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在身後變成一個小小的影子,孟長義在前帶路,身上背著沉重的藤編背簍。


    那日起因不過些微小事,身後那丫頭可真夠記仇的。


    其實絮兒怎會不明白孟長義的好意?不與他說話,是因為她自己還沒想好怎麽麵對。


    獨自走過風雨這些年,絮兒認為自己能順利活這麽大,就是因為趨利避害躲得及時。關屯整體還未達到她的預期,不穩定條件那麽多,怎麽可能與一個男人糾纏不清?


    所以要不要趁路上與他說清楚呢?


    已經在這件事上耗費太多精力,心中不靜,耽誤她辦正事。


    晌午日照全身,令人稍暖。孟長義選了地方停下休息。絮兒將一塊紅棗蒸糕一分為二,大塊給了對麵盤腿坐著的人。


    以物換物這種交易,有唐越冬和王誌足矣。絮兒一定要隨行,是因為想見見薛良。


    曾經老東家的情,上河莊的人都記在心裏。加上孟大哥他們攻打山賊時,沒有薛良偷偷援助,他們關屯上下百多口吃樹葉草皮呢?結果如何還真不好說。


    關於薯蕷,她就是有十分強烈的感覺,這種東西在將來一定會成為百姓的粗糧之一!


    可她需要時間,很多很多年才行。


    薛良有大片田地,善借人力,事半功倍。這是爹爹從前教過她的。


    腦子轉個不停,眼中一陣陣閃過精光。孟長義在他對麵,揪下一小塊蒸糕渣渣還不夠塞牙縫。


    她應該是舍不得吃吧?丁小棗她們都是差不多大,小孩拳頭一塊大的糕,看來是不夠吃。


    孟長義定定看著對麵的姑娘,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衝動,將手裏沒吃多少的蒸糕塞迴姑娘手中。


    絮兒被他打斷思緒,目光相接,孟長義那張臉是什麽表情?心疼?不舍?作甚?


    孟長義耳尖染上粉色,很想借機讓人家原諒自己,但出口卻成了另一種意思。


    “太瘦了,拖後腿,你吃飽一點。我不餓。”


    說完目光看向別處,對上人家目光到底是有點心虛氣弱的,管她什麽臉色,我看不見,不知道。


    絮兒有些好笑,看了看蒸糕上坑坑窪窪被揪出來的痕跡,又將其往對麵遞迴,順便道:


    “你自己留著吧。”


    孟長義繼續扭過臉,還稍稍向後躲了些,不容拒絕道:


    “給你你就吃,廢話太多。”


    頓了一下又道:


    “再說出門在外,少想亂七八糟的,趕路要緊。”


    絮兒舉著難看的蒸糕在孟長義眼前晃了晃,對他道:


    “先說明白,我不是嫌棄你啊。真的,你自己留著繼續玩吧,我……”


    絮兒話沒說完,手裏的蒸糕被人劈手奪迴去。


    孟長義這下真是老臉一紅,以前在軍中掰幹糧順手了,這一圈都是坑的玩意吧,唉!


    孟長義閉了閉眼,他自己都嫌棄,怎麽就到了她手裏?丟死人了!


    一整個往嘴裏強塞,噎得人直翻白眼。


    絮兒還驚奇於那人竟然會臉紅呢,軍頭動作快啊,眨眼間就差把自己給噎死了。


    手忙腳亂翻出水囊,灌水拍後背,邊拍邊笑話他:


    “哈哈哈,孟長義,你怎麽想的啊?”


    “咳咳……”


    “哎呀好了好了我不說。”


    不輕不重的小手掌拍在後心窩,這下孟長義連脖子都是紅的,還好身側的姑娘不知道他究竟是嗆的還是羞的。


    “你……咳咳……你還笑?”


    絮兒一屁股坐好,雙手抱著膝蓋,身體放鬆自在搖晃,笑著道:


    “我就笑了,怎樣?你用個啃過一圈的蒸糕贈人,被噎被嗆都不怪我。”


    孟長義急忙爭辯:


    “手掰的,我沒咬過!”


    “啊好好好,掰的,掰的。”


    孟長義上手比劃給她看,絮兒還是止不住樂。


    “好心讓人家多吃一口,有人不領情,哼~”


    少男少女同樣姿勢坐在地上,毛領隨著微風搖擺,掃在皮膚上癢癢的,就像輕輕撓著心和肝。


    幾日來的疏遠沉默不在,沒話找話道說起這蒸糕來。


    孟長義掐了掐自己突出的喉結,灌下一口水,隨口便道:


    “陳巧織做的什麽東西?太甜了。”


    絮兒可聽不得這個,她與巧織一起想出來的東西,總要辯白兩句呀。


    “甜嗎?”


    對麵那人肯定地使勁點頭,說道:


    “甜,有點齁嗓子。”


    絮兒黑溜溜的眼珠左右動了幾下,沉思間蹙起眉頭道:


    “不能啊,我們吃起來甜度正好。因為沒有糖和蜜,才想到用紅棗增加甜和香的。”


    孟長義話已出口,不能直白承認自己嘴硬啊,裝模作樣想了會兒,認真道:


    “那可能我不喜甜?”


    絮兒兩隻小手拍著膝蓋,突然坐直了身子點頭道:


    “嗯……應該沒錯了。”


    孟長義忘了這丫頭的好記性,正要緩緩鬆口氣,卻聽她提起一件舊事。


    “哎~孟長義,我突然想起個事,你不是答應我要毀了蜂窩的麽?這都過去幾個月了,你說話還算數不算數?”


    孟長義隻得道:


    “算!現在就去,起來趕路。”


    絮兒被他拉著改了道,小女子的建議之語迴蕩在山間。


    “沒讓你現在去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孟大哥,太遠了,能不能迴來的時候繞過去?”


    “不行,言出必行大丈夫。”


    “姓孟的,你怎麽聽風就是雨啊?”


    “別人的風我不一定聽呢,你知足吧……”


    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別扭勁兒消失無影兒,孟長義心情正好。這時候別說絮兒讓他去捅蜂窩,哪怕讓他下水捉鱉都行。


    蒸糕有功!


    當然了,鱉也要找地方過冬的,關屯那隻養老的就很會享受,比人還舒坦。


    雜貨鋪中剩下兄弟倆,會洗衣會燒飯,有情有義有本事,還守著個鋪子。太平不多久的小鎮上,將目光盯在這兄弟倆身上的人還不少呢。


    晝短夜長,對麵建宅子的速度快不起來。這日天晴無風,一輛馬車停在雜貨鋪子門口。


    王誌眼睛亮得能當油燈,樂顛顛迎了出去。


    唐越冬整理著貨架,餘光瞥到他越來越市儈的樣子,幹脆迴了倉房來個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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