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村的路上遇上耿秋,沉默接過絮兒的扁擔道:


    “柴夠用,水我來挑,你們迴去燒火吧。”


    絮兒道謝:


    “那好,半路還有一擔水呢。”


    “無事,你不必管。”


    絮兒揉著肩膀迴頭看一眼耿秋,怎麽覺著他這兩天話更少了?


    他平日不說,夜晚躺下睡覺時,總有下地的人說起陳忘山兩口子。


    那些成了家的人都說,陳家兩口子就差明著嚷嚷在給陳巧織找夫婿呢。


    他沒立場說人家對與錯,隻是男人們之間說起這些,難免會涉及些不好聽的。


    相處幾個月下來,巧織是個很不錯的姑娘。路盲是什麽樣他沒見過,可家裏的活計她明明樣樣做得很好,不認路又能耽誤多少事呢?細心一些也就是了。


    憋了幾日,他是一個字都沒跟小姑娘們透露過。


    絮兒等人每日都很忙,況且顧雲她們不會當著孩子們的麵說這些。


    察覺到不對勁,還是那日小強兩個從荒地迴來。


    他們圍著巧織問,她是要成婚了嗎?


    巧織追著兩個弟弟打,這種話怎能隨便說?也不知誰教的。


    晚上吃飯時,巧織與小棗說起,想讓她管管小強,這孩子跑起來,她都追不上。


    丁小棗還不等吃完,就把弟弟踹了幾腳。


    姐弟倆這麽一吵鬧,村子裏的氛圍更加古怪,絮兒覺得不對勁。


    那兩個臭小子還不懂什麽叫成婚呢,定然是聽大人說的。


    她擔心那些單身漢對巧織不懷好意。


    等打聽幾人,竟然是陳忘山和顧雲鬧出來的爛事,當時就覺得心窩子堵得慌。


    “陳叔和陳嬸這是要鬧什麽呀?!”


    私下嘀咕一句,絮兒去找石羅鍋說道此事。


    石羅鍋手上的活計從不停歇,絮兒說的他心裏明鏡一般。


    “絮兒啊,爺爺年歲大了,管不得那許多人。


    你可聽過‘不聾不啞不做家翁’的說法?


    他們兩口子若是無故打罵孩子,咱們誰都能伸手攔一攔。


    要是賣孩子呢?那老頭子說不得要罵他三天三夜。


    忘山兩口子是正經打聽的,就是時機不好。”


    絮兒也知道,大事上眾人能齊心協力,但給女兒找婆家這種事,她還真是不好張嘴。


    “可……讓他們這樣鬧,整個村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那些單身漢子怎麽看待巧織?


    這個不要,那個不願的,將來讓巧織知道,她又怎麽見人?


    我是不知陳叔他們想過這些沒有,我也沒養過孩子,總覺得這樣不好。”


    石羅鍋臉上的皺紋舒展一些,看吧,這孩子就比那兩個通透一些。


    “你想的對,我呀,前兩天敲打過忘山,誰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呢?


    你要是想管,可得想好了啊,這事好賴都得是一身腥。


    再說忘山那個娘子什麽嘴,你是清楚的。”


    絮兒磨了磨後槽牙,想了一會兒才道:


    “我再好好想想,盡量別鬧出什麽疙瘩來。


    對了爺爺,今年既然是暖春,能不能早點下種?”


    石羅鍋咂咂嘴,搖頭道:


    “南山梁本就是剛開的荒地,薄土沒有丁點肥力,也不一定存得住水。


    等山上的杏花開一半,就可以下種了。”


    “有丁叔、胡伯他們在,春耕方麵其實還不算擔心。


    今年堆肥可要不少功夫,到時候還得爺爺多看著點。”


    石羅鍋哼笑:


    “我都黃土埋到脖頸的人了,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呐?”


    絮兒也隻有在他麵前會卸下那些端著的堅強,十指交叉摟著膝蓋,肩膀放鬆下來。


    “爺爺,無常再來找你,能不能打個商量,你再教我兩年。”


    老爺子笑得露出一口殘缺黃牙。


    “你也學會說傻話了?閻王爺要收人,說三更就不能等天亮,黑白無常也是聽令行事的小小鬼差。


    你自己有主意,我心裏都知道。”


    絮兒就怕他對往後的日子沒了指望,過了年之後,他與馮安都可見的更加老邁。


    馮安心心念念的要迴鄉,即便心裏知道難,可總有個盼頭。那……石羅鍋呢?


    “鬼也不是天生的鬼,我不管,巧織的事我還是想管,你得給我兜底。”


    石羅鍋咳嗽兩聲道:


    “我才不管你呢,惹禍了自己背因果。”


    絮兒聽他沒正經動氣,便知道這老頭兒純純嘴硬。


    北地荒山多鬆櫟,遠離城鎮野蠻生長,進山總能看見有兩三人合抱粗的大樹。


    村裏老人說,這樣的樹不能劈砍,都是上了年歲有修為的精怪。天地不收不殺,那便敬著護著,沒準同樣也能反過來護佑人們平安。


    絮兒幾人采摘鬆花時格外小心。


    孟長義被唐越冬推送過來幫忙,整張臉臭得像是堆了一半的糞堆。


    這樣不行,那樣不可,小心翼翼摘得何時能完?!


    有他在,小棗細細她們都不敢說笑。


    絮兒也煩,早知道昨日就說讓七哥過來了。


    “喂,孟大哥,我們欠你錢了?”


    孟長義冷聲道:


    “沒有。”


    “那你擺臉色給誰看呢?我們辛苦摘點鬆花也不是為了自己,大家都有份的好不好?


    要麽你給咱笑一個,要麽你迴去,換我七哥過來。”


    孟長義還真扯了個假笑。


    “慶七的腿那樣,你確定讓他來受苦?”


    絮兒:……你還知道心疼人了。


    “唉……原是個高興事,因你一個,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每說一句,細細都得驚慌看上一眼,就怕這二人吵出真火氣。


    小棗悄悄告訴她:


    “放心忙你的,這倆人打不起來。”


    孟長義主要是幫她們壓著高處的樹枝。看了得有大半個時辰,忍不住問道:


    “直接砍了不是更省事?你們要這鬆花粉,我可以輕點。”


    絮兒抽空白他一眼,反正手腕子酸脹,正好歇一會兒。


    “孟大哥欸,錢有都知道山上的獵物不能打絕種。


    怎麽山禽猛獸會叫喚,欺負鬆樹老實不吱聲呢?


    樹也得打籽繁衍後代不是?砍了它是省事,以後不過日子啦?你把它孩子都殺絕,明年這樹想不開自殺了怎麽辦?”


    孟長義扭頭不搭理她。


    “瘋言瘋語,沒聽說過。”


    絮兒仰天而笑,告訴他:


    “那現在聽說了吧?讓你做甚就做甚,唧唧歪歪還要招嘲笑,你何必呢?”


    心裏還要加一句:老男人,懂個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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