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子大淵的朝堂上人心惶惶,臣子們都知道淩堯帝已經病入膏肓,再無一絲可能好轉的希望,現在不過是因皇儲陳允炆尚未大婚不能傳位,所以女皇還維持著體內的最後一點暖意苦撐苦熬。


    陳允炆的婚期原來定在十一月二十二,但為了姑姑的身體著想,為了在他大婚典禮上,姑姑還能有力氣坐著接受他和妻子的一拜,喝上一口侄媳親手奉的茶,他把婚期又往前調了五天。本來以他的意思,是想往前調十天的,卻被禮部群臣一齊上折子阻止了。他是這一代中唯一的皇子,又是皇儲,大婚的慶典無論如何不可草率,不能像民間那樣抱著為生病長輩衝喜的心急急完成,否則於國運不祥,女皇陛下亦不會安心。


    陳允炆無法,隻能催促他們盡量加快準備速度,同時親往隆祥寺為姑姑齋戒祈福,他以前從不信這些的,現在病急亂投醫,覺得在佛前每磕下一個頭,就是給姑姑凍僵的身體裏注入一點暖意和生機。


    大淵隆暉十三年十月廿五,夜。有一支人數十萬的軍隊,在二更時出了琦州城。人馬皆聲息悄悄,十萬之眾也沒有弄出多大的動靜就出了城。


    在陣前領軍的三騎黑馬,馬上之人正是天景的兩位皇堂兄:祺郡王陳勉秋和宜郡王陳勉睿,另外的一匹馬上,那青袍緩帶,意態悠閑的中年文士,則是他們的軍師,那位神秘的方先生。


    方先生其實就是方如海,曾經的寧朝國君百裏容玨禦前的謀士和近臣。方如海不是死忠之臣,他聰明,靈活機變,趨吉避兇,百裏容玨剛開始對天景進行挑釁時,就預見到了其悲慘的結局,然後立刻離百裏而去,決不遲疑。


    但方如海也非沒心沒肺,自私自利之徒。他親眼目睹了賀雲陽帶兵入侵寧朝,不久後就得到擎然城淪陷和百裏容玨的死訊,方如海痛哭一場,哭國亡君喪,自己老大年紀,從此竟成了無國無家之人。


    痛哭後的方如海想到的就是複仇,為寧朝和百裏向賀雲陽複仇。當然他的複仇方式不是仗劍往朔越城行刺賀雲陽。那是送死,不是複仇。


    方如海一直在等,等一個能報複賀雲陽的機會。幾年時間匆匆而逝,他沒有等到這個機會,賀雲陽反而越來越張狂,一連吞下了袤合五國。他當年對賀雲陽的看法不錯,這家夥就是一隻貪心吞天的饕餮。


    可是這隻饕餮卻沒有吃掉大淵,而且還把已經到嘴的大片土地分給了大淵。發現了這一點,方如海冷笑,自己果然又沒有看錯,賀雲陽和陳天景,果然不是一般的關係啊。


    想到此他忽然福至心靈,他拿賀雲陽是沒辦法的,如果想在賀雲陽身上複仇恐怕是下輩子的事了。但是可以打一打陳天景的主意,如果真的可以致這位大淵女皇於死地,也許比直接報複賀雲陽更能使其痛苦。


    打定了這個主意,方如海索性遷來大淵暫居,開始圖謀陳天景。在這期間,他結識了陳勉秋和陳勉睿兄弟。這二人欣賞方如海的學識和見識,常常請他到王府中做客,賓主相談甚歡。方如海不止一次用言語試探,發現這二人對陳天景頗有怨懟之心,主要是因她來曆不明的身份,尤其還是個女子,一個本非陳氏的女子高居皇位,他們兩個正統的陳氏皇族男子反而要對她三拜九叩,豈能心平意和!


    但這兄弟二人隻有不平的心,沒有造反的膽。對陳天景的怨怒隻停留在口頭上。方如海幾番挑唆也沒有效果,這兄弟兩個反而有些疏遠了他。


    就在方如海以為這兄弟二人也不能為他所用之時,一個大好的契機從天而降,那就是淩堯帝對大淵的全麵裁軍。


    天景對全國都進行了大幅度的裁軍,但聽了賀雲陽的話,沒動陳勉秋和陳勉睿封地一帶州府的地方軍,以便鉗製他二人。這樣的安排正好讓方如海所用,大做了一篇文章。把天景的用意肆意擴大,讓陳勉秋和陳勉睿相信那個堂妹已經有意對他們動手,他們若再不下決斷,性命就難保了。


    陳氏兄弟因此決意要反,但他們沒什麽深遠的謀略,遂把一切都交給方如海安排。於是,在方如海的安排下,兄弟兩個用一月時間把手上可調用的十萬兵馬秘密地集於琦州,並在方如海的勸說下提前起兵。方如海的理由是現在陳天景病重,朝廷人心不穩,又忙於皇儲大婚,各方麵都有諸多疏漏,是起兵的大好時機。


    方如海所以要集兵於琦州,是因琦州後麵就是延綿漫長的嶽淩山脈,穿過這片山脈,再行五十裏,就進入了祁鳴山的最後一段,出了祁鳴山,離昀城就隻有三百裏。經過裁軍後,這三百裏對十萬大軍來說幾乎沒有阻滯,他們隻需要一天便可兵至昀城城下,此時昀城的守衛力量也就三萬有餘,且毫無準備,措手不及,再加皇上病重,皇儲根基未穩。拿下昀城,最慢也不過兩、三天時間。


    三人引著軍隊走進了嶽淩山脈,方如海看著在蒼茫夜色裏被火把照亮的山景,胸中騰起一股快意。他向陳氏兄弟所獻得這條穿山突襲之計,就是當年賀雲陽把謝午華引入陳天景圈套的的計策。他讓謝午華趁錦陽帝出巡之際穿祁鳴山突襲昀城造反,而那一邊,陳天景早就做好了準備,謝午華攻城失手反被陳天景擊敗,成了陳天景登上帝位的一塊墊腳石。


    方如海想著往事,不禁一聲哀歎。這些伎倆他當時就看出來了,可是為情所困的百裏容玨怎麽也不肯相信,反而找盡一切借口為賀雲陽開脫辯護,口口聲聲雲陽絕不會如此,雲陽絕不會做此事……


    百裏容玨,說到底,是死在了一個“癡”字上!


    方如海又是一聲歎息,心中默想:百裏,你在天有靈就好好看著吧。看我用當年賀雲陽陷害謝午華的計謀去突襲陳天景。賀雲陽讓你的一片癡念落空,我此番要讓陳天景死於戰亂之中,賀雲陽必痛苦終生,這是比殺了他還要徹底的複仇。


    為寧朝,為百裏,為我這無國無家的流亡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齊朝睿奉七年十一月初十,這一天和往日也沒有什麽不同,天氣也很好。可賀雲陽從早起就莫名地心慌意亂,怎樣調息也平複不下心跳,吃早飯時,拿起筷子來,手居然都有些抖。他對這種情形很是詫異,自己平素遇事都不慌,現在什麽事都沒有,怎麽會慌成這樣?


    直到坐在朝堂上,他依然心緒難平,煩亂中還有一絲恐慌。他不由得想到天景,該不會是她的病情突然惡化了吧?但也不太可能呀,前天晚上自己才去看過她,為她渡的真力足夠她三天不用縮在被子裏發抖的,情況突然惡化的可能性不大,不過,下朝以後還是去看看她吧!


    賀雲陽心不在焉在坐在上麵,階下朝臣們對各項事情的呈奏聽得恍恍惚惚,心亂,也拿不出具體的決策,隻是說些“嗯。好。朕知道了。就這麽辦吧。”這類的話來暫時敷衍。


    朝臣們何等精滑,也最善察言觀色,一眼就看出皇上今天非常地不在狀態,腦子裏不知在想什麽,對他們的匯報隻是敷衍而已。他們又看賀雲祥,見他搖頭疑惑也不知就裏,而禦座上的皇上自顧自地發呆,心都不知飄向了何處。臣子沒了工作熱情,索性也開了小差,一邊低聲議論著皇上今天是怎麽了?下了朝之後一起找個地方喝花酒怎麽樣?一邊暗暗盼望發呆的皇上趕緊下令散了這無聊的朝吧!


    這時,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人大步上了這元露殿,打破了君臣一起無聊的局麵。那人在禦階前單膝跪下,沉聲道,“皇上,臣有要事稟奏。”


    賀雲陽看了眼那人,原來是“鷂”組中的一人,一直派駐在大淵那邊的。看到此人,他的心裏又是一陣狂跳,聲音都顫了,“可是大淵那邊出了什麽事嗎?”


    那人點頭,“昨夜,屬下在大淵祁鳴山中發現了一支軍隊,是大淵的祺郡王陳勉秋和宜郡王陳勉睿領軍,人馬龐大,依屬下目測,數量不會在五萬之下,他們的目標顯然是大淵的都城--昀城。


    賀雲陽心中“咯噔“一聲。陳勉秋和陳勉睿終於是反了,可是天景毫無準備,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曾調查過這兄弟倆的實力,這二人,每人手裏都有五萬左右的兵馬。他也曾告誡過天景,讓陳氏兄弟手握如此重兵恐會生變,可天景不以為然,說她和兩位堂兄相處和睦,再說這二人已經年過五旬,哪裏還能有什麽野心。


    天景既如此說,他也不好多言。天景是個要強的女子,他二人的好是在感情上,至於政務,他向來不多做幹涉,免得她不高興。再說,對這二人他是詳細調查過的,他們確是那種貪圖安逸,沒什麽野心的人,再說,他二人膝下無子,隻有幾個已經出嫁的女兒。就算造反得了天下也無人繼承,這兩個老男人何苦來著。


    賀雲陽深吸一口氣,他現在的心情反而沉穩下來了。雖然陳氏兄弟是突襲昀城,而且可能帶上了他們的全部人馬,大約十萬。但是他二人從來沒打過仗,手下也沒有什麽像樣的戰將。根本不足為慮。昀城牆高城堅,城裏大概有四萬守備人馬,如果防備得當,堅持個四、五天不成問題,一會兒他就讓小吱去告訴天景,再次開放大淵邊境讓他進兵,他即刻引三萬騎兵,從南境入大淵,星夜兼程,全速前進,四日內定能抵達昀城,到時和城裏的守備軍隊合兵一處,勝那十萬軍隊也不是難事。


    此時已近中午,賀雲陽正要吩咐兵部尚書速去集結三萬精騎,他要帶兵前往大淵救援。忽然又有一人奔上了元露殿,匆匆一跪道,“皇上,“鴿組有信報,今日淩晨四更末時,大淵祺郡王陳勉秋和宜郡王陳勉睿引兵十萬至昀城城下,他們軍陣中還有兩千普通百姓,他們正在和城上守軍相恃,要求淩堯帝上城答話,否則他們就要命那兩千百姓攻城。”


    剛站起身的賀雲陽腿一軟,又坐了下去。他把陳氏兄弟看得太簡單了,他們或許是不精通打仗,但確是精通攻心計的。此舉結結實實打到了天景的弱點。如果他們是派人出陣叫罵,天景才不在意,她是最識時務的,從不會因爭這一時的意氣而冒險。


    但天景不會忍心讓百姓為她送死。她不上城頭陳氏兄弟就會讓百姓攻城,而守城的士兵當然不會放任百姓們爬上城來,那兩千百姓肯定一個也活不了。


    天景一定會上城去的。以賀雲陽對她的了解,如果從五更時叛。軍就已到城下,開始挑釁脅迫,那麽現在,天景應該早就上了城,用她一人的命,換那兩千百姓的命。


    賀雲陽撐著禦案,才總算站了起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絕望。絕望得渾身無力。他剛才還計劃著有四天時間可以去救她,而現在,估計連四個時辰也沒有了。以她眼下的身體狀況,隻要在風雪凜冽的城頭上站兩個時辰,便是神仙也難救她了。


    階下的賀雲祥想著嫂子此刻的處境,也是說不出的難過。但哥哥怔怔無言的樣子更讓他擔心,哥哥那麽喜歡嫂子,現在聽到她身處險境,性命就在唿吸之間,自己卻無力救援。心裏該有多難受。不,不是哥哥無力救援,而是沒有時間了,騎兵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幾個時辰之內奔襲三千裏去救援嫂子。


    “賀雲祥!”


    旁邊一個官員用力推他,賀雲祥才意識到哥哥在叫他,連忙出列躬身,道,“臣弟在,皇兄有何吩咐?”


    賀雲陽認真看著他,語聲沉穩,“如果明晚我還沒有迴來,你就在後日早晨即位,你就是齊朝第十六位皇帝,好好治理這片疆土,別辜負了我打下它的辛苦!”


    賀雲祥大驚,他明白哥哥要做什麽,他要自己救嫂子,不,他是要去和嫂子死在一起。


    “哥哥……”


    “皇上……”


    他叫了一聲,臣子們也都反應過來,紛紛準備勸解皇上的瘋狂決定,賀雲陽卻不理,負手走下禦階,走過一眾臣子的身邊,隻拋下一句話,“朕決定了的事,不要攔!攔了,是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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