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之氣充斥在棚屋中,泥濘不堪的村路讓人不想動彈分毫。


    但是腹中饑餓促使他們不得不動。


    木柴或多或少淋了些雨,一頓飯做得涕泗橫流。巧織這麽好的性子,也難免碎碎念念,既想雨潤莊稼,又不想飯菜難燒,尤其是這麽多張嘴。


    話入了耿秋的耳,便是被記在心裏。


    一群漢子不比災民強多少,幾口將吃食下肚,急慌慌換另外的人。幾張皮子被人傳來頂去,擋得住頭頂,遮不到身子雙腳。


    有碰見胡伯的,就會催一催他,房子再等等也可,這村路還是修上的好。


    宅基地選址早在孟長義迴來那日就已經選好,隻是村裏沒閑下來過。鋤草和追肥動用全村的人才勉強趕上時候,胡伯也在其中,哪能抽得開身呢?


    胡伯一一應著,一頓飯的功夫,倒是把幫手給湊個八九成。


    絮兒心知事有輕重緩急,胡伯要修路,雨停之後要重新分工。


    正巧最後來吃飯的孟長義被絮兒抓個正著,倆人就這麽在灶房探討起來,巧織偶爾好奇會聽上兩句。


    不管怎麽分配人手,她與耿秋算是定死在灶房的,所以對他們的談論並不多上心。


    “胡伯那邊分九個人,修路之後直接準備建石窖。”


    孟長義邊吃邊應著她。


    “天晴之後我們得進山,南梁那邊你多費心,記得一定把野草扔遠些,不然沾土就活,幹了也是白幹。”


    “嗯嗯,你繼續。”


    絮兒突然反應過來,問他:


    “你就不能用用腦子?吃飯耽誤你想事啊?”


    孟長義吞下嘴裏的東西,奇怪道:


    “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嗎?我聽話就行了啊。”


    絮兒驚愕結舌。巧織撲哧一聲,又急忙閉上嘴轉過身。


    孟軍頭不覺得這話可笑在何處,甚至眼神清澈看向絮兒,有人操心這些瑣事,他巴不得輕鬆度日呢。


    絮兒斜眼看他,眉毛一高一低。


    “姓孟的,你把我當驢使喚呢?”


    孟長義端碗坐正,否認道:


    “胡說!驢哪有你聰慧!”


    絮兒想都沒想,一腳踹過去。


    孟長義嘿嘿笑著,還道:


    “我還沒吃完呢,碗碎了可沒得補。”


    “與我何幹,還不是你嘴賤?”


    巧織:“就是就是,孟大哥想偷懶,也別惹我們絮兒生氣才是啊。”


    孟長義突然正經道:


    “說正事呢,我那不是沒有絮兒姑娘心思縝密,深謀遠慮麽。”


    提起偷懶,絮兒猛然想起錢有。


    “姓孟的,問你個事,你過來些。”


    孟長義警惕地用碗護在胸前,這個瘋丫頭,每次喊他“姓孟的”準沒好事。


    “你問就問,我在這聽得到。”


    絮兒白他一眼道:


    “讓你過來就過來,廢話真多!”


    孟長義伸過來一顆腦袋,隨時準備跑的姿態,讓絮兒閉眼偏頭,嘴角平直。


    “我問你,錢有和金細細是怎麽迴事?”


    絮兒用隻有他們倆聽到的聲音詢問。拳頭微微攥著,隻要他敢說什麽她意料之外的話,不介意請他好好洗個澡。


    “錢有?那個懶蛋怎麽了?”


    孟長義臉上的表情不似作假,絮兒眸光閃動,說出自己所見和猜測。


    “無事獻殷勤,好好的人莫名轉性,之前太忙沒在意,現在順藤摸瓜,你說他這是什麽心思?”


    孟長義臉色幾經變換,先把自己摘得幹淨。


    “我可是早就交待好的,膽敢藏什麽齷齪心思,不論是誰我絕不輕饒。這個你不能冤枉到我頭上!”


    絮兒低語:


    “我沒說冤枉你,就問你發現什麽蛛絲馬跡沒有。”


    巧織幹活時總偷偷看他們,兩顆頭越挨越近。


    一把笊籬突然出現在眼前,巧織搶過來問耿秋什麽意思。


    耿秋憨厚老實,但是心思細膩。


    “手頭活忙完就出去,軍頭和絮兒姑娘肯定在說大事。你我在灶房,他們不方便說話。”


    巧織哦了一聲,麻利收拾妥當,與耿秋退出灶房。


    悄聲嘀咕的倆人分不出心思管別人。絮兒說出錢有何處異常,孟長義了解手下那些兄弟。


    “這事要是放別人身上,有色心的沒那個膽量。有膽量的知曉分寸輕重,不然將來沒臉麵對自家娘子。


    這個錢有吧……我是沒想到他能看得上佃戶之女。”


    冷不防被絮兒捶了一拳,孟長義莫名其妙,問道:


    “你做甚打我?”


    “佃戶怎麽了?錢有算是什麽高門大戶麽?照你這麽說,還是細細不配?”


    孟長義道:


    “我沒這麽說!錢有不可能一輩子困在關屯當個農夫,他傻了不成?對金細細有那種心思,將來不是拖累就是一團亂麻。”


    絮兒冷笑道:


    “喲!軍頭還真是在意自己兄弟!將心比心,我還擔心細細遭了臭男人禍害呢。


    既然說不到一處,不妨你自己去想辦法試探。


    若我捕風捉影,給你和錢有賠禮道歉。


    否則……哼!”


    絮兒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個錢有心裏藏著鬼,不信他露不出破綻。


    在關屯,男女之間都是小事。吃喝才是首要大事。


    “孟大哥我又想起來個事。”


    軍頭欠起來的屁股隻能再次落下,幹脆將空碗放在地上,打算她說完再去洗。


    “你趕快說,我急著去茅房。”


    絮兒拉住他胳膊不讓他動,語速極快道:


    “先憋一會,很快說完。


    目前來看,今年風調雨順,運氣好的話,南梁的荒地能收糧十六到二十石。


    巧織他們做飯已經很省糧食,這些可不夠咱們吃到過年。”


    孟長義肅著臉色問:


    “所以你又有什麽想法?”


    絮兒找了根小木棍在地上畫著圈圈,與他道:


    “你來看,咱們山裏能做主糧的有野麥、栗子、榛、橡子,十月到二月沒有野菜,所需糧食要翻倍。


    所以從暮春開始,我們有意曬幹菜留作冬儲。雨停之後需要把已經曬好的幹菜掛到你們那邊的房梁。”


    孟長義直言:


    “你這是考驗他們的人性還是給我找事呢?那麽多人我怎麽看得住?!


    莫蒼拿點幹糧上路都能讓陳巧織哭半個時辰,我這……”


    絮兒笑眯眯道:


    “孟大哥,你得相信自己的威信~


    接下來我們要曬蘑菇、收山杏、收葛、浸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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