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得他哭都不解事兒,隻能等待時間這一劑良藥來治愈它。果真,過了十幾分鍾,痛覺如潮水一般退去,隻餘下一種痛苦的餘音還在身體裏繚繞。


    好像是拾棉花的第五天,帶隊的老師沒有帶飯,因為前四天都有人管飯,他便以為第五天也有人管飯。可是那平時大門不出的地老板不大懂人情世故,竟然沒有給老師帶飯,老師喝了一頓西北風,下午老師氣得抱起了一本小說看,任憑學生在地裏打遊擊。學生們看老師不管,在地裏突擊一陣,棉花茂盛的地方,他們就狂拾一陣。棉花長勢不好的地方,他們就趟過去,不多久,地裏已成了雪地,白一片黑一片,直到地老板來了,老師才放下書,對著地裏看了看,假裝自己在管教學生。今天,大部分同學都比往常多撿了幾公斤。收工後,老師趕緊在商店裏買了兩袋方便麵,快速吃了,肚子才沒有跟他唱反調。


    王毅王虹兩姐妹每天都帶了很多好吃的,還故意在眾人麵前炫耀。這天下午,楚少穎撿了一包後,覺的尿意來了,趕緊跑去渠裏尿尿了。在渠裏的時候,他發現鄧聖幾人在大家的花單子後鬼鬼祟祟的。楚少穎以為他們是在偷大家的棉花,可仔細一看,他們兩手空空,根本沒有裝花的家夥,他們顯然不是在偷棉花。


    尿了尿後,楚少穎背上花包繼續撿棉花。王毅拎著一袋零食,提著幾兩重的棉花悠哉遊哉地假裝自己倒花。他得意地來到自己的嶄新自行車旁,趾高氣昂地拿起一瓶紅茶,他口渴了,對著瓶口就大喝了一口,吞進肚子之時,他才發現味道不對,他立馬吐了出來,把紅茶扔進了大渠裏,大罵:“我草泥馬……”他在考慮要不要把這事告訴老師,不告,自己實在忍不下這口惡氣;告吧,自己喝尿的事兒就公布於眾,丟不起這個臉。他想來想去,雙掌相互捏了捏,覺得丟人就丟人吧,不能讓“壞人”逍遙法外。他跑到老師跟前:“老師,有人在我的紅茶瓶子裏尿尿。”“什麽?”老師看了看地裏拾花的同學,有的喜笑顏開,有的低著頭拾花,有的左顧右盼,無法從表麵看出這是何人所為。老師怕徹查此事會耽誤大家拾花的時間,便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你下去吧,我知道了。”王毅咬了咬牙,本就肥胖的雙腮顯得更加肥滾滾的,兩隻腿僵硬地下了地,迴到地裏,把棉花亂抓了一陣,這還不足以泄恨,罵了老師一句:“廢物!”躺在了棉花行子裏睡著了,睡醒之後,這恨才靈魂出竅般的消失。不過如此一來,拾棉花的興頭也沒了,伸出指頭,小姑娘繡花一樣拈拈點點,十足可笑。


    楚少穎估計今天的任務完成了,他想撿得再多都是學校受益,他隻能得到少之又少的一點“工錢”,他便不好好撿,和人聊起了話來。不知怎麽的,平日裏與他關係不太好的王毅竟和她攀起了話來。


    王毅拈了兩朵花,對著楚少穎道:“兄弟,別撿了,撿得再多,也是給老師長麵子,我們球好處也撈不到。”


    楚少穎對老師向來尊敬,就像尊敬爸爸一樣,他不願意聽老師的壞話,他便想了一個招損損王毅,想了想,有個現成的招兒:“兄弟,這個‘賦’字你見過沒。”楚少穎把這個字念成了賊。“不對。”王毅大聲說,“這是個賦(富)字。”楚少穎不露痕跡地道:“賦是賦了,終究有些賊形。”直到楚少穎講完,王毅都沒有發現其中的諷刺意味。


    “朽木,木魚腦袋!”楚少穎占了個口頭上的便宜,跟這麽低智商的人說話,真是沒意思。楚少穎便快快撿完了這一行,換到別的地方。突然他聽到有幾個人在討論什麽肉最好吃,有人說驢肉好吃,有人說馬肉好吃,有人說牛羊肉好吃,可大家最愛吃的豬肉卻沒有人說,楚少穎不假思索地連接上一句:“大肉最好吃。”此言一出,旁邊一個人拔了一個棉花桃子,衝著楚少穎的腦門子砸去。楚少穎這才發現,這是一個維族人,怪不得沒人說豬肉好吃。楚少穎被人打了,如果不打迴來,自己很沒麵子,可能以後還會被人欺負。所以,他也拔出一個棉花桃子,向那個維族人的腦袋上砸去,正中維族人的鼻子。維族人忍住痛,衝上來就和楚少穎扭打在一起,將一大片棉花樹壓得橫七豎八,棉花落了一地。還沒有等到老師前來調解,地老板首先就衝了上來,他心疼他的棉花啊,他把兩人揪了出來,揪到老師跟前,聽從老師發號施令。老師吃了人家的午飯,不好意思不管,他道:“你們兩個今天撿的棉花,沒收。”地老板估摸了一下,如此一來,的確是彌補了自己的損失,他便笑著走開了。


    “你們兩個是怎麽了?”老師問。那維族人憤憤不平地道:“他在我麵前說大肉好吃。”“當時我沒有看到你,看到你了我自然不會那樣說。”楚少穎據理力爭,“再說了,我說了那話,你會少兩斤肉嗎?”“我不管你看沒看見,你這麽說就是不尊重別人的名族風俗。”“強詞奪理,你不吃大肉,難道別人都吃不得嗎?”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開交。“行了,你們兩個就給我站在這裏,給大家當‘模範’。”


    站在棉田小路上,看著地裏撿棉花的同學,麵無表情的他們多少有些不自然,羞恥心極重的楚少穎朝四近望了望,賊頭賊腦地看看了附近的棉田裏是否有熟悉的人,還好,這附近並沒有熟悉的人,他才底氣頗足地站著,不必害怕有人會告狀。給別人當了一迴反麵教材,幸虧這裏人不多,丟的臉還不算大。如果這是學校,那就慘了,學校在楚少穎心裏是一個神聖的地方,是一個人往好裏表現的地方,容不得有一點兒汙點。莫名其妙地羞恥了一迴,也不知道是該埋怨自己呢,還是該埋怨別人。這是一個前車之鑒,下一次說話做事謹慎點兒,不要在一個適合的地方說不恰當的話,更不能在不適當的地方說不恰當的話。


    楚少穎站了一會兒,忽然看見村子的地方冒起了滾滾濃煙,那濃煙越來越大,看起來就像核彈爆炸時升起的蘑菇雲。


    這個時候,許多在地裏幹活的農民,都紛紛出了地,從他們匆忙的腳步可以看出可能是棉花場著火了。楚少穎想:不知道自己家的花垛有沒有著火,要是著火了,自己家該有多慘啊,忙碌了一年,在一隻腳已踏入豐收的時候,另一隻腳就走在了夢想破滅的路上。同學們仰著頭看著濃煙,默默地發呆了一會兒,等待著收工。下午迴了家,看到爸爸的臉龐,才斷定自己家的棉花沒事。楚少穎也慶幸自己家沒事,高興了一迴,躲在自己的小臥室看起了《笑林廣記》。第二天,由於昨天的棉花成績歸零,楚少穎便加勁兒撿,好把昨天的空缺補上。若是完不成任務,拾棉花結束後,還要泡在地裏,直到把沒撿夠的補上為止。那樣除了丟人外,身體還得受冷受凍,更要耽誤功課。經過一天的加油,下午稱稱時,他得知自己撿了四十多公斤,不僅補足了昨天的空缺,還讓他的自信心倍增,心中已由一個弱者的身份一躍成為強者,文的沒問題,武的也不落人後。


    半個月的棉花勞動終於結束了,迴到班裏,大部分同學都被曬黑了,再見麵恍如隔世,就像柳永曾說的“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一樣,隻有章羽幾個人依舊臉白得跟紙一樣,不為人間煙火所影響。


    望了望前排,楚少穎才發現,柳永這家夥自己有很久沒來上課了,經老師一說,才知道他自己去了另一個地區。說真的,他還蠻懷念這個既愛笑又有很厚的文學功底的家夥。兩個星期後,楚少穎收到了一封信,一看封麵,才知道是柳永寫給自己的信:


    很驚訝吧,我會寫信給你。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在文學上成為好哥們,我是很欣賞你的才華,我希望我們能相互切磋一下,彼此互相進益,這也就是我寫信給你的原因。


    《陋室銘》說得好,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文章不在於長短,關鍵要言之有物。


    對於我們這些青少年而言,時間顯得太重要了。但過分安排時間,我們早晚會被時間撐死。而不安排時間,那我們無異於一個白癡。


    就文學來說,我覺得要憑空創造出一種新的風格是很難的,更可以說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是在空中建造樓房。就像修路,要開辟一條全新的路,那是大費時間和精力的,但是要拓寬舊路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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