    “所以膽怯的背後是瘋子嗎!?”


    幾個丹鶴都罵罵咧咧,幾乎都要按不住膽小鬼丹鶴。


    看到這裏,飛霄也知道自己不能袖手旁觀了。


    那畢竟也是師兄的一部分,而且他們現在必須離開這裏。


    外麵的列車組眾人正在等著他們,或許還需要他們的幫助。


    這也是她來匹諾康尼的目的。


    “該離開了。”


    飛霄喃喃自語一句,隨即如同閃電一般出手,一個手刀勢大力沉地敲在膽小鬼丹鶴的後脖頸上,將他直接敲得翻了個白眼,頭一歪昏迷過去。


    “不能浪費時間了,我們先離開這裏。”


    “好。”


    幾個丹鶴也知道不能多耽擱時間,互相對視一眼後,便讓武癡丹鶴背起再次倒地昏睡的懶惰丹鶴,暴食丹鶴背起昏迷過去的膽小鬼丹鶴,好色丹鶴在最前方開路,自律丹鶴斷後,分工明確,確保無論是哪個方向有敵襲都能迅速反應。


    “話說迴來,你是令使吧。”


    武癡丹鶴扭過頭來,直視著飛霄的雙眸,語氣肯定。


    “你就那麽肯定?”飛霄笑著問。


    “我們都有這個猜測。”


    丹鶴不傻,他隻是懶得思考。


    但是飛霄的身份處處透露著詭異,就算是他真傻也早該看出來了。


    “如果說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那你又該怎麽辦?”


    “我不知道。”


    武癡丹鶴很直接:“但是如果是我知道的話,說不準會和你大打出手吧。”


    “就算是你打不贏我?”


    “出了氣再說。”


    飛霄忍不住笑出聲,狠狠地揉了一把武癡丹鶴的臉:“哈哈哈哈哈……倒是很符合你的脾氣啊。”


    隨後她就看見,武癡丹鶴的那張臉龐肉眼可見地紅潤起來。


    “你……你別以為……別以為我和你是這種關係就可以……可以讓我手下留情!我我我……我打人可是特別痛的!”


    武癡丹鶴說話都結巴了。


    “嗯,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武癡丹鶴紅著臉低下了頭。


    就在曖昧地氛圍開始逐漸發酵的時候,走在最前麵的好色丹鶴突然停步,做出了警戒狀態。


    “怎麽了?”


    “不對,是幻境……”


    話還沒說完,好色丹鶴的身形就消失不見。


    很顯然,這不是他自願的。


    “後麵可能是出口,也可能是未知的空間。”


    武癡丹鶴伸出手探了一下,發現在伸手的同時,自己的手掌也沒入其中消失不見。


    他並沒有摸到什麽東西,但是不排除後麵有怪物埋伏的可能。


    “都走到這裏了,我們都沒有道理停滯不前。”


    飛霄搖了搖頭:“我來吧。”


    “……”


    也不管這些丹鶴的想法如何,她率先走向那道黑暗的門扉。


    就在她的身軀沒入黑暗的那一刻,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響起。


    “生命因何而沉睡?”


    眼前逐漸展開一幅血色的畫卷,各種各樣的畫麵不受控製地化為河流,自大腦的最深處流淌而出。


    飛霄微微瞪大了眼眸。


    因為那是屬於年幼時的自己的記憶。


    “為什麽會……”


    【師兄!】


    【是飛霄呀——哎,我記得今天好像有早起習武來著?】


    【是有……但是師兄你不許逃!這次我絕對絕對不會幫你遮掩的!】


    【……哎呀,被你看破了。】


    師兄在學堂裏的時候從來不逃課睡覺,是老師和同學眼中的好學生乖寶寶。


    但是一到了習武時,丹鶴就要偷懶。


    那個時候師兄總是愛在習武時偷懶,直到自己成為將軍,他才開始真正地認真開始屬於自己的修行。


    【說實話,我這個人不大喜歡用腦子,所以還是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適合我。】


    【但是師兄你練武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哎。】


    【這是天賦,你羨慕不來~】


    【師兄!】


    【嘿嘿嘿,打不著~】


    少男少女在演武場追逐打鬧著,直到月禦將軍推門而入,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兩個徒弟都沒在練武,氣得罰了兩人不許吃中午飯,還要頂水盆在牆根蹲馬步。


    隻是就算是被罰了,師兄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似乎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我知道一家店可以外送,一會兒我跟外送員說讓他把飯送到我們牆根這邊。】


    【真的嗎?……但是會不會讓師兄的錢包癟癟的啊,我記得這個月師父罰了你好多零花錢呢。】


    【沒關係,我現在也算是雲騎軍的一員,每個月攢下來的工資足夠我們兩個吃這一頓飯了~】


    【那下次我要請師兄吃飯!】


    【好啊,那我就等著了。】


    “……”


    師兄因為練武總是喜歡偷懶,所以總被師父罰零花錢,以至於到了月底總要可憐兮兮地來求自己接濟一下。


    這些溫暖的迴憶啊……


    真像是太陽一般……


    椒丘是長輩,後來的貊澤是晚輩,雖然都是不可或缺的家人,但是真正能與自己同頻共振的隻有師兄。


    身為沒有尾巴的狐人,作為異類的飛霄也曾受盡欺淩——


    更何況她還有一半的步離人血統,這對於相當仇恨步離人的曜青狐人而言就是發泄怨氣的活靶子。


    若是沒有師兄,或許那些汙言穢語就真的會影響到她的心境。


    對於武人而言,心境這種東西是相當重要的存在,一旦出現汙垢與裂痕,就算是當時沒有爆發,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的道路終將會出現問題。


    而就在她想到這些的時候,迴憶也應景地變化成了那段被保護的時光。


    【我都說了滾開!】


    【你想盡辦法護著這個雜種,難不成你投靠了步離人不成?!】


    【別以為你們身為將軍弟子就可以為所欲為,我爹還是天舶司司舵!】


    【哼,我爹是丹鼎司醫士長!】


    【我警告你們,你們最好還是乖乖待在將軍府裏別出來,要不然我見你們一次就……嗚!】


    記憶的景象裏,師兄忍無可忍,一拳砸出,狠狠地捶在了對麵狐人少年的臉上,力道之大甚至都聽見了破空聲。


    【不許,辱我,師妹!】


    【你……你敢打我!】


    【我不僅敢打你,我還敢殺你!反正我還沒有成年,就算是殺了你們也就是蹲幾年的事情!】


    師兄雙眼通紅,撲過去就和那群孩子打成一團。


    飛霄在他身後欲言又止。


    她想說的是,實際上她一個人就可以輕鬆收拾掉這些臭魚爛蝦的……


    畢竟是曾經需要衝鋒在前的步離戰奴,殺人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就在師兄出手的那一刻,飛霄已經把人埋哪兒都想好了。


    但是……


    被保護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原來我也不是沒有人要的孩子,也不是朝不保夕的血食,更不是卑劣的雜種和不被任何人接受的殺人魔……


    【我告訴你們!飛霄是我師妹,是我丹鶴保護的人,是將軍千叮嚀萬囑咐要我照顧的人!你們敢動她一根汗毛,就別怪我這個當師兄的提著凳子大半夜砸你們家窗戶!把你們家掀個雞飛狗跳!】


    為了避免這種事情再度發生,第二天一大早丹鶴就拉著飛霄,挨個兒把學堂裏的教室全走了一遍。


    那是他頭一次把身為月禦將軍弟子身份掛在身上。


    他向來不愛以勢壓人。


    但是這一次為了初來乍到的飛霄,丹鶴第一次動用了自己的身份特權——他請來了兩位雲騎軍精銳青丘軍士卒站在飛霄身後,就算是他們一言不發,也足夠有威懾力。


    畫麵消失,飛霄在黑暗中愣神。


    那些迴憶逐漸清晰。


    她的心髒隱隱作痛。


    為什麽自己就不能早一點說出口……


    為什麽要等到現在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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