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你劍道的先生是父親的部下,他對緣一學習劍道一事嗤之以鼻。


    ——這傻瓜,懂什麽劍道呢?


    你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不加遮掩的輕鄙與蔑視。


    你側頭看到身邊的弟弟,他今天的頭發高高束起,耳垂上的日輪耳飾輕輕搖晃,身上穿著破舊的衣裳,手上拿著你送予的木劍——從神情來看,他相當坦然自在地出現在這裏。


    從有記憶起,你的手裏就拿著木劍,每天揮劍多少下,每天打靶多少次,每天對練多少迴合——這是你生活日常的一部分,如父親所言,你修習劍道的第一步,就是打敗他的部下、你的劍道先生。


    你以此為目標努力練習,偏偏每次勢在必得的一擊都會被成年的武士輕易打落在地。


    “哎呀呀……”你聽到過武士對父親的匯報,“岩勝少爺的天賦很高,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沒有這麽強的臂力與斬擊,想必過不了多時,他就會超越我了。”


    在你一次又一次被打倒,因此產生了越發濃重的羞恥感時,父親和他的部下,卻都對你寄予厚望。


    天下的道路有千萬條,而繼國岩勝的人生,從出生開始,就劃下了唯一的一條武士之道。


    你看到先生百無聊賴地教授緣一如何握劍, 如何擺出武士的架勢。


    “盡你所能,攻過來看看!”年輕的武士指點完緣一,在他對麵鬆鬆擺好架勢,給出指令。


    你站在一邊觀戰。


    午後的院子,蟬鳴刺耳。


    烈陽當空,一絲風也沒有。


    “唿——”


    倏忽間,卻起了風聲。


    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緣一躍起,速度快得驚人,在你的視線無法跟上時,對麵的武士身上突然傳來與硬物碰撞的聲響,而後整個人砸倒在地。


    像是猝不及防,被迎麵高速奔來的馬車撞倒。


    下一個瞬間,緣一輕巧地落地,小小的身子重心壓低、腳步很穩地踩在石子鋪就的地麵上,與以前先生教導過你的戰鬥行止不謀而合。


    緣一轉身,看向倒下的對手。年輕的武士暈倒在地上,頸胸上可以看到發紅腫起的傷痕。


    緣一拿著木劍,轉頭又看向你。


    你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神情如何。


    是錯愕?驚慌?震詫?還是一如既往,將醜惡的嫉妒寫在臉上?


    但你還是記得該做什麽。


    你眨眨眼,走了過去,走到麵無表情的弟弟身邊。


    “啊……先生被打暈了……”你仔細端詳了一下年輕武士身上的傷情,一邊接受了近在眼前的事實,一邊傷腦筋地歎了口氣,“得和父親稟報才行啊……”


    “兄長大人……”緣一在旁邊叫你。


    “嗯?怎麽了?”你順勢看過去。


    他握緊木劍,和你一樣細瘦的胳膊腿(從飲食攝入來說比你更加柔弱的身軀),很難相信這副身體剛剛是如何發出巨力擊倒一個成年武士的。


    他看看地上的武士,又看向你:“我……是不是做錯了事?”


    被關在繼國家後院的緣一,除了與你接觸,並不明白關於武士的一切。你一下就明白了他此時的顧慮——打傷了父親的部下,說不定會被暴怒的父親狠狠地教訓一頓?母親也會因此擔心難過,原本就僵硬的夫妻關係或許會繼續惡化也說不定?


    正常的孩子都會擔心這些。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繼國家的規矩也不是這麽簡單的東西。


    你摸了摸緣一的腦袋。


    看著他麵無表情的臉,你毫無把握,他此刻到底是否在憂慮你以為他在憂慮的事情。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你帶點自說自話地、篤定地說道,“父親會為你展露的天賦而高興的,緣一。”


    第一次握劍就打敗了成年武士的七歲稚童——這是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的超絕劍道天賦。


    父親會驚喜於這天賜的繼承人,將緣一接入你的院子,為他置辦華美的衣服、精致的餐食、貼心的仆從,他會成為繼國家新的繼承人,以後還會是繼國家最強大的家主,凡他劍之所指,是繼國的意誌所向。


    你從緣一的雙眼中,看到了他的未來。


    你牽起他的手,往父親在的前院走去:“父親崇拜強者,他會獎賞你的。”


    如你所料,得知部下被七歲的幼兒打敗,父親並未生怒。


    他將蘇醒過來的部下留下來,兩人進行了漫長的交談,而這之後,父親對你的態度便肉眼可見的冷淡了。


    身為將軍手下有名的武士,父親並非善於心計的那一類人,更何況在繼國家,說一不二的他也無需隱藏自己的喜好。緣一開始時不時被他叫過去考校劍術,而你,則從長年繁重的練習中突然有了喘息的餘地,有時間去探望臥病的母親。


    母親的院子裏侍奉的仆人並不多,看門的仆婦見到你來懶洋洋地行禮,為你打開了院門,總貼身伺候的阿係看到你的到來十分驚訝,她進了房門向母親稟告,出來的時候臉色卻顯得為難:“岩勝大人……夫人她正在午睡……”


    你正坐在房間外的長廊上,了然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會等待母親醒來。”


    阿係的眼睛就發出驚喜的亮光來,她為你準備好滋味寡淡的茶水,又和你說母親近日身體不適,深夜也難得睡好,今日好不容易陷入睡眠,實在不忍心打擾等等一類向你解釋的話。


    你並未生疑。


    你與母親的關係雖不親近,但毫無疑問,她也是喜愛著你這個長子的,沒有必要推拒你的求見。這次相見她陷入沉睡,仔細想想,也不過你們母子緣分淺薄的一個不起眼的注腳,非她本意,非你所願,但總會在該發生的時候發生。


    差不多,你也該習慣了。


    你等了約莫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裏,你看完了一本隨身帶的詩集,吃完了阿係送上來的點心與茶水,然後就是無所事事地看著院子發呆。


    阿係似乎也明白對你的冷待,戰戰兢兢地坐在旁邊和你說話。


    “母親的身體怎麽樣了?”


    “夫人一直手腳無力,最近精神昏沉,如醫師所說的每日吃藥,近來睡眠更差了一些……”


    “母親身邊隻有你照顧嗎?”


    “誒……是的。因為家主大人……大人對夫人這幾次的忤逆感到生氣,夫人也不願意服軟求情,所以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後來再看的時候,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母親醒來的時候都會幹什麽?”


    “我會為夫人潔麵,整理頭麵,她……啊!夫人也會坐在您現在坐的地方,每次一坐就是一下午,靜靜地看著院門,等待緣一少爺……呃,還有您來看她……”


    你眨了眨眼,為阿係話語裏太好分辨的謊言而感到好笑。


    你甚至真的輕輕笑出了聲音來:“哈哈,母親真的很愛緣一呢……”


    阿係小心翼翼地看著你。


    你與這位貼身照顧母親的侍女見麵不算多,她卻總是顯出對你的畏懼與尊敬來。想來她懼怕作為家主的父親,那麽連帶著懼怕由父親一手教育長大的你,也就顯得理所當然了。


    “緣一少爺……”作為一直以來的旁觀者,阿係大概也知道你在母愛的爭奪中屬於弱者,因此涉及弟弟與母親的話題就顯得吞吞吐吐,“緣一少爺生來就呆呆傻傻,夫人總是擔心他的未來,天天將一顆真心放在緣一少爺身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呢……”


    阿係還說:“但是岩勝少爺您就不一樣了,聽說您天賦很高,是家主大人十分滿意的繼承人,您也聰慧,未來一定是沒有問題的,緣一少爺以後還要請求您多多看顧!”


    說到這裏,阿係對你深深俯下身子,行了一個跪拜的大禮。


    她對於小院外的世界明顯一竅不通,所以她不明白你的繼承人之位已經搖搖欲墜,曾經為人忽視的緣一少爺即將扶搖直上。


    所以她低頭,請求你這未來的弱者去庇護天下第一的強者。


    你冷眼看著,什麽也沒有說。


    ——不僅僅是母親啊!阿係也是,更加關心愛護你的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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