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還不知道什麽是本能,但是她害怕孤獨,害怕別人都不要她,兩個姐妹不理她。


    安明趕緊把那粒蠶豆丟到地,正好掉到桌腿之間,邀功似的對著她們笑,“扔掉了,不吃帶蟲子的,你們和我一起玩吧。”


    “誰丟的?”


    阿媽過來看到地上有半粒蠶豆,大聲問。


    “是她!”對麵的姐妹指著小安明對著阿媽說。


    “阿妹說,這生蟲子的不能吃,我要是吃以後都不跟我玩。”


    阿媽拿起掃把就要來打安明,“你個敗家精,就你會說謊!看我不打死你!”


    小安明懵了,辯解道,“這是阿妹說,生了蟲子的不能吃!”


    媽媽現在就像一個噴火的炮仗,不聽任何辯解,越辯解還越生氣,馬上就要炸。


    一隻手掐著腰,另一隻四下裏找東西打人。


    “媽,給!”


    媽媽接過阿姐遞過來掃把就往小安明身上招唿。


    她此時再次想起來外婆村子裏那個半夜被埋葬的阿姐,她不想被打死,不能被埋土裏。


    “跑吧!”


    心中好像有人在告訴她,小安明撒腿跑出堂屋的門,跑出院子門,跑到村子裏的路上。


    估計阿媽也沒想到這孩子啥也不說上來就跑了,不敢相信這孩子還真跑,實在震驚!逆女!


    等待反應過來,阿媽就在後麵追,小安明就在前麵跑。


    “你再跑,就不要迴家!”


    阿媽的聲音太大,安明跑的太快,成功引起門口土路上幾個聊天的阿奶大媳婦小媳婦們。


    安明猶豫著要不要停下來,這時一個不認識的村婦來了一句,“你還不趕緊跑,再不跑快點,你阿媽要打死你!”


    她說完這話哈哈笑起來來,然後又說,“去找你阿奶家!”


    可能她一句玩笑話,對孩子來說是認真的。


    奶家在哪裏,她不知道,但是這個讓自己恐懼的又可怕的家,她不想待,她想外婆。


    安明突然來了勇氣,她要迴外婆家,那個阿嬸說的對,不跑被抓到就不好了,要被打死了。


    她一直跑一直跑,陌生的家陌生的村子,村上陌生的人,她跑迷路了。


    小安明多想抓住一個人問問,“能告訴我外婆家在哪?”


    她想迴家,她的家在外婆那裏。


    從記事起,外婆,小阿姨,舅舅在哪裏,她的家就在哪裏。


    小小的安明還不明白什麽是愛,或許她也沒有多愛外公外婆一家,但是從小已經習慣這種家的存在,習慣到好像小安明就是外婆生的一樣,打罵也分不開的鏈接,她每次迴家喊的第一個人是外婆。


    轉眼太陽西沉,安明跑一圈又一圈,她害怕阿媽找到她,掃把落在身上的感覺不好受。


    她不是一個嬌氣的孩子,如果犯錯,外婆也拿著掃把打,掃把高高舉起,最後輕輕落在屁股上,不疼,和現在比一點也不疼。


    往哪去啊?外婆家在哪也不知道,這路怎麽走?她還找到迴家的路。


    小小的身體拖著長長的影子,“你是老大家的二妞吧,你阿媽找你。”


    扛著鋤頭的男人從她身邊走過,長什麽樣子,不清楚,聲音飄過來又飄走了。


    小安明不敢抬頭看,等待模糊的背影遠去時,她想對那人說:“阿媽不是在找我,是打我!”


    很委屈,沒有人知曉她的委屈,更沒勇氣說,這是份出不了口的委屈。


    孤獨的走在這鄉間的小道上,遠處炊煙嫋嫋嫋嫋,斜陽夕照,北風吹過黃色的葉子紛紛飄落。


    小安明感覺自己這次真的可能沒人要她了,她開始害怕了,是真的害怕。四歲的她已經清楚的知道了,外婆家不可能迴去了,阿媽家以後的日子也會很艱難。


    她應該怎麽辦?


    “你知道我家在哪嗎?”


    安明怯怯的問了好幾個人。


    “你就是西邊老大家剛迴來的二丫頭,脾氣真大,你阿媽才說了你兩句,你就跑了,真丟人!”被問的人迴懟她,不願說什麽。


    跑,錯嗎?


    忘記了,忘記是誰給她說過,“迴到家後,要是有人打你,你就跑,不跑是傻子!”


    可是她的跑,卻被她見到的所有人嫌棄。


    第一次,安明對自己產生懷疑,小小的也許不明白什麽是自我懷疑,這次懷疑之後,她暗暗下決心在阿媽家一切都以阿媽為主,絕不惹阿媽生氣,這樣就不會挨打,還能吃飽飯。


    轉眼之間,時間過的很快,安明在阿媽家的日子不好也壞。


    很快阿姐和阿妹都去上學了。


    安明沒有去學校,阿媽說阿奶的意思,說她是女孩子,上學也沒啥用處,現在正好小阿妹出生了,在家幫忙看小阿妹。


    小安明已經八歲了,對於上學的事情沒有很強烈的想法,偶爾有些阿嬸拉著她的手,“你阿媽偏心,不疼愛你!你阿妹都去上學了,都不讓你去!”


    “在瞎嚼舌根!都去上學,誰給我幹活!”


    安明傻傻的學給阿媽聽,被罵了一頓。


    阿媽一直跟她說,是阿奶不讓她上學,如果要怨就怨阿奶。


    阿姐和阿妹放學迴來不用幫忙幹活,可以在房子裏寫作業,寫好作業可以帶著小阿妹一起出去玩,她有些羨慕,但是來不及羨慕,就被阿媽叫灶台間燒火。


    灶台間在院子的東北麵,離主臥有點遠,每次她一個在裏麵燒火,安靜的害怕,特別是傍晚,院子太大,太安靜。


    灶台間昏暗的燈火一閃一閃的,這個時候的安明緊張極了,害怕極了,好想找一個人過來陪著她,什麽都不做看著她做就行。


    “阿媽,水開了!”安明大喊著,希望主臥裏的阿媽來看一下。


    通常阿姐會被派過來看一下,“哪裏開了,騙人!再騙人,我就告訴阿媽!”


    被阿姐訓一頓,心裏卻很開心,心裏想著法子讓阿姐多陪一下自己,“啊?我不知道,我添把打柴火,這就燒開。”


    “你自己知道啥是水燒開,還叫我過來!”


    阿姐迴主臥,主臥裏歡聲笑語,“阿媽,今天老師表揚我了。”


    “阿媽,老師也表揚我了。”


    這是阿姐和阿妹的聲音,她們聲音真好聽,聽到她們說話的聲音,小安明就不怎麽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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