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繼國府之後,大概是為了緩解尷尬的氛圍,緣一邀請你一起去看望父親。


    你莫名其妙:“看他做什麽?”


    緣一和你解釋:“昨天和父親說話的時候,他有問到關於兄長的事情,我想,父親其實也在想念你。”


    “他問到我什麽?”


    緣一立刻眼睛亂轉:“……我忘記了。”


    你嗤笑一聲:“應該在說我的壞話吧?”


    緣一沒做聲了。


    你轉頭就準備迴院子。


    緣一卻伸手又拉住你,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煙花棒……落在父親的院子裏了。”


    你:“……”


    所以你知道,緣一昨天不僅和父親一起看了盛大的煙花表演,甚至還一起用了一盒煙花棒。


    將煙花和父親聯係在一起,你的表情不禁變得古怪起來:“他會玩煙花棒?”


    緣一和你解釋:“主要是我在玩,分給父親一支,他坐著沒有動。”


    大概就是……父親陪著緣一一起玩的意思吧。


    你覺得頭痛。


    去到父親的院子裏,裏頭的侍者告訴你們“老爺今天早早就睡下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你今天早上就讓醫師給他調整了藥方。


    倒不至於完全不尊重父親的意見。


    你讓醫師煎了兩碗藥端過去,分別是“清醒地睜眼等待天亮”和“昏迷地等待死亡前來”,讓他自己做出選擇。


    結果父親今晚早早入睡,顯然是選擇了後者。


    你不覺得奇怪,隻是再一次直麵他內裏的軟弱而已。


    侍者得到吩咐,給你們找來剩下的一盒煙花棒。


    緣一捧著煙花棒跟在你身後,到你走進自己的小院,他也一點不見外地跟了進來。


    “一起放煙花吧!”


    緣一滿是期待地邀請你。


    本來是很可愛的場景,可你一想到他昨天也是這樣期待滿滿地邀請父親一起,心情就立刻變得複雜起來。


    你坐在迴廊上,看到自己的弟弟在院子裏跑來跑去,找侍女要來點燃的蠟燭,選定合適的位置擺放,在你身邊將盒子打開,將裏麵的棒狀物取出來……


    他雙眼亮晶晶地分給你一半。


    你看著這樣的緣一,有種自己成為父親,正在帶孩子的既視感。


    所以你很成熟地隻拿走了一支煙花,其他的都讓他自己去玩。


    緣一沒有自己去玩。


    他脫下木屐,和你一樣懶洋洋地盤腿坐在木質的迴廊上;你屁股底下是柔軟的坐墊,他就光禿禿坐在冰涼的木板上。


    工匠送給你的煙花棒,是在細細的鐵絲上聚合一層薄薄的灰黑色火藥,禁不起潮濕與碰撞,屬於貴族才能享受的額外福利。


    緣一拿出其中的一支,將火藥的尖端放在燭火的焰心處點燃。


    噗——


    極其微弱的響聲之後,灰黑色的火藥炸開白色的的花火,在鐵絲尖端上熱烈地綻放開火焰之花。


    “……”


    “……”


    這是你第一次看到煙花棒被點燃的樣子,一時之間怔住了。


    緣一將點燃的煙花遞給你。


    你默默接了過來。


    漂亮的火焰之花在你手上盛放。


    “昨天看到這個,就想到,要是兄長也在就好了……”


    你怔怔看著手上的煙花綻放,說不出話來:“……”


    緣一就坐在你身邊,手臂支撐在地板上,軀幹傾向你們之間綻放的美麗花火,隨著動作,額前的劉海向兩邊拂開,耳下的花劄輕輕搖晃。


    於是,點燃黑夜的火焰之花,也在他的瞳孔之中靜靜綻放。


    緣一卻在此時抬頭,用那雙不可思議的眼睛望向你:“我一直很想和兄長分享這份美麗。”


    噗通——


    有一瞬間,你的心跳好像停止了。


    在靜默的夜晚,隻有手上這支火焰之花盛放時發出極其輕微的“唿——”的聲響。


    ——這個時候,無論緣一說什麽,你應該都會答應下來……


    空白一片的大腦恢複思考的時候,你驚慌地發現自己某種意義上算是逃過一劫。


    可怕!


    這個超出常理的男人!無論是武力還是別的方麵,對你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在明白這一點之後,胸腔裏的心髒,立刻後怕得“噗通噗通”亂跳起來。


    而麵前的緣一依舊維持那個過於靠近的姿勢,對你露出微笑來。


    大概是在尋求你的認同感吧……


    “……”


    “……”


    你嘴唇發幹,心慌意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直到手上的煙花棒燃燒到盡頭,“噗嗤”一聲熄滅之後,你才找迴意識,將手上黑乎乎的鐵絲扔到廊下的院子中,嘴硬道:


    “不過是轉瞬即逝的美麗而已,沒什麽出奇……”


    緣一迅速點燃另一支煙花棒,又塞到你手裏,溫柔地告訴你:


    “兄長的眼睛不是這麽說的。”


    “……”


    你難為情地住了嘴。


    明明說好一起放煙花,你就看到緣一固執地點燃煙花放到你的手上,在局促的方寸之間欣賞這種驅散黑暗的夢幻之美。


    你聽到緣一在說話:


    “看到這些的時候,父親說,他想到了母親,母親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卻早早地拋下他離開,就像轉瞬即逝的天之花火一樣……”


    “……”


    “他說,母親離開之後,他覺得很寂寞,每一個夜晚都覺得寒冷,燒再多的炭火都溫暖不起來,因此就想到——如果可以跟隨這漂亮的花火一起消失就好了……”


    “……”


    緣一歎了口氣:“父親活不久了,隻剩下一點執念拉著他在人間停駐。”


    你輕聲詢問他:“你會為此難過嗎?”


    緣一搖了搖頭。


    就像你曾在母親去世的那個夜晚,詢問他是否會因此哭泣一樣。


    對待親人的離去,他總是表現得十分平和:


    “這是父親的願望,他一定滿心歡喜地等待那個時刻的到來,所以我不會為此難過。”


    你沉默了一會兒,才啞聲繼續:


    “……站在你的立場,是這樣思考的嗎?”


    “是……我想這樣思考應該沒問題。”


    “……”


    “……”


    夢幻的火焰之花在手上綻放著,你看著看著,發現院子裏飄搖下純白的雪花,一片片落下,柔軟地覆蓋在大地之上。


    下雪了。


    “……”


    “……”


    你看著這些,默默地期望著,如果有一天離開的是你,緣一也可以如此坦然地接受。


    這也是你發自內心的願望。


    然後你就聽到身邊的緣一詢問道:“兄長是怎麽想的呢?”


    “……我?”


    “是……母親離去的時候,兄長還要為我的任性操心,我發現,自己或許從來沒有體諒過兄長的心情……所以想要知道,父親離去的話,兄長會怎麽想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換下你手上燃盡的煙花。


    你有些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但大概是煙花綻放的樣子實在太美,這些日子操心的事情有太多,事情一層摞一層,讓你的腦袋有些混沌,所以你並沒有好好思考,甚至懶得去斟酌,在短暫的猶豫之後,就直白地告訴了緣一你的心情:


    “我不會因為他的離開而難過、悲傷、或者哭泣之類的……”


    緣一歪頭看著你:“……?”


    他在等待下文吧。


    你就很隨意地繼續說下去:“因為我很討厭哭泣的自己。”


    “什麽?!”


    緣一在地板上正坐起來,人卻更加親近地靠到你身邊來。


    你無奈地偏偏頭,就隨他去了:


    “如果有用盡一切努力,依舊無法挽迴的事物,那就無需為此悲傷,因為哭泣解決不了問題;至於那些連挽迴都沒有就任由其流逝的事物——因為這些而流淚也是很可笑的事情。


    我討厭除了哭泣什麽也做不到的自己,也討厭為了逢迎他人而做作表演的自己——就是這麽迴事,父親的葬禮上,如果有需要,我會流著淚為他送葬,因為需要這樣做,所以我會這樣做,至於其他的……”


    你悶悶地說明著自己的心情:“我一般不會去想。”


    你能感覺到緣一挨在你身邊,仔細打量你神情的目光。


    你可真想將他一把推開啊!


    可是這樣,反倒會讓你顯得軟弱起來。


    因此你不會去做。


    你反而鼓起勇氣來,轉頭去和緣一對視,望進他那雙總是悲天憫人、純然神聖的雙眼之中。


    你在裏麵隻看到蒼白張望的自己的臉。


    噗——


    手上燃燒的火焰之花在這時候熄滅了。


    瞳孔中蒼白的麵孔也隱於黑暗之中。


    你低下視線,看到緣一的手邊,敞開放煙花棒的盒子已經空了。


    嗯……剛剛,那就是最後一支了。


    你暗暗鬆了一口氣。


    因此,你準備起身送客。


    這一天你做了很多多餘的事,說了很多多餘的話,也應該到結束的時候了。


    正在你這麽想的時候,在你小腿挪動,背也弓起來,準備發力起身的時候,緣一伸出手扯住了你的袖子,導致你無法得行。


    你:“……”


    你看到扯住自己袖子的手,無言以對。


    即便你用責怪的視線看過去,緣一也並不放手。


    他固執地拉著你,和你說:“兄長在說謊。”


    你驚訝:“什麽?”


    他直麵你錯愕的麵容,很認真地告訴你:“如果真的是這樣,兄長剛剛就不會和我說這些!”


    你:“……”


    緣一言之鑿鑿:“因為在兄長看來,和其他人說這些事情,本身也是軟弱可笑的事情吧?”


    你:“……”


    你被問得啞口無言。


    他因此得出結論:“可是你剛剛和我說了很多,把你的心裏話都告訴我了。”


    他眼神灼灼,你眼神漂浮地偏開。


    你:“……”


    其實他說得沒錯……


    你剛剛,的確是軟弱了。


    可你從未因為這種事情被人質問。


    大概是因為……你從未讓自己陷於這樣尷尬的處境。


    所以,是你自作自受。


    你隻能垂著眼睛,看著緣一胸口交疊的衣領,訥訥問他:“那麽……你希望我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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