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顧知瑤確實在樓下。


    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長椅上,抱著頭閉著眼睛,周身透著痛苦的氣息。


    記得賀逸沒醒的時候,她時時刻刻盼著他趕緊醒來,隻要他醒來,她覺得什麽都願意。


    可現在他終於醒了,她卻又迫不及待地逃避。


    他問這麽多天她一直守著他,是不是已經原諒了他。


    何止是原諒啊!


    之前一心隻想著他能活下來,能醒過來,別的,都沒去琢磨。


    但現在,很多東西,似乎都得她來麵對了。


    可她不知如何麵對,因此隻能躲開,躲到這裏來。


    但,難道就這樣躲下去?


    不可能的!


    始終要麵對的!


    “知瑤?”不知多久,一聲熟悉的唿喚猛地自頭頂傳來。


    顧知瑤身體微僵,頭緩緩抬起,看到逸飛疑惑又擔心的樣子。


    逸飛當即就蹲在她跟前,繼續道,“你怎麽自己一個人跑來這裏?全特助給我說小舅醒了,你,知道了嗎?”


    原來是全新宇把他叫過來,那說明也是賀逸的意思。


    賀逸為什麽這麽急著把逸飛叫過來?


    顧知瑤心裏也納悶了一下。


    逸飛見她一直不做聲,繼續關切道,“你,還好嗎?”


    “嗯,我知道他醒了,我……下來走走而已,既然他叫你過來,你上去吧。”顧知瑤道。


    “我們一起上去?”逸飛卻說,他總覺得,她並非她說的沒事,她的氣息透露出來明顯有異的。


    也許跟小舅有關?


    “你和小舅發生了什麽不愉快嗎?照理說小舅醒來了,你應該陪在上麵?”逸飛繼續道。


    顧知瑤一愣。


    “我和你上去吧,這裏風大,你懷著寶寶,就快生了,可不能出什麽問題啊。”逸飛直接牽住她的手。


    顧知瑤便也站起來,和他朝樓內走去。


    一路上,大家都沒說話。


    迴到病房,賀逸見到他們一起出現也當即錯愕一下,心裏已經閃過萬千思緒。


    “小舅,你醒來了真好,身體沒感覺什麽不舒服吧?”逸飛若無其事地說出。


    賀逸也迅速迴過神,“嗯,醫生看過了,基本沒什麽問題,再過一個禮拜應該可以出院。”


    “那就好。”逸飛繼續欣慰道,但接下來又似乎沒什麽話好講了。


    而賀逸的一些話是不希望顧知瑤在場的,他看了看顧知瑤,尋思著如何讓她走開,但又擔心她一個人走開,會不會又出什麽事。


    幸好就在這時,辰辰和妞妞迴來了。


    他們剛才和賀逸相聚一陣子後,也先去找顧知瑤。


    這會兒見到顧知瑤,妞妞立馬道,“媽媽您剛才去哪了,我和哥哥到處找您呢。”


    顧知瑤看到女兒,心情平靜不少,伸手拭擦一下妞妞額上的汗珠,柔聲道,“媽媽下樓散散步。”


    “這樣啊,難怪我和哥哥找不到你,幸好哥哥說先迴來看看您迴來沒,否則我們下樓去就撲了一個空。”妞妞說著語氣愉悅起來,“爸爸終於醒來了哦,媽媽您是不是也很高興。”


    顧知瑤俏臉微怔了下,不語。


    “辰辰,你陪媽媽到隔壁休息室坐一會,媽媽出去這麽久應該口渴了,你去給媽媽倒杯水喝。”突然賀逸道。


    “好的爸爸!”辰辰迴答,然後微笑看著顧知瑤,“媽媽,我陪您過去。”


    顧知瑤沉吟片刻,便也伸手輕輕搭在兒子雖小但已經很有力的掌心,迴頭跟逸飛說一聲,眼睛倒極力忍著沒有看賀逸,走了出去。


    賀逸自然也感覺到這一幕,心潮起伏,但沒多想,注意力迴到逸飛身上,直截了當地問出來。


    “我昏迷期間的一些事,全特助已經跟我說了,他說有次看到你和顧知瑤不知談什麽談了很久,然後你們兩個都哭了,逸飛,對不起,我也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意外,顧知瑤一直守著我,照顧我,也許是因為覺得她造成我受傷,內疚想補償我,你別想那麽多。”


    逸飛當即也心潮澎湃一下,定定注視著賀逸,而後,道出,“小舅,那天我和知瑤約好了,我們分開一年,一年後,如果她還是打算跟我走下去,我和她結婚,但如果,她發現她還是無法愛上我,我們會各自安好。”


    賀逸重重地震住。


    逸飛眼神變得一片黯然,繼續道,“一直以來,我都知道知瑤對我其實沒有那個意思,那次我發生意外,她為了鼓勵我活下來,不惜說出那樣的承諾,而我卻因為貪心也理所當然接下這個承諾,這樣的我,又如何配得上她托付終身?”


    “逸飛,其實……”賀逸心情依然震動不已,欲言又止。


    逸飛抬抬手,示意他先別急著表明心意,繼續道,“直到您出了意外,才讓我真正明白了很多事。我雖不清楚我昏迷那段時間顧知瑤是怎麽對我的,但我想一定跟她對你的感情不一樣?您昏迷多久,她也跟著迷失了多久,她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甚至連辰辰和妞妞都不顧,連她自己都不顧了!


    起初我還會安慰自己,不斷找各種理由勸服自己,說她隻是因為內疚,隻是想著你能活下來,但事實告訴我,我根本就是自欺欺人。這麽多年,她很明顯還是愛你,這份愛因為各種原因被她藏了起來,直到您出事,命在旦夕,她自己都控製不住了,我經常想,如果您真的出了什麽意外,那麽顧知瑤,恐怕也活不了吧!


    我跟她提出一年之約,但其實我心裏又清楚,即便是這個一年之約,也是一種自欺欺人,別說一年,就算十年,幾十年,她都不會愛上我的,善良如她,一定在很努力地強迫自己愛我,我為什麽要她這樣強迫自己,這樣痛苦?既然小舅您能成全我,為什麽,我不可以做出成全?您給我捐腎,還讓大家都別告訴我,別告訴顧知瑤,小舅,您能做到這些,我為什麽就……”


    “逸飛,我給你捐腎,並非因為內疚,也非想你感謝我,而是覺得,我應該的。”賀逸也終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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