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蘇誡沮喪不已。


    九尺來高一個大男人雙眉耷拉,粉唇癟著,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


    雲渡正色:“你說你是竹月深的創立人——宿嶼,那我問你,你怎麽會與我見到的蘇誡不一樣?行止、身量、聲音、還有身上的氣味等等這些。”


    蘇誡:“我服了凝息丸。”


    “凝息丸?那是什麽東西?”


    “一種斂經滯氣的藥。服下後經脈收縮,氣凝血滯,身形看起來會顯得瘦弱些,聲音也會因為氣凝的原因變得慢悠悠的,情緒不能波動太大,否則就會加速血流,撐爆經脈,嚴重時會危及性命。”


    “哪裏來的藥,竟這般古怪?!”


    “棲葉給的。其實這藥與我當年喂你服下的凝血丹差不多,就是用途稍微不一樣些。控製人氣血暢阻的藥,也不算太古怪。”蘇誡心虛。


    聞“棲葉”一名,雲渡迅即想到那位一出現她麵前,就給她亂配男人的臭美的男子。


    敢情他一直在看她的好戲!


    把他們當作他案上兩個布偶,隨意調戲呢!


    簡直可惡至極!


    壞家夥!


    雲渡冷嗤:“問棲葉,竟把他給忘了,你們倆雙簧唱得不錯啊!”


    隔空瞪了眼遠在千裏之外的紫衣飄飄的毒嘴神醫。


    蘇誡眼巴巴地看著一臉憤然的姑娘,等待她說出諒解的話,做出心軟的舉動。


    然而下一瞬,雲渡厲聲又問:


    “我再問你,今夜那些長明衛是怎麽迴事,你怎麽會被他們盯上?”


    “我和你一同長大,你自然不會是什麽長生者,你為何要對他們說你是他們要找的人?。”


    蘇誡於是隻好慢慢給她講起了問老穀主辛酸苦辣的人生故事。


    說他老人家並不是什麽長生不老之人,隻是受了毒藥影響,改變了體質。


    說他容顏不衰的時候,每日都會受體內毒素折磨,苦不堪言。


    末了,蘇誡又說,他之所以要對那個活著的長明衛承認自己是長生者,還言語引導他迴去長明衛裏,是想利用他給他的上峰傳信,讓南武帝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不要到處去禍害人了。


    雲渡冷嘲熱諷:“你倒是大義,等鍾離攸得知世上真有長生不老者,派更多的長明衛來找,看你擋不擋得住!”


    蘇誡苦笑:“他們都沒見過我樣貌,隻要我以後換個扮相,隨他挖地三尺也休想找到,讓他先折騰著吧。”


    “此前你向我解釋了殺我之無奈,又口口聲聲說還有一些事等……等我答應迴到你身邊你才肯說,就是你雙重身份這件事吧?”雲渡幽幽瞥著他。


    蘇誡點頭,眼裏旋即閃動一絲否定:“差不多——”


    “混蛋——”


    沒等他把後麵的內容說出,雲渡立時開罵:


    “你蘇誡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雲渡指著他,目露兇光,激動導致手指哆哆嗦嗦。


    既恨又歎。


    未幾,她袖袍猛地一擲,轉身拿上自己的劍就要離開。


    蘇誡見此,慌張問:“慕慕,你要去哪裏?”


    雲渡冷漠道:“不關你的事。你如此好樣,且就一個人去管你的竹月深,去當你的指揮使吧。”


    說罷一提腳……


    “別走!”蘇誡膝蓋一軟,單膝跪了下來,同時抓住她裙裾,“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求你。”


    九尺男兒再次垂淚。


    聽著他帶哭腔的乞求,雲渡驀地心中酸澀。


    她扯拽扯拽裙擺,他卻抓得更牢。


    “放開——”


    “我不放。”


    “我討厭你。此刻尤甚。別逼我割袍斷義。”


    蘇誡死倔拉住她裙裾,說什麽也不鬆手。


    雲渡正在氣頭上,下巴高高昂起,兇巴巴地道:“我數三聲……”


    蘇誡不動。


    “一……”


    蘇誡目光愈發堅定。


    “二……”


    蘇誡眼底凝著一股生死不懼的決然。


    “嘩——”


    霍然,雲渡手中長劍利落一挽,劍花炫目。


    看也不看,照著蘇誡拉拽的裙邊的上方就劃去……


    劍光閃耀著落下之際,蘇誡迅疾伸出另一隻手,把她將下刃的那片衣料也拽住。


    電光火石間,雲渡感覺到他的動作,急急收劍。


    然而,那灌注了真氣的決絕一斬哪裏是說收就能收了的?


    力斂迴了,鋒刃還是朝目標之地落了下去。


    雲渡心頭一抖,迴頭去看。


    但見蘇誡半跪她後方,眼睛緊緊閉著。


    視線移走,驚見自己反手落下的劍刃竟穩穩嵌在一截白皙的手臂間!


    橫豎相接處,鮮紅的液體緩緩冒出。


    心尖一跳,她慌慌張張提高劍,瞪目哆口:“你……你瘋啦!”


    蘇誡緩緩睜開眼睛,一雙紅豔豔水汪汪的眸直愣愣盯著她:


    “好慕慕,我真的錯了,你不要拋棄我好不好?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騙你。”


    鮮血從他傷口冒出,他卻是一聲不哼,安安靜靜地承受。


    看著他那破碎不堪的樣子,雲渡心慌意亂,心跳忽停忽急,幾度要暈厥。


    她心好疼!


    她想抓起他的傷,號啕大哭,說“你怎麽這麽傻?你是不想要你的手了嗎?萬一我沒有收招,你的手可能就斷啦”等等,想了想,她還是選擇了冷眼。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女子仰著頭,頸背腰腿筆直如鐧,方方麵麵透出堅硬鋒銳的棱角。


    “蘇誡,你給我聽好了,你我之事,止於今日。即今時起,不,即此刻起,你的陽關大道我不踏足,我的羊腸小道你也休來沾。”


    “此道一分,往後熙熙攘攘願你我再無相遇,你好自為之。”


    一字一句無比狠絕。


    說完,用力將衣袍一拽,掙脫了男人的挽留,雲渡毅然決然邁步向前。


    蘇誡用手按住手臂上汨汨流淌的鮮血,清淚泫然,對那襲無情的背影喊:


    “本來你和阿胤都是為大業奠基的必死之人,是我,是我舍不得,我挖幹心思頂著千難萬險也想要保住你們姐弟,守護我們三個人十幾年的友誼和我們兩個人的戀情。”


    “我已經盡力了。我能做的隻有這麽多了。”


    雲渡聞言,腿腳猛然一抖,停下來,迴頭望他:


    “你說什麽?什麽奠基大業,必死之人?!”


    蘇誡仰望她片刻,“啪”地一下在地上跪坐下來,“嗬嗬”淒涼地笑:


    “我蘇氏子弟,從會說話走路起,便接受嚴苛的禮賢教養;讀正道書;寫正直字;做正義人……,即使是委才敵國,屈居人下,愛民如親的思想也從未改變。”


    “誠如當年我祖父屈膝敵人腳下,也要救下丹陵郡一城百姓那事。”


    “倘若能心安理得,痛痛快快地死去,我蘇誡何嚐要做這個天天被人追殺,日日遭唾棄的羽衛指揮使?”


    “才在仇敵麵前苟合取容,轉頭又在一幫正義之士麵前滔滔宣教正義思想。”


    “我怎麽能這麽可笑呢,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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