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黑了,越往前走霧氣越濃,刺骨的涼意往骨頭縫裏鑽,冰屑子劈劈啪啪的從空中掉落下來,落了緋衣滿頭,凝結在睫毛上,凍紅了鼻尖,緋衣估計了一下,應該還不到午時,許是大霧遮住了天日。


    越發寒冷起來,緋衣唿吸的霧氣飄到空氣裏,很快就與山裏的霧氣混在了一塊,她單衣薄褲,雖然靈力高強,此刻也手腳冰涼,渾身顫抖,三月的早春,此地猶如嚴冬,氣候反常,緋衣提高警惕,小心往山裏走去。


    “哇啊~哇啊~”陰冷的霧境,老唲似乎受到驚嚇,突然在頭頂樹梢叫起,緋衣眼眸一沉身子一矮,霧裏有東西,她屏住唿吸,凝神看去,尖角劃開霧氣漸漸顯現,身高約有三十幾尺,行動緩慢,它的頭漸漸顯現出來,似駱駝,尖角如鹿角,分五叉,眼似兔大而明亮,耳如牛,緋衣吸了口氣,竟是一條龍破空而出,它身子纖長,覆蓋著暗金色鱗片,等等,緋衣眯眼仔細辨認著,龍頭龍身,但還不是龍,準確的說是一條大蟒,它還沒有長出腳爪,連蛟都還不是,但是它的龍頭已經出現了。


    不應該呀,緋衣隱隱有些奇怪,她很早以前殺過一條足應龍,那馬上突破龍身的應龍比這隻體型小得多,而且頭上也還沒長出鹿角,不管是應龍或者走蛟,這些的都是凡塵及其少見的高等妖獸,這麽稀少之物,緋衣沒有做過研究,遇到奇異之處,隻當是自己少見多怪,沒多思索,她隻知道如果它們渡了天劫,飛升為龍,便是可以出入神界的神物。


    按照山舸所說距離,緋衣已經是進入了風暴嶺了,靈力稀薄的地方,是不會生出這樣巨獸的,緋衣判斷它老巢不會在這裏,隻是路過,緋衣並不打算驚動它,身形隱在樹下,等它從霧中滑過。


    大蟒巨大的身子從緋衣頭頂擦著樹梢滑過,幾滴水滴滴落在緋衣臉頰,觸感溫熱,她伸手拂過,粘稠的手感讓她還沒看到就已經猜到是血液,果然,滴到臉上的是幾滴紅到發黑的血液,緋衣抬頭看去,那條大蟒的肚皮正好遊在上方,白色的肚皮隱在霧氣裏並不顯眼,但是以緋衣視角正好看到它前腹兩塊深色區域,緋衣眼神一凜,立即迴頭看去,果然在後方也有兩塊深色陰影,這哪是大蟒,是條真龍,被活生生砍斷了四爪。


    緋衣抽了口冷氣,何人能斷龍爪?且不說這神龍龍鱗護體,刀劍不入,便是它咆哮之威就足夠震碎凡人的五髒六腑,難道,此處有神族屠龍?


    這條真龍氣息奄奄,正吃力的騰雲逃走,緋衣扭頭看向大霧裏它來的方向,身形如電,瞬間便衝了進去,枯黃的草木稀稀拉拉的,黑色的土壤大片大片裸露著,緋衣聽說黑色的土壤是最肥沃的,不知為何長不起來植物。順著沿途的龍血,緋衣一路探查,前方的血腥越發濃重,霧氣也越發厚重,身前三步外不可見,緋衣放出神識,果然是靈力稀薄的地方,神識放出後如泥牛入海,沒有迴應,緋衣又放出袖口響哨,這是魔族特有的哨聲,魈夜若在附近一定能聽見,直到哨聲響完緋衣依舊沒有得到迴應,想到魈夜情急,緋衣心急如焚,隻得一步步摸索著往前走。


    一炷香的時間後,“哢噠”一個小小的斷裂聲從緋衣腳底傳來,緋衣撿起細看,是一根燒焦了的木簪,殘留的圖案依稀看出簪子雕刻的鳳凰,緋衣心沉了下去,果然出事了。


    這根簪子她是認識的,扶桑木雕刻,是鳳秣陵的心愛之物,以前她與魈夜相會時緋衣多次在她發間看到,但是這次來妖族,她是否佩戴著,緋衣沒有印象。


    不管她是否佩戴,簪子在這裏出現,要麽是鳳秣陵落在這裏的,要麽是有人故意引魈夜來這裏的,緋衣大踏步就往前追了去,前麵有座綿延無盡頭的小山橫在當前,擋住了她的去路,緋衣步伐自然的繞開跑走,走得近了看清,哪裏是小山,是一隻已經死去的龍,四肢也被砍斷,她順著龍身繼續往前奔跑,這才發現,死龍長長的身子被人頭尾相連,與另一條死去的龍拚接在一起,緋衣拔足狂奔,前方陡然開朗,緋衣心裏已經清楚,兩條龍曾半圓狀包圍著中間什麽,缺了的半邊口,是逃走的那條龍。


    顯然這是座大陣,緋衣想起在天外天廢天墟裏見過一種神族的陣法,以九龍托陣,是神族當年囚禁饕餮等兇獸所布,此刻眼前的陣法便與神族那陣法相像,雖然隻用了三條龍,但九龍陣法用的是活著的龍,這三條死龍,嚴格來說,是垂死的龍,狠厲之氣有過之而無不及,龍族至陽,被砍斷腳爪,放血致死,龍族的怨念會形成至陰,這裏麵有什麽?緋衣渾身汗毛直立。


    緋衣向著缺口走了過去,看見裏麵龍血潑墨般灑在地麵,妖冶的符咒看起來觸目驚心,龍血是世間至陽至剛之物,以龍血畫符,龍身布陣,天地間能有此手筆的唯有神族,緋衣心頭湧上一股僥幸,魈夜與神族沒有什麽過節,這麽陰毒的陣法,應該不是為他而設,她握緊了手中的簪子,抬步邁入。


    陣法已破,但是餘威尚存,剛剛邁入一步,她便被大力壓倒,雖然她反應很快,兩手迅速結印召出結界防護,但她還是被大力壓得單膝跪地,漸漸適應了陣法的壓力,她催動內息慢慢站立起來,以結界之力頂住陣法斥力,一步步往裏走去。


    天光完全看不見了,漆黑的一片,她明明才進來了幾步之遠,迴頭已經看不到來時的路,緋衣了然,自己這是入陣了,她幹脆閉了眼睛,全憑嗅覺和聽覺步步往裏。


    一聲哭聲混在風嘯裏擦著她耳邊掠過,寒意從緋衣後背升起,透骨的陰冷分明是鬼魂侵體的感覺,當初她魂魄不全在鬼界被遊靈欺負時,就是這般,已經行進了幾丈之遠,緋衣沒有找到一絲一毫神族的氣息,滿是鬼氣!她突然想到山舸出現在妖宮宴席的時候,鬼王已經離開。


    難道...緋衣唿吸一滯,奮力往前疾走,不會的,不應該,鬼王為什麽要對魈夜下手,沒理由的,她已經小跑起來,先找到魈夜,找到魈夜一切就明了了,不對,不要在這裏找到魈夜,神族或者鬼族在這裏處理什麽事情,隻要看一眼,看一眼確定魈夜不在這裏,我立馬就走!緋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如無頭蒼蠅般亂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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