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第一次見到報刊社的總編劉雯,在她的辦公室。


    那天她穿一件繡著花的短袖真絲衫,下身是件過膝的黑色裙。光著腿沒穿絲襪,皮膚白皙,透著耀眼的光澤…


    劉雯翻了翻他的簡曆,又抬起頭來打量一眼張峰。


    她長的很美,有點像電影《追捕》裏的那個美妞兒真優美,好像叫中野良子來著…


    記得上大學時,八一禮堂上演日本電影《追捕》,電影結束,大家魚貫而出。張峰卻傻傻的待在那裏挪不動腳步,也太刺激太感人了。


    電影情節跌宕起伏,每個人物都刻畫的栩栩如生…


    杜丘,刑警矢村,橫路進二…你說小日本的電影咋弄的?拍的那麽精彩!不像咱們國內電影,千篇一律的假大空。 “同誌們,衝啊!”


    首長,就讓我們二連去吧!我保證完成任務!


    你再瞧一瞧人家,“朝倉跳下去了,唐塔也跳下去了。現在是不是也該輪到你了?嗯!你倒是跳哇!”


    矢村酷斃帥呆了。


    還有那首主題曲,一句歌詞兒都沒有。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咋就那麽的感人?把你的魂都給叼走了,把你的心全都給揉碎了。


    尤其是那個真優美,危急時刻騎著一匹大白馬,帶著硬漢杜丘逃離警方的追捕。杜丘問她你為什麽救我,姑娘很直白的迴答杜丘。


    “我愛你!”


    唉喲,真受不了!


    那天電影散場後,張峰跑進茅廁假裝蹲坑兒,打定了主意準備逃票。管天管地,誰也管不了老子拉屎放屁。老子吃壞了肚子,


    竄稀呢。不行嗎?


    那時候電影是循環播放,這場是《追捕》,下場還是《追捕》,一整天在追捕…


    張峰就一介窮學生,看一場電影,一個星期的生活費就泡湯了。再說了你即使有錢,也買不到票啊!


    於是乎張峰一口氣看了五場還不過癮。迴來後,眉飛色舞的和舍友討論。舍友說,真優美長的不優美。額頭太大,胸太平。瘦的像麻杆,不如《血疑》裏的幸子漂亮!


    張峰怒吼道。


    “你懂得個球哇!”


    “你說什麽?”直到劉雯用手指敲著桌子問他,張峰才迴過神來。他一臉的尷尬的問她,“您在問我嗎?”


    劉雯哭笑不得。


    “難道我這間屋裏,還有其他人嗎?張峰,你是某位領導推薦來的。但是咱們報刊社是自負盈虧的單位,一個蘿卜一個坑,不養閑人!我隻能給你三個月試用期,行留下,不行的話你懂得。嗬嗬…”


    “總編,我保證完成任務!”張峰的話說的很鏗鏘,但是說完他就後悔了。假大空害死人,他現在就很假。


    “總編,你看我…”


    劉雯說,你去美攝部報到吧!找一個叫孫明的孫主任。我已經給他招唿過了!記住,三個月的時間哦。


    說著,真優美還伸出三個指頭。我日你個先人!張峰惡從膽邊生,怒從心中起。真想衝上去把她三個指頭給掰斷了。這是打發叫化子呢?想想他忍了。他想起他大的教誨,小不忍,則亂大謀!


    張峰懷著上墳的心情,離開了真優美,哦,是美女總編劉雯的辦公室。


    其實,他剛才是想問劉總編,安排他住哪?吃飯有食堂嗎?可是冷漠如冰的劉雯,隻是伸出三個指頭。告訴張峰,他隻有三個月時間。


    也對!人家說的對!你是還有三個月時間的肺癌晚期患者,也許能多活個三五天。時間一到人都沒求了,還考慮啥子住宿和食堂嘛?


    唉,原以為找到了組織,領導會開個歡迎大會,鬧好了還擺上一桌,社裏的同仁都給他接風洗塵什麽的…


    再然後,給了他一把鑰匙,那是社裏專門為他準備的單身宿舍。他打開房門,屋裏窗明幾淨,設施應有盡有。床單和被褥都是雪白的,牆上還掛著電視和空調。桌子上,竟然放了一遝食堂的飯票…


    現在毛也沒有,看起來還得繼續做他的流浪狗。


    張峰的心情很鬱悶。大學畢業他是準備留校當老師的人選,論專業論成績他排老二,沒人敢說是第一。


    當然,他在那屆本就排行老二。老大是個北京知青,他爸在軍界位高權重,畢業後,人家直接迴北京了。才不稀罕在東大當老師呢。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老大走了,張峰就是想當然的第一名。


    第一第二榜他還金榜題名呢,張峰是好一陣春風得意馬碲疾,終榜時他就敗下陣來。有個同學的老子,是東山大學的副校長。近水樓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這是個拚爹的時代。


    於是,他隻好收拾鋪蓋卷走人。能去哪兒呢?天地之大,就沒有俺的立身之地?


    家是不能迴了,那個隻有一條街的小縣城,從這頭一眼就能望到街的那一端。他油畫寫生,圍觀者問說他這是啥牙膏,紅紅綠綠的…


    所以迴去,他卓然不群的美術天賦就被糟蹋了。


    畢業一年多,他是到處打零工,居無定所食不果腹。本以為借調到報刊社,省體委響當當的事業單位。至少吃飯睡覺,不應該是問題吧?


    這是最基本的。


    沒想到還得四處漂泊。他想起了那首流浪歌,阿爸拉姑,阿爸拉姑…流浪就流浪唄,為啥非得阿爸拉著姑姑?讓人家姑夫啷個辦喃?


    張峰心情沉重。他拖著行李敲開美術攝影部門的時候,卻發現裏麵的人正談笑風生,人家一點都不沉重。


    屋裏有兩男一女。


    一個男的年長一些,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人長的很清瘦,梳了個日本音樂家小澤征二那樣的發型。


    胡子刮的幹淨利落,腮幫子閃發著青光。他胡須很重,尚濤想難道他先人裏,有伊朗或者阿富汗的血統嗎?


    “請問,這裏是美攝部嗎?哪位是孫主任?”


    年輕男子說,嗬,我們這裏隻有孫副總編,沒有孫主任的。張峰看看門牌上的白底紅字,沒錯呀!這是弄啥?


    胡須男這時候閃身出來。“你是新來的美編小張吧?我是孫明,歡迎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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