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工情況不太好,好在藏普大爺來得及時,從寧冽汐手上搶迴了他,他捂著傷臥在石邊向藏普大爺細細匯報。


    掌事在前陣與寧水寒對話道:“逃犯之事,我族已聽說,然從昨夜到今晨,我們並沒有發現有外人闖山,奉常可查明了?”


    寧水寒淡淡道:“親眼所見,剛才與我族對峙那男子也承認了。”


    掌事一時語塞,不禁迴頭往大爺方向看了看,咳嗽一聲:“奉常知曉人族無法進山,此事我族定會嚴查,奉常領兵退去吧,三日後,我族定會給出答複。”


    寧水寒微微搖頭,打斷道:“貴族一再阻我進山,傷我特使,我怎知爾等不是被逃犯收買,助紂為虐。”


    “是你們先放火燒山!傷我少主!”掌事還未開口,旁邊有弟子不忿,出言反駁道。


    身後眾人都看著,寧水寒不能輸了氣勢,他語氣狂妄地說道:“這山是我唿頡王朝的山,你等都是我皇的臣民,今日你們所作所為,其罪,當誅。”


    “你!”掌事大怒,“我族是神族遺脈,避世在此世代已萬年,曆朝曆代,我族都對你人族友好,今日之事是你族先來滋事!”


    “哦?神族?”寧水寒生出了興趣,他身子前傾,眼睛微微眯起,“傳說神族是比仙族還要強大的存在,但是從來沒有人見過,關於神族的資料也語焉不詳,你說你是神族,有何證明!”


    掌事微微搖頭:“神族有創世之力,我等遺脈,沒有這神通,但是唿風喚雨,還是可以的。”


    寧水寒明顯失望:“唿風喚雨,隨便一個江湖門派都能做到。”


    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叩了幾下,寧水寒說道:“給你一日時間,將山裏兩名逃犯抓來,再寫一份歸降書,我饒你等不死。”說罷,一名小童推著他轉身進了小廟,大軍原地駐紮,沒有任何拔營的跡象。


    藏普大爺見狀,隻得帶著眾人折返,他眉頭緊蹙,憂心忡忡。


    兩邊人馬都走後,廟宇後牆的雜草堆裏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翻轉醒來,她先呆愣了幾秒,然後顫顫巍巍的站立起來,趔趄著走進山林,消失在陰影處。


    這一日,長老掌事在祠堂吵翻了天,漸漸的形成了三種聲音,一種是主戰的,以白長老為首,慷慨激昂,這輩子就沒受過這種屈辱,神族沉寂已久,該給人族一點顏色看;一種是主和的,以明長老為首,說了他當年是如何擺下迷魂陣,兵不刃血的化解了明皇帝的窺探,他還得了明這個名號,如今故技重施,不要與人族正麵交鋒,管他逃不逃犯,抓到了就丟出山,讓他們人族自己解決去,被問到眼下人族燒山怎麽辦時,明長老擼著胡須,不開口了,然後就有了第三種微弱的聲音:要不棄了這鬆山,另擇一地生活,提出這個建議的年輕人,被旁邊的老掌事一個暴扣在頭頂,祖宗家業,怎可棄之不要,但是見過了人族大軍壓境的氣勢,還是不少年輕人心裏有這個想法。


    伏苳在老祝由的門外抹眼淚,嚶嚶嗚嗚的哭了幾個時辰了,老祝由快被煩死了,下針的手也重了些:“混賬小子,哪裏來的自信以一擋百,真當自己是神仙下凡啊!”罵完著這個,扭頭看見伏工在門口畏畏縮縮的樣子,脾氣就上來了:“滾進來!傷口又裂開啦?!”


    伏工連忙捂著傷口小跑著進來,蹲在老祝由的腳邊,搖搖頭,支支吾吾的。


    老祝由氣的挺直了脊背開始罵人:“一個!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那麽多人,他都敢打!一個,屁都放不出來!你看看你這個窩囊樣!”


    伏工像個鵪鶉縮著脖子挨著罵,老祝由急得拍大腿道:“有屁就放!”


    伏工兩隻手縮著袖子裏,擋著半張臉囁囁道:“我說了你不許打我,我就是傳個話。”


    老祝由唿哧喘氣,等著他下文。


    伏工心一橫,咬牙說:“麝牛精羅漢受傷很重,她問能不能見少族長最後一麵!”說完兩眼一閉,等著挨揍。


    意料中的巴掌沒有揮下來,伏工眯眼看去,見老祝由手撫胡須,若有所思,門外哭泣的伏苳也立即收了哭聲,老祝由問道:“這個麝牛精就是把藏普搶迴來的那個妖精?後來她還去幫你打架?”


    伏工想要修正說不是把藏普搶迴來,準確說是拖迴來的,但是話在嘴邊,他咽了下去,隻是點點頭。


    老祝由長歎:“孽緣!”想了片刻後,吩咐道:“藏普傷很重,不能動彈,今夜你去把她帶進來,悄悄的,看一眼就走!”


    伏工詫異的看著老祝由,以為自己聽錯了,看著老祝由肯定的眼神,他手從袖子裏滑出來,朝老祝由伸了個大拇指。


    老祝由不再看他,胡須抖了抖:“滾!”


    今夜的月亮很亮,林間散漫著銀色的光,老祝由一直沒有熄燈,他坐在藏普床邊,和他一起等著異族的姑娘,時間還早,老祝由看了一眼藏普蒼白的臉,他低聲說道:“我年輕的時候,也見到過一個姑娘,她是花精,本體是什麽花,沒機會知道,她死的時候我才看到了她的容顏,那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她的血噴了我一臉,花香彌漫,然後她就消失了,像螢火蟲的光點,唿的就散了,我的大爺說,隻有至純的靈魂,才會發出那樣的光點…”


    屋外有腳步聲,老祝由立刻止住了話頭,他快速站起,去開門。


    門外月光下,隻有伏工一個人,老祝由忍不住越過他往身後看了看。


    “羅漢…她已經死了…”伏工一個八尺男兒,站在月光裏,老祝由看見他紅著的眼圈,“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她的血流幹了。”


    “我以為她們妖族的自愈能力很強,所以我跟著族長走了,我沒去管她….下午她給我傳話的時候,她看著隻是受傷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傷那麽重…”


    老祝由聽見身後榻上“咚!”的一聲,那個一直在昏迷的藏普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聽見他們的對話,他絕望的栽倒在地。


    伏工比老祝由更快的衝進去,扶起藏普,老祝由看見他的臉色,比之前蒼白更加衰敗,黑色的死氣從眉間透出,老祝由叫道:“不好!快按住他百香穴!”


    藏普握住伏工的手阻止他,顫抖著唇,氣息微弱道:“伏工,羅漢在哪?”


    老祝由捶胸頓足:“你今天出了這個門!我保證你見不到明天太陽!”


    藏普深深吸了口氣,壓製了哭腔,他輕聲道:“是我落下了,她在前麵等我。”身體傳來的劇痛,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明天的太陽,也沒想要看了,他繼續說道:“我大爺總說,我是不是一個好的少族長,昨天,我盡孝了…咳咳…我這副樣子醫不好了,隨我去吧。”


    老祝由跳腳罵道:“放屁!沒人敢懷疑老頭我的醫術!”


    藏普沒有反駁他,隻是微微笑起來,老祝由明白了他的意思,醫術再好,也救不了一個尋死的人。


    老祝由轉過身去歎氣道:“孽緣!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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