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義閑閑地開口:


    “我找地方,一起出力,挖個井還能多難?”


    絮兒敷衍地笑道:


    “好,水井的事就交給孟大哥了。”


    轉頭對唐越冬道:“咱們繼續。”


    孟長義有一種自己被孤立的錯覺,於是隱秘而探究地看著絮兒。


    開荒不是短日能完成的,清理雜草和石塊是最簡單的一步,真正難的地方還在後頭。


    “耱、犁、耬、耙,風穀車、耕牛……我們缺少很多重要農具,所以需要木匠和鐵匠。”


    唐越冬沉吟一聲,才猶豫著說:


    “鐵匠是不可能有了,這木工活嘛……要不讓老白試試?不過他是個半吊子,你別抱太大期望。”


    絮兒瞟向孟長義,二人對視足足兩息,一個是無力,另一個是氣短。


    軍頭兒強行給自己找補:


    “我明日帶人進山打獵,再說我兄弟們一身力氣,可沒那麽一無是處。”


    唐越冬伸手攔在二人中間擺動。


    “別傷了和氣,這樣吧,晚間抽空我問問兄弟們都會什麽,該準備起來的也別耽誤。”


    絮兒臨走前還不忘“挑撥離間”。


    “唐大哥,今日還好有你在,人跟人真是不一樣啊,我都不敢想沒了你可怎麽辦呀~”


    孟長義氣憤指著離去的背影問唐越冬:


    “她這話何意?我對她還不夠好嗎?得寸進尺的小女子,滿腹城府的臭丫頭!”


    唐越冬在軍頭耳邊說著好話,真是怪了,說會話也要生氣,值當的嗎?


    糧食短缺的時候,連針線都成了極其珍貴之物。沒有油燈的屋子昏暗無光,女子們會在天氣好時找一處背風空地,點一堆取暖篝火,邊做活邊烤手。


    僵硬的手指艱難打彎,一針一線拚接著賣不掉的皮毛。


    哨所裏的兒郎們一個個翹首以盼,想著下一件柔軟的毛坎肩會不會是自己的。


    素色之下,掩蓋多少肮髒事。


    鬆縣衙門裏堆積一摞強占良田民女的案子,有人趁夜色將其扔進火盆點燃,空留餘灰被人扔在角落。漆門幽深,吞噬多少血與魂。


    靜謐的深山裏,積雪逼迫山裏野物活動,饑寒之下的畜生,兇猛程度不亞於春季交配之時。


    孟長義挑選的都是好手,不求他們收獲多少,每個人一定要有自保之力。


    這次石羅鍋帶著一眾老少為他們送行,小夥子們上次渾身是傷地迴來,讓他們唏噓心疼好幾日。


    什麽命能隔三差五吃葷啊?都是人家晝夜蹲守辛勞付出換來的。


    送上粉麵幹糧,在眾人擔憂目光下,一行二十幾人逐漸遠離。


    冷意依舊透骨,林三娘因為來了癸水腹痛難忍,早早被攆迴床上躺著。


    長期吃不飽穿不暖,窮人女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小棗年紀最小,都還沒開始經曆。


    顧雲把幾個丫頭堵在屋裏仔細盤問,之前忙得忘了大事,除了巧織,那三個可憐見的都沒娘啊,要是第一次碰見血還不得嚇個好歹?!


    丁小棗懵懵傻傻搖頭,另外三個支支吾吾。


    令顧雲沒想到的是,她親閨女什麽時候來了月事她都不知道!


    胡伯娘那個耳背的就不提了,林三娘忍著痛配合顧雲,將幾個孩子問個明白。


    絮兒算是一知半解,月事帶?沒有,像小孩用尿布似的,髒了就洗洗。


    巧織偷偷用她娘的那個,洗幹淨再放迴去,也就三次而已。


    至於細細,她哥什麽都不懂,用布裹的絲瓜瓤子湊合。


    小棗驚了,原本以為四個人是好姐妹,現在突然有一件事她們不帶她玩了?


    顧雲和林三娘心疼的喲,眼紅鼻子酸的抱著姑娘們哽咽。


    絮兒笑著說她們,過去的事不用太矯情,反正說開了也不怕羞,讓她們再教明白些也不晚


    黑漆漆的小屋裏,甭管什麽表情,總之算是弄明白了那麽點事。


    成果親的自然沒什麽不好講,但這幾個小姑娘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絮兒見她們尷尬,心下一想,忙起來就什麽都不想了。


    “既然都閑著,那就跟我去幫忙。”


    巧織不敢去,她這樣的人出門就是拖累別人。


    “絮兒,我就不去了,晚一點還要給馮爺爺打下手的。”


    金細細也不願意出門,試探著勸她:


    “你還是不要折騰了吧?萬一摔斷胳膊腿可就麻煩大了。”


    絮兒左擁右抱:“沒得商量,放心,很快就迴來了。”


    與陳嬸招唿一聲,絮兒帶走三人,身後跟著兩個小尾巴。


    等他們再迴來時,筐裏裝著鬆脂、崖木瓜的種子還有一把中空的草梗。


    “三姨說過崖木瓜能榨油,我可是早就想撿迴來試試了。”


    丁小棗蹲在邊上看她鼓搗,不由得發問:


    “人家油坊是祖傳技藝,再不然也是師徒相傳吧?你會榨油嗎?”


    絮兒雙手捧著小棗的臉道:


    “你隻管幫忙就好,再問東問西,可以去鞣皮子。”


    小棗眨巴眨巴眼睛乖巧道:


    “我不去,臭的。”


    絮兒找來一個小陶鍋,把所有鬆脂扔進去小火灼燒。自然而生的鬆脂不多,兩把扔進去剛好鋪一層鍋底。


    邊燒邊攪,鬆脂漸漸融化成粘稠的膠狀。絮兒用樹皮卷成手指粗的筒,小心將融化的鬆脂澆進去。


    周遭的冷意很快使其成為半軟半固之態,除了不夠幹淨剔透,還少了一根合適的燭芯。


    不出意外的,鬆脂蠟燭不好點燃,中間充作燈芯的草稈無法支撐油脂供應。


    老白路過恰好瞧見,指點她們道:


    “喲,做得像樣。不過燭芯要用燈芯草,你這個不行。”


    絮兒幾人問他:


    “燈芯草?長什麽樣子?在哪裏可以找到?”


    老白噎住一下,直言道:


    “北地大概太冷,沒見哪裏有長。”


    丁小棗一雙眼看著他盡是無奈,這不是廢話麽!


    老白四處看看,相似之物,也隻有棉、麻可以。但這時候去哪裏找?


    絮兒看著手裏的醜燭發愁,買迴來的針線被陳嬸她們守著,沒有十足把握,陳嬸才不會剪給她。


    王誌穿著羊皮背心哆哆嗦嗦迴來,絮兒雙眸一亮,招唿小姐妹們按住王誌,從他身上扯下來幾撮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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