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和陳安從寧王私礦裏逃出來的時候,跟這個杜叔瑞有過那麽一段不甚美妙的經曆。


    當然,他沒覺得有什麽,但從杜叔瑞的角度來說,他一定不會認為那是個美好的體驗。


    杜叔瑞當時被寧王派到私礦裏,負責監視他們這些被誆騙來的百姓幹活。


    每天隻給兩頓飯,還頓頓吃不飽,多數人在剛開始的反抗無效後隻能認栽,老老實實挖礦去。


    楊三郎很快意識到當時自己的處境,並很快找到熟人陳安,和他偷偷商量逃跑的事情。


    兩人計劃了半個月,終於在某天夜裏行動了。


    那天夜裏,山林裏下著大雨,他們趁夜色悄悄往外摸索。


    不巧的是,杜叔瑞半夜出去小解發現了他們,楊三郎趁他還沒唿喊出聲之前,迅速上前一拳將他打暈。


    好在沒有驚動周圍巡視的官兵,兩人扛著杜叔瑞在山林裏跑了許久。


    陳安提議將杜叔瑞丟下不管,楊三郎卻在考慮,萬一這人醒來招唿官兵前來抓他們,那他們還能逃出去?


    他們對此處人生地不熟,迷路了都不知道東南西北。


    他們那時候尚未投靠竇將軍,打過架,卻沒殺過人,杜叔瑞這人又放不得,隻好一路扛著跑路。


    也正因為楊三郎的這個顧慮,等杜叔瑞在第二天醒來,才發現他被楊三郎兩人扛著往北移動了好幾十裏地。


    楊三郎拿命威脅他,讓杜叔瑞給他們指路。


    杜叔瑞受製於人,壓下心裏的憤怒給他們指了條通往並州的陡峭山路。


    並州再往北就是沙漠,那裏是蠻人的地盤。


    你們兩個要挾我,看我不坑死你們!


    楊三郎和陳安哪裏懂這些?


    兩人確定寧王手下再也追不上他們,果斷將杜叔瑞打暈丟了出去。


    兩人翻山越嶺逃到並州,在那裏,楊三郎有幸認了個師父,學得一身本事,還投靠在竇將軍麾下,一路過關斬將做到參將的位置。


    陳安雖然沒有他的運氣,但跟著楊三郎也得了不少好處,一路苟活到現在。


    要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是這個對他們再熟悉不過的杜叔瑞!


    想必他心裏還記恨著他和陳安。


    後麵的陳安看到城門口的男人,嚇得趕緊掉轉車頭,快馬加鞭追上楊三郎。


    “三郎,你看那個人像不像寧王手底下那個杜叔瑞?”


    楊三郎一邊趕車一邊迴道:“是他,我們不能進城,隻能繞道走了。”


    陳安巴不得趕緊離開。


    “好,我去給元伯他們說一聲。”


    說著,故意放慢車速,等元剛趕上來,忙將此事說給他和車裏的元玉堂等人聽。


    元玉堂聽罷,眉頭忍不住一擰。


    他掀開車簾看向旁邊駕車的陳安,低聲詢問:“你確定那個人是寧王的幕僚?”


    陳安十分肯定地點頭。


    “我確定,三郎也確定,那個男人正是寧王的幕僚之一,杜叔瑞。”


    元玉堂立馬就猜出來,寧王派手下在甘縣大張旗鼓地招工,肯定又想搞事了。


    過了片刻,他問陳安:“三郎怎麽說?”


    陳安忙迴道:“三郎說我們得繞道走。”


    “那就聽他的。”


    楊三郎等人駕著馬車慢慢從人群裏出來,往西邊走了不過一刻鍾,很快便找到一條通向北邊的官道。


    路上並不是隻有他們這些人,那些選擇不進城的人也有往這邊來的。


    他們前麵就有一輛馬車,楊三郎聽見駕車的男人正罵罵咧咧。


    “我可去他大爺的!咱們進個城還需要每人交十兩銀子的進城費?老子活了這麽多年也沒聽說過這個規矩。我看他們不是官兵,他們更像是劫匪!專門打劫咱們這小老百姓。”


    馬車裏立時伸出一隻瘦弱枯樹皮般的手,輕輕在拉了拉男人的衣袖。


    “咳咳,好了,左右咱們的口糧還有不少,你就少說兩句吧。”


    那男人約莫三十來歲,下巴上露出一茬青色胡須,聽到身後車廂裏老婦人的咳嗽聲,他眉心狠狠一皺。


    “娘,我這不是擔心你的身體?若是沒有那些進城費,我就帶你進城找大夫看病了,如今倒好,咱們被逼得隻能往更遠的城鎮去找大夫。”


    車廂裏沉默良久,再次傳來老婦人虛弱的聲音,“現在就好,你娘我還撐得住。”


    “娘——”


    男人聽罷,眼圈忍不住一紅。


    他活了三十多年,老婆孩子全在逃難路上死了,如今就剩一個老娘,若是老娘也……


    男人不願意深想,也不敢深想。


    楊三郎在後麵墜著,遠遠聽見母子倆的對話,心裏忍不住想,寧王把一個庶女送給魏縣縣令,如今又派心腹幕僚在甘縣大肆招工,難道甘縣縣令也被他收買了不成?


    他到底想幹什麽?真要造反不成?


    楊三郎狠狠一甩馬鞭。


    不管寧王準備幹什麽,準沒好事兒就是了。


    他們還是得盡快趕到京城才行。


    “駕!”


    帶了一成內力的馬鞭被狠狠打在馬屁股上,馬兒瞬間痛得後蹄一顫,邁開四蹄迅速超過前麵的馬車,昂頭闊步往前跑去。


    杜叔瑞這裏進行得頗不順利。


    南邊正在鬧水災和瘟疫,後來翼州又接連發生地動。


    寧王有意在這時候搞事兒,迅速將翼州的魏縣縣令和甘縣縣令用女人和金銀招攬過去。


    隻不過,前段時間魏縣縣城發生了流民暴動,魏縣縣令至今下落不明,還有寧王那個庶女周筱筱也人間蒸發。


    寧王派他來偷偷鎮壓流民,順便再在這裏收一波青壯年,到時候寧王有大用。


    他讓甘縣縣令在城門設置關卡,隻要進城就要交進城費,這些錢他和甘縣縣令七三開,也算是給寧王的大業賺下一筆銀子。


    可大多數人並不願意花那個冤枉錢,往往繞道而行。


    杜叔瑞心裏忍不住冷笑連連。


    走吧走吧,都趕緊往北逃吧,到時候,讓你們一個都走不了!


    趙嫣等人隨著其他人繞過甘縣繼續往北走,很快就離甘縣越來越遠。


    而陳家溝那些人在兩日後才來到甘縣縣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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