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裏亥時,一家人才從那種熱鬧的地方迴家,幾個孩子都吵鬧了一晚上,這會兒力氣用盡,都在車廂裏打瞌睡。


    歡喜趕車,外麵還是有些冷,所以倒也不困。


    “姨姨,您冷嗎?”


    車廂裏竄出個腦袋,歡喜迴頭,是柯宥在問她。


    “我不冷,你妹妹呢?睡著了嗎?”


    他沒迴答,而是小心翼翼的從車廂裏鑽出來,坐在歡喜的旁邊,看著歡喜趕馬車的動作。


    “你想學嗎?朔風很聰明,幾下就會了。”


    “想學。”


    他要是學會了,歡喜姨姨就沒那麽辛苦了。


    男孩兒喜歡馬,就像現代喜歡車一樣一個性質。


    “來,韁繩給你,拉的時候不要太用力,對對,就這樣,不用打它,說一聲它能聽懂。”


    柯宥還有些無措,但是慢慢的也習慣了朔風的節奏,就這麽趕了半個時辰,看起來居然比歡喜趕的還平穩。


    “還挺厲害,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


    聽到歡喜的誇獎,柯宥臉上染上絲絲紅暈。上次被人誇讚,還是母親在世的時候……


    “是姨姨教的好。”


    歡喜似乎想到了什麽,問他:


    “小宥,你想不想學武功?那個龐爺爺是鎮上開鏢局的,你要是想學,我就送你去。”


    見他不迴答,歡喜接著說道:


    “你也別怕,小柔我很喜歡,你可以隨時迴來看看她。”


    “姨姨……我……”


    歡喜知道他想說什麽,將手放到他冰冷的手上輕輕安撫。


    “你也不用著急答應,我可是有條件的。”


    “姨姨您但說無妨。”


    “我家沒有男孩兒,你是他們的兄長,等我百年之後,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護著她們。”


    這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甚至都不能算要求。就算她不說,他柯宥也會將幾個妹妹給護好。


    “另外,我還要你答應我……”


    “姨姨請說……”


    “我要你發誓,不貪不義之財,不謀不軌之事。無論富貴貧賤,皆以誠信為本,以正直為行。不為權勢所誘,不為利欲所惑,堅守本心,矢誌不渝。”


    她在小柔的故事裏看見了柯宥上一世的結局。


    那一地窖的骸骨,除了小孩還有很多大人的。她不能不防備著這小子走向歪路。


    柯宥沉思片刻,看向歡喜的眼神裏多了一絲堅韌。


    “歡喜姨姨,柯宥定會聽從姨姨的教誨,不以虛言欺人,不以詭計害世,言出必行,天地神明,共鑒比心。”


    “很好,我相信你會言出必行,今天我跟龐鏢頭已經說好,等你紅英姨姨迴鎮上的時候,你就一起去,可以嗎?”


    “多謝姨姨為柯宥籌謀,柯宥心中感激不盡。”


    這幾日,她也看出來了,這小子不是讀書的料。但是胸中還是有些墨水,能夠認得些字。


    如果一昧的將他拘在家中,功不成武不就的,還不如將他送到龐家學些本事。況且龐鏢頭的為人正直,定不會叫這小子給長歪了。


    看紅英那天真爛漫又不失聰慧的性子,想來龐鏢頭是個會教孩子的。


    她……還是算了……


    前世貓都沒有一隻,更別提教小孩兒了……對香軟懂事的閨女們,自己都想不出什麽好法子教,更別提這小子了。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正月二十三這天。


    紅英正跟小六收拾包袱,曉得柯宥也會跟去鎮上,於是就去問歡喜什麽時候能出發。


    “你們且在這兒等著,我去他們屋子看看。”


    去兄妹倆的屋子門口敲門,打開門之後看到倆人都是紅腫著一雙眼。


    “哭啦?你哥哥隔幾日就能迴來,況且咱們偶爾也能去鎮上看看他,快別哭了,這又不是壞事。”


    她正拿出帕子給小柔擦眼淚呢,小柔就笑了出來。


    “我們……不是舍不得,隻是在感動遇到了歡喜姨姨,不然我們在年前就餓死了,要不是歡喜姨姨您,我們哪有今天,我在跟哥哥說要讓他好好學,不要廢了姨姨的一番心意。”


    這時柯宥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這青磚地板硬的出奇,這小子居然也不疼。


    “柯宥今日拜別歡喜姨姨,吾今立誓,必當奮發圖強,不負姨姨期望。柯宥將以實際行動,迴報歡喜姨姨的養育恩德。”


    歡喜被這陣仗也給弄的眼眶發紅。趕緊將他從冰冷的地麵上拉起來,撣撣膝蓋上的灰塵,對他說道:


    “有你此言,我也放心。快走吧,去晚了到鎮上又夜裏了。有什麽需要,就叫人拖個話,如今我算是你的長輩,也是你的後盾。知道嗎?”


    柯宥沒忍住,撲在歡喜身上無聲的抽泣了起來。歡喜摸摸他的頭,這小子說到底也才隻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前世還是讀初中的年紀。


    但是,玉不琢不成器,不狠狠心將他送走,跟著他在村子裏,最多隻能當個掌櫃。


    如果他真的想要給自己母親報仇,那就往高處爬,隻有爬到高處,才能跟他的父親一較高下。


    上一世,小柔報仇,卻也用掉了自己的一生。這一世,該他這個做哥哥的在前麵衝鋒陷陣了。


    直到馬車走了好遠,小柔才開始小聲的掉眼淚。


    “小柔,別哭了,下次你春柳姨姨上鎮上采買的時候,你跟上去看看?”


    “不,我不去,哥哥是長兄,這是他一定要走的路。”


    歡喜心疼的看著這個身子是小孩,靈魂是大人的小姑娘,將她從地上抱起來笑道:


    “你三個姐姐下午可就開課了,你要是不去學,就跟我去地裏挖地,咋樣?”


    其實哪有地可以挖?地現在都還是邦邦硬,得過了雨水才開始化凍呢。


    “嘿嘿,那我先跟姨姨去地裏把地給挖了再學。”


    “貧嘴,去吧,餘夫子應該在等著你了。”


    “哎~我這就去~”


    看著她跑走的小樣子,歡喜笑了兩聲就出了門,上次去鎮上過元宵,自己留的大殺器居然已經被觸發了……


    但是村裏卻沒有傳出是誰受傷,真的有點奇怪了……


    於是就去村裏隨便走走,看看有沒有誰家生病了最近沒出門……也正好去地裏看看麥子的長勢。


    去地裏走了一圈,麥子最近長勢幾乎沒有,但好在還活的很是健壯,她就說這個麥子抗凍吧。


    等雨水過了,自己也該將地蛋子給種上了。那玩意幾個月就能成熟,比這冬麥的周期可短多了。


    正蹲下看麥子呢,旁邊響起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呀,這不是歡喜嫂子嗎?今兒個不去你鎮上的相好家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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